“大食人在哪里?”顿时,四面八方响起一样的叫喊声,同时许多人向受伤之人跑过来。
    “走!”萨利赫说一句,从草丛中窜出来,恰好迎面遇到一个听到叫声匆匆赶来的大唐士卒。萨利赫挥刀砍向这人脖子,虽被架住,可费达适时跟上来补一刀,将他结果。
    “在这里!”他们交战的经过被另外两个唐军将士瞧见,大叫道。
    “抓住他们!”王大挥舞着横刀向这边赶来。众士卒也争先恐后跑过去。
    “校尉,刚才应当有三人躲藏起来,可此时咱们只发现两人,是不是留下十来个人继续搜检?”可这时团大义教官忽然对王大说道。
    “不必。”王大见这两人都穿着铠甲,觉得剩下那人无足轻重,不应留人继续搜,这样说了一句就赶忙缀上。团大义教官无奈,只能也跟上。
    萨利赫与费达因为瞧见他们的唐人在北面,转身向西跑去。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走,只是为了将唐人都引开,向哪边跑都无所谓。
    二人竭尽全力逃跑,又因刚才唐军将士散的太开用了点儿时间才重新聚拢起来,一时竟然让二人跑出很远,唐人被甩开足有三四十丈。
    见此情形,费达心里又冒出活着回去的盼望。他虽然愿意替两位将领死,但能活着总比死了强。
    可萨利赫却丝毫不认为自己有生还的可能。一直追着他们的唐军毕竟人数多得多;路上不时闪现高大的树木、大石块甚至山丘,他们不得不时常绕道,也就无法完全将唐人甩脱;再加上他们的体力只是回光返照,很快奔跑的速度就会再次慢下去,慢慢被唐人追上。
    正如萨利赫想的,每当他转向的时候,就会发现似乎与唐军将士的距离又拉近了些。为了尽可能将唐人引的更远,他不得不除躲避树木石块外完全不转向,几乎笔直地向西跑去。费达见始终无法将唐人甩脱,也死了活着回去的心思,专心跟着萨利赫逃跑。
    萨利赫也不知自己到底跑了多远、多久,只觉得喘气越来越困难,速度也越来越慢。这时,他发现面前又显现出一座山丘,而且占地广大必须绕一大圈才能绕过去。他在山丘前减慢速度,又转头向左后右三面看去? 见唐军将士已从三面包围过来? 心知自己不可能再绕过这座山丘了,遂停下脚步? 靠到一颗大树西侧。费达也依样效仿。
    “咱们逃不掉了。”他又对费达说道。
    “逃不掉就和秦那人拼了!”费达叫道。
    “当然不会向秦那人投降。但也不能随意被他们杀死。临死前? 我还想多杀几个秦那人。”一边说着,萨利赫从树干侧面露出半颗脑袋? 又取下弓箭瞄向唐军将士。
    唐军将士立刻停止前行,也纷纷躲在树木后面。眼见两个大功就要拿下? 谁舍得这时候死?而且这一战已经获胜? 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死了太不值当,是以纷纷躲避。
    又有两个弓箭手下意识举起弓,可随即又放下。生擒比杀死的赏格高一倍? 众人都想获得更多赏赐? 不愿杀了二人,而且追来前王大也特意嘱咐,没他的命令不许随意射箭。
    “身上穿着铠甲的,与我一起冲在前面。注意遮挡面门。”王大这时高声吩咐一句,从树后走出来? 手持横刀随时准备竖在脸前阻挡箭矢。旅帅、队正与大义教官们也从树后走出来,要与王大一起彻底将两个大食人包围? 甚至生擒、杀死。
    “将军,射这些人吗?”费达见走出七八个人? 暴露在他们面前,不由得出言问道。
    “不? 这些人身上都穿着铠甲? 不要说射死他们? 想要射伤都很困难,咱们不射他们,至少不轻易射他们。你跟着我,我射哪个人你射哪个人。”萨利赫道。
    “是。”费达答应一声,也举起弓箭。
    “嗖”的一声响,一支箭矢射出,射在一个躲在树后之人的脚面上。那人立刻站立不稳倒地,又招来另一支箭矢。虽躲避及时没被射中要害,但小腿又被射中。那人咬着牙关将伤腿拖到树后。
    “嗖”“嗖”两声响,两支箭矢钉在树干上,没有射中唐军将士。但一人仍然脸色苍白,身上冒出冷汗。刚才若反应慢一点点,他就会面门中箭、倒地身亡。
    “嗖”的一声响,一支箭矢瞄准正走过来的王大右手飞去。王大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这箭矢是奔自己来的,待明白时只来得及轻微动了一下右手,箭矢已飞过。虽因准头不足没被射中手掌,可食指被擦了一下,流出鲜血。随后又传来‘铛’的一声响,另一支箭矢射中王大右臂,被铠甲挡住。可虽被挡住,仍震的他小臂生疼。
    可这三轮箭矢过后,王大等人距离萨利赫已经不足七丈。王大从背后取下长矛,奋力向费达腿部投掷过去,又命另一人向萨利赫腿部投掷长矛,然后高声喊道:“上!”挥舞横刀冲向费达。
    听到命令,跟他一起向大食人冲来的将士都挥舞横刀上前;躲在树木后面的唐人也纷纷站出来,大声叫着冲过来。
    萨利赫与费达只得侧身躲开长矛,这时王大等几人已经冲到他们面前。萨利赫背靠大树,用波斯刀架住一人劈过来的横刀,又用左臂铠甲硬接一刀,回身刺去。
    要被他刺的唐人挥舞着刀就要划过萨利赫毫不设防的脖子。可刀挥舞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能不杀就不杀,忙收回刀;又因已经来不及闪避,只能后退一步,却也被萨利赫刺中,刀尖透过甲片连接处进入人身,立刻刺出鲜血。这人只能继续后退。
    萨利赫揉身就要欺上,可这时另一柄刀从空中砍下来,要砍向他右臂甲片连接处。他只能收回波斯刀,架住这一下又反身回到大树旁。
    另一边擒杀费达的过程也不顺利。费达的武艺不如萨利赫,但他每一次出击都是以命换命的架势,众人都想着生擒不愿杀死,竟被他弄得进退不得。
    “校尉,这两个人不好生擒。”见此情形,一名旅帅说道。
    “都是武艺高强、身体康健的将领,当然不好对付。”王大说一句,又看他一眼。“你想如何?”
    “校尉,是不是不再强求生擒?”旅帅道:“看二人的架势,一直到他们体力彻底耗尽前,都未必能生擒。在这过程中咱们的人只要稍有疏漏就很可能受伤。若因这二人再有士卒死伤,非常不值得。”
    “校尉,我觉得二虎说的有道理。不能为了生擒这二人再导致士卒死伤。”团大义教官也说道。
    “可是。”王大很想立更大的功劳、获得更多赏赐。但旅帅马二虎的话可以不理会,大义教官的话不能不理会。他略一思索,又道:“再试一会儿,若不能生擒再改为杀死。”
    “若再有士卒受伤,必须不再强求生擒。”大义教官又道。
    “常清放心,这点我自然答应。”王大点头。
    他们说话的功夫,众士卒都已经围过来。王大命正与两个大食人搏杀的人后退,命弓箭手准备好向腿脚射箭,又大声说道:
    “二位大食将领,你们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何,明白不可能逃走;现在你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投降。你们若愿降,我保证不伤害你们;都护也不会对你们如何。”
    “投降,有什么好处?”萨利赫忽然问道。
    “啊!”王大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和所有人都一样,认为大食将领不可能投降,所以只是在进攻间隙随意劝说一下,却不想就得到了回应。
    “不要射箭!”愣了一下,王大先对弓箭手吩咐一句,又对萨利赫道:“好处,一是你们不必死了,可以活下去,都护绝对不会杀死两个主动投降的大食将领;二是若愿意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为大唐出力,你们或许还能成为安西都护府座上宾,将来或许还会成为我大唐将领!你们可别不信,大唐许多将领都是投降的外族人。
    你们投降有这两点好处,还不够吗?”
    周围许多士卒都听到王大的话,但无人做出激烈的反应。一来,若能劝降二人自己不仅稳拿多一倍的功劳,还不必担心自己在擒杀大食人过程中死伤;二来,他们还不知道两个大食将领名字,不必思考是否有亲人死在他们手里,也就不会激动起来。
    “可以让我们考虑一会儿吗?”萨利赫又道:“我们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你们打算考虑多久?”
    “至少一盏茶时间。”
    “不行!”王大断然拒绝。“一炷香太长。我最多给你们一分的时间,如果一分后仍然不降,就下令围攻。”说完这话,他见萨利赫没再说话,数起数来。“1,2,3,4,5……”
    “怎么说的?”见停止对话,费达问萨利赫。他不懂汉话。
    “秦那人给咱们一分钟的时间考虑,一分钟后还不投降就杀死咱们。”萨利赫回答。
    “秦那人没有上当。”费达道。萨利赫搭话就是为了尽可能拖延时间,让他们能多休息一会儿,恢复体力。可秦那人显然也在防备这种情况。
    “一分钟就一分钟,总比没有强。”费达一边说着,倚靠大树、休息起来。萨利赫也与他一样休息。但二人嘴一直在动,好像在商量是不是投降似的。
    “一分已经到了,你们考虑的怎么样,是否愿意投降?”王大数到60,停止计数又问道。
    “我们愿意投降。但还有几个条件。”萨利赫睁开眼睛,又道。
    “说。”
    “我们希望在押送我们回去的过程中,不取走兵器,不摘走铠甲与头盔。而且立刻给我们一些干粮,让他们填报肚子。填饱肚子后才能走回去。”
    “你这是在做梦!”王大叫道:“不取走你们的兵器与铠甲,若走到半路上你们忽然变卦如何是好?这一点绝对不成!
    至于干粮,倒是可以给你们。但你们必须先放下兵器,自己脱下铠甲、摘下头盔,之后才能给你们干粮。”
    “可不可以先给干粮?”萨利赫又道:“我们已经饿的很了。”
    “脱下铠甲用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我们的力气已经将近耗尽,铠甲想要脱下也不容易。能否命令两个士兵过来帮助我们脱铠甲?”
    “你们看来是不愿投降了?”听到这句话,王大不再陪他们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们当然愿意投降,只要你满足我们的条件。”萨利赫仍然语气平缓地说道。只是右手握紧了波斯刀。
    “王校尉,不要再和他说话了。”团大义教官沐常清道:“他们就是在拖延时间!马上命将士擒杀他!”萨利赫之前的要求合情合理,他还无法判断大食人是否真的要投降;可竟然说力气已经不足以脱下铠甲、需要人帮助,这一定是在拖延时间。
    “可是。”王大迟疑。他也做出了与沐常清类似的判断,但还抱着一丝成功劝降的期盼。
    “不要再犹豫了,每多犹豫一会儿,就会让这二人多休息一会儿,将士要杀了他们就会困难一分。”沐常清又道。
    “上!打死他们!弓箭手向腿脚射箭!”听到沐常清的话,王大咬了咬牙,说出这句话。
    “射!”统领弓箭手的队正首先下令。
    “躲!”见唐人不再劝降,又有箭矢向自己飞来,萨利赫首先喊了一句,又用汉话对唐军将士喊道:“狗日的唐人,过来从你爷爷手里领死!”
    “狗日的唐人!”费达也用临时学的这句汉话叫道。
    “狗娘养的大食人!”众将士立刻被激怒,嚎叫着围上来。
    众人立刻激烈地搏杀起来。一方是抱着拼死想法的大食人,一方是被激怒、而且唤醒新仇旧恨的唐人,双方全力拼杀起来。
    “不要再顾忌杀死他们了,能杀就杀!”沐常清又叫道。
    听到这话,原本还避开脖子等要害的大唐将士完全不再留手。
    唐人毕竟比大食人多得多,即使不可能所有人同时和萨利赫、费达二人交手,但不停有轮换的七八人与他们搏杀,二人很快支撑不住了。
    “后撤!”王大忽然下令。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后退,正要砍杀萨利赫的人也被旁人拉下去。
    王大看向跌坐在正中的萨利赫与费达。他们二人此时满身伤痕,铠甲也被撕破了,鲜血不停流下来,流到地面上。
    “我再问一句,你们是否愿意投降?”王大又问道。
    “你过来,我对你说。”萨利赫声音微弱地说道。
    “你说什么?”王大没听清。
    “校尉,他叫你过去。”一名离得近的士卒道。
    “想骗我过去杀了我吗?既然你还在这样想,应当没有投降的意思。”王大也不生气,说道:“你们都是将领,我给你们一个体面,自尽吧。”
    “你们的名字叫什么?”沐常清又问道:“我敬重你们的表现,希望能知道你们的名字。而且即使你们不说,我们也可以找到被俘的大食兵指认,你们的名字隐瞒不了的。”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做齐亚德·本·萨利赫!”萨利赫恶狠狠地说道。
    “那位将领呢?”沐常清看向费达。
    “他,”萨利赫也看了费达一眼,笑着问道:“你自己告诉他们,你的名字。”
    “我叫做费达!”费达大声喊道。
    “费达?后半个名呢?”沐常清问道。他知道大食身份较高的人的名字分为三部分,就像萨利赫一样。最后一部分说是姓也不是姓,与大唐文化中的姓不一样。
    “没有后半个名。”费达笑道。
    “没有?”沐常清疑惑地说了一句,随即脸色大变,说道:“你是假的!”见二人要举刀自裁,又赶忙吩咐道:“快,快拦住他们!”说着自己也向他跑过去。
    “哈哈!”费达却又大笑一声,用刀在脖子上一抹,倒地身亡。
    “既然死了!”沐常清跑到一半见费达死了,忙侧头看向萨利赫,见这人还没抹脖子,松了口气走过去。
    “这人假扮将领,其实只是士卒,是不是?”沐常清走到萨利赫身旁,问道。
    “你说的很对。”萨利赫笑着回答。
    “被他替换的将领在哪?”沐常清问出这句话,想起刚才他们消失的那段时间,又道:“你们三个躲藏起来的时候换了人,是不是?”
    萨利赫没有回答,只是用嘲弄的眼神看向他。不过沐常清也因此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哎呀!”王大听到这话,懊悔地叫了一声。在追过来时沐常清就与他提起躲藏起来的应当有三人,但这时只发现两人,应当还有一人藏在附近,劝说自己留下十来个人继续搜检。可他却觉得两个将领都已经现身,剩下那人能否擒杀无所谓,就没有留人。
    “当时我真应该听你的话。”他又对沐常清道。
    “被李代桃僵的将领名字为何?”沐常清没理王大,又问道。
    “我不会告诉你的。”萨利赫仍旧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了一句。
    “你只要说出那个将领的名字,我们保证不折辱你的尸首;若不说,我们定要折辱尸首。”沐常清咬咬牙,又道。他不愿用这个手段威胁旁人,但此刻也顾不得了。
    可萨利赫只是轻蔑的看他一眼,并不做声。沐常清心里着急,正要再问,忽见对面的人口吐鲜血,脸上也泛出紫色。
    “你中毒了!不对,你是服毒药自尽!你何时服的毒药?”沐常清脸色大变,连声问道。
    但萨利赫已经不能再回答任何问题了。他的双眼已经变得模糊,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凭借失去视力前的印象看向刚才藏匿的山洞,轻声说了一句:“赛义德,你一定要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又转头看向军营得方向。“总督,我只能陪伴你到今日了,以后的日子,只有赛义德陪伴你了。我今生虽然只活了不到四十岁,但遇到总督,跟随你建立这么大的事业,也值了,并不后悔。
    希望能晚一些,与总督,与赛义德在天堂相遇。”
    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完这句话,萨利赫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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