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长矛刺进人肉体的声音响起,一瞬间就有数十人倒下。但仍双脚立于大地的人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仍然大声呐喊着与敌兵搏杀。又这么近距离交战一会儿,最终还是敌兵胆怯了,向后退去。
    但守在拒马后面的唐军并不能得到丝毫松懈的时间,因为很快,铺天盖地的箭矢就飞到头顶。众人只能将盾牌挡在脑袋上躲避箭矢。
    待所有箭矢都落到地上后,唐军将士赶忙又站起,准备接敌。大食人像是人人佩戴了钟表,再次准时冲到拒马前,与唐军搏杀起来。之后继续轮回。
    整整轮回五次,攻打防线的两个大食百人队被打残,从砍伐树木开辟出来的道路两侧向下退去,另外两个编完整的百人队从中间冲上来,要接替与唐军交战。
    脑袋上顶着盾牌的唐军将士见到这一幕,略微松口气。新的百人队至少得一分才能冲上来,他们赢得了一分休息时间。虽然在道路加宽、被打残的大食军队可以撤走后他们杀死的大食兵减少,但他们宁愿少杀人也想休息一分。
    “张果毅,咱们后退吧。”有人实在忍不住对张兴权说道:“咱们已经打残四个大食百人队了,咱们自己也已经被打残了。再打下去,死伤会越来越多。
    而且咱们也完成刘都护的交代,对得起他了。刘都护当时说坚守三盏茶就行,咱们坚守早就过三盏茶,快四盏茶了。也该退下去了。”
    这时已是萨利赫下令进攻的一个半时辰后。又经过半个时辰奋战,大食军再次夺取一道防线,将唐军逼到山顶前的最后防线。刘琦将还有战力的二百来个长矛手与刀牌手分成两半,其中一半派到最后防线,并下死命令:没有他手书,任何人不得后退。
    “你说的有道理,可咱们身后,只有山顶,没有防线了。”张兴权对有人提出撤退也不惊讶,只是这样说道。
    “山顶难道不能再阻挡一会儿?”
    “山顶当然可以再阻挡一会儿。但无法构建防线,在山顶与大食兵交战死伤会比现在多!若这里守不住,退到山顶一样守不住。”
    “那也不能将咱们就定死了在这条防线上,总得撤回去休息一会儿!”那士卒叫道:“很多人都受伤了,战力和刚开始完全不能比,回去休息一会儿,让郎中包扎包扎伤口,战力恢复一些再回来与大食兵交战难道不行?”
    “你说的有道理,可没有接到刘都护的命令,咱们不能撤退。”张兴权又道。
    “等到了地下? 我一定要质问刘都护为啥不派兵替换? 明明山顶还有没与大食兵交过手的人!”那士卒大叫着,站起来准备迎接即将冲到拒马前的大食兵。
    可就在此时? 他们头顶又响起箭矢破空的声音。众人对大食弓箭手这时射箭似乎完全不担心误伤己方士兵有些惊讶? 但也立刻举起盾牌挡在脑袋上。
    但随即,令他们惊讶却又在预料之中的一幕出现:面前的大食兵纷纷中箭? 惨叫起来。
    ‘就知道他们会误伤自己人!这么近距离,不误伤才奇怪。’一名唐军士卒心里想着? 忽然察觉不对:‘怎么没听到箭矢撞到盾牌上的声音?总不至于所有箭矢都射到自己人。’
    “是咱们弓箭手射的箭!”他正想着? 忽然听身旁传来这样一句叫声。
    “啥?是咱们的弓箭手?”他立刻疑惑地叫道。
    “放箭!”他话音未落,浑厚的命令之声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响起。他忍不住回头看去,就见到一名身穿精良铠甲的人正在下令,随即近百支箭矢脱离弓弦再次向大食兵飞去。
    “啊!”又有大食兵被射中要害? 惨叫起来。
    “快? 你们快退回山顶!”铠甲精良的人吩咐过射箭后带着上百长矛手与刀牌手向防线跑过来,同时又大声喊道。
    “刘都护,你怎么亲自下来了?”张兴权立刻惊叫道。
    “山上只有三个校尉,指挥在我看来都不算好,你又已经指挥这么长时间得休息一会儿? 只能我亲自过来了。”穿着精良铠甲的刘琦这时已经来到他身旁,笑着说道。
    “可是? 与其他各团联络,与都护联络? 还都需要都护亲自掌管。”
    “那还有啥要管的。我也没法替校尉们指挥士卒,仗已经打到这份上也没计谋可以用了? 我还不如下来指挥!”刘琦说了一句? 又赶忙说道:“你赶快带着众人上去!
    记得不要进伤兵住的山洞。”他又嘱咐:“为防止大食人的箭矢射进去? 我用了好一会儿将洞口堵住,至少能防箭矢。你别破坏了。”
    “属下稍微休息一会儿,就下来替换都护。”张兴权说了一句,大声呼喊众士卒退回山顶休息。
    “你现在还抱怨么?还质疑刘都护么?”在从防线向山顶跑的路上,张兴权瞧见适才说死后要在地府质问刘琦的人,出言问道。
    “是我想错了。”听到张兴权的话,那士卒举起不拿兵器的左手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又道:“以后再不说这种话了!刘都护再下啥命令,绝没二话!”
    “你打自己干甚!”张兴权愣了一下才说道。
    “为使自己长个记性!”
    张兴权闻言又要对他说话,可这时从身后又传来许多箭矢同时飞过空中产生‘嗡嗡’声,心知这绝不是自家一百上下弓箭手能发出的,忙回头看去,就见到超过一千支箭向山顶方向飞来,而且其中有百来支会落到自己脑袋上!
    “快举盾牌!”他大叫道。
    “铛铛铛”的声音响起。众人在千钧一发之际举起盾牌挡开箭矢,侥幸没被箭矢伤到。
    可张兴权却毫无喜意。这波箭矢来的太快,与上一轮箭矢的间隔大大缩短。这代表着大食军会更加疯狂的进攻。
    ‘刘都护,你一定要挺住啊!千万不能被大食兵伤到!’
    ……
    ……
    一柄长矛从正面向刘琦刺来,而且速度极快,显然长矛的主人用尽全力。
    不过刘琦早已注意到这根长矛,捅死一人后立刻闪避,轻松躲过。可就在此时,另一柄波斯刀从侧面又向他砍来,而且角度刁钻,刘琦很难躲开。
    只听“铮”的一声响,刘琦终于将长矛收回来,恰好架住波斯刀,使自己不被砍中。
    那大食兵将刀收回一尺,立刻又挥向刘琦,刘琦这次却不闪不避,用左臂铠甲挡住,右臂顺势将长矛刺过去。大食兵急忙躲闪,差之毫厘没被刺中。但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就感觉大腿侧面传来剧痛。大食兵急忙后撤,但因大腿受伤速度减慢,还没退走又被刺中前胸,倒地身亡。
    “多谢你了。”看着帮自己杀死敌兵的米特,刘琦笑道。
    “这有啥好谢不谢的。”米特一边继续与大食兵搏杀,一边说道。
    “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帮了我。回头我上你家好好感谢。”刘琦又道。其实此刻战场嘈杂,他们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啥,也来不及看唇语,但凭借过去的熟悉准确猜中对方说的话。
    又搏杀一会儿,大食兵暂时后退,弓箭手射出箭矢。刘琦带来的兵也将盾牌举在头顶,躲避箭矢,然后继续接战。
    他们运气不错,仅仅三轮交战就打残一个百人队,杀死另一个百夫长,迫使敌军退却、换人。
    “娘的,大食兵战力越来越强了。”趁这个间隙,曹方豪一边休息一边说道:“在喔鹿州城的时候,大食兵打仗可不会这样拼,除非咱们都奄奄一息的快要死了。他们刚才的样子,就好像家人被押在后面,不拼就将家人杀了似的。”
    “有亲人被咱们杀死了吧。”米特接话:“咱们前前后后不知道杀了多少大食兵,都算上是不是已经八万了?我听说很多大食兵都来自一个叫做呼罗珊的地方,亲戚一起投军不稀奇,被咱们砍死几个,剩下的要拼命报仇很正常。”
    “是挺正常,可咱们的死伤也越来越多了。咱们不怕死,可死前能杀更多大食兵岂不更好?比没杀几人就死了强。”曹方豪又道。
    “刘都护,夺回碎叶镇后,就算继续攻打昭武九姓,也不能只用自己人。葛逻禄呢,那些个番国呢?都得派兵助战!”米特觉得曹方豪说的有道理,也对刘琦道。
    “已经定下夺回碎叶镇后还要接着和大食人打了?”刘琦还没搭话,就听雷诺问道。
    “怎么也得收复昭武九姓吧。”米特又说了一句,侧头看向刘琦。
    “至少得收复昭武九姓国。”刘琦笑道。
    “我说的没错吧!”米特也笑起来。
    “你说个屁!”曹方豪忍不住骂道。可米特不以为意,继续笑着。雷诺与曹方峰也都露出笑容。
    几个新兵看着他们,心里非常奇怪。随时可能战死的时候,他们竟然还能笑出来?
    新兵并不知晓,米特等老兵谈笑,正是在用这种法子缓解压力,以防自己在交战过程中因为压力太大崩溃。
    他们比新兵更明白现下局面有多危险。大食军虽已有至少十个百人队被打残,可萨利赫集结了至少四个千人队围在山下,还有三倍于被打残的兵能上来与他们交战。算上弓箭手,他们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还有战力,面对十倍敌兵,又已被逼到最后一道防线,他们能守多久?
    更要紧的是,从山顶下来前刘琦与他们说援兵一盏茶内就会赶到,到时大食军只能狼狈逃走,他们不仅能守住219高地,甚至可以发动反击将大食军全歼。可时间已经过去了两盏茶,援兵仍然没有赶到!
    丹夫等人在断定援兵没有在刘琦说的时间内返回时已经疑神疑鬼起来,不知是援兵半路出意外晚了,还是萨利赫安排军队拦住了援兵,或者,是刘琦派去传令之人根本没抵达军营。
    若是第一二种情形,他们还有活命的希望;若是第三种,他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当然不会向大食兵投降,但在还存在一丝活命可能的时候还想活下去;为防止在疑神疑鬼之下认为自己不可能活下去而崩溃、主动冲向大食兵求死,他们只能用各种法子缓解压力,谈笑就是其中之一。
    几人说了几句,另外两个大食百人队已经冲上来。刘琦等人立刻停止说话,向前几步迎战敌兵。
    再一次交战,唐军将士明显感觉自己的战力下滑。许多人曾在前四道防线与大食兵交战,因没受重伤在包扎过伤口后又来与大食军交战,但旧伤还没好又添新伤,再加上体力消耗,动作变得缓慢起来,反应也变得慢了。
    众人心知这样打下去自己早晚要战死,都盼望援兵赶来;只要援兵赶到,萨利赫就不得不解围,向西逃走。可他们盼望了好一会儿,也看不见东面出现滚滚烟尘或扬起风帆,听不见东面传来马蹄踏地的隆隆响声。
    众人勉力又打退大食军一次进攻,一手扶在拒马上另一手握着兵器戳到地上,不住地喘息。在喘息时,他们的眼睛一直盯着东面,可东面仍然没出现任何东西。
    “该死的王胜!”刘琦忍不住骂起来:“怎还没带兵赶到?”但他心里也知道,王胜听说李珙遇袭一定拼了老命赶来支援,不会拖延;所以多半是因故晚了,或者,派去传令的人半路就被大食兵杀死了。
    ‘看来我要死在这里了。’刘琦抬头看向又要冲过来的大食兵,心里想着。
    ‘我这辈子只活了二十六年,可住过正经得古代大宅子,穿过后世也卖几千几万一件的衣服,吃过几百贯钱的宴席,操过公主,与唐朝王爷称兄道弟,亲手杀过上百人,还做过统治上百万人的二号大官,这辈子值了!上辈子虽然多活几年,也没这辈子值!
    既然这辈子活到现在已经值了,死在这里就死在这里吧!’他不再抑制负面想法,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看向大食兵。既然已经不可能活,就与大食兵拼了吧!米特等人或许与他想的差不多,表情也变得疯癫,握紧兵器。
    可就在此时,从山脚下传来一阵汉话的喊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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