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侥幸。”见到自己没被箭矢射中,杨队正也不由得说了一句,十分庆幸。
    “走,咱们赶快回去。”他又立刻吩咐道。既然已经撤入地道,继续留在这里也没甚用处,不如立刻撤走。
    “走。”苏教官也说道。
    一行十八人随即沿着来路返回。早在杨队正命大多数士卒撤到地道中时,他就下令由陆队正先带领三个火的士卒撤走,所以此时只剩下十八人,还不到两个火,而且其中还有一名受伤之人。
    但这所有一十八人,包括受伤之人都十分高兴,脸带笑容。他们当然高兴,前前后后杀死三十多个大食兵,击伤数十人,而己方仅有一人伤势较重,其他人都是能很快自愈的轻伤。
    更不必提得到许多战利,很多士卒都发了笔小财,回去后还会有封赏。代价轻微而获利巨大,任谁都会高兴。
    “也不知回去后能得到多少封赏。”丹夫不由得说道。
    “赏赐不会少。”杨队正听到他的话,笑道:“刘都尉一直十分珍惜士卒性命,听闻咱们一人不死杀死三十多大食兵,一定会重赏的。”
    “那就太好了。”丹夫笑道:“我早就盼着能得一笔重赏了。我一直给耶耶去信说立下不少战功,耶耶总是半信半疑。给他寄一笔钱过去,他就会相信了。”
    “过去你得的赏赐也不少吧。”苏教官有些疑惑。“不论是攻打大食先锋军营寨,还是前次听从刘都尉命令反击夺取一户宅院,事后刘都尉的赏赐都不少,足够你寄给父母让他们相信你立功了。你的钱呢?”
    “他的钱都拿去买酒了。”杨队正笑道:“我还不了解他?他十一二岁就偷他耶耶的酒吃,长大了有了些零花钱更是经常偷偷买酒,被他耶耶发现痛打一顿也不改。准是将前几次的赏赐都换成钱买酒了。”
    “你最近又吃酒了?”苏教官立刻看向丹夫:“都护三令五申不许吃酒,你还不听。一定是在河北大营的时候偷买酒吃吧,等再回河北大营,我一定要紧盯着你,不让你再买酒。”
    “苏教官,这,”丹夫顿时有些惊慌。苏教官若一直紧盯着他,他还怎么吃酒?但让他反驳,却又不敢。吃酒本就是不对的事,苏教官又在士卒中颇有威望,丹夫可不敢和他争辩。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杨队正这时打圆场道:“现下说这作甚。我虽然不吃酒,也盼着多发点儿赏赐。”
    “我相信刘都尉一定不会让众人失望。”苏教官说道。
    “我也相信。”杨队正赶忙道。
    “我也相信。”众人纷纷说道。
    正说着,他们已经从浅层地道进入深处。恰好陆队正带兵在这里等着,众人见杨队正这一行十八人都回来了,也十分高兴。
    大家谈笑几句,轻伤之人扶着那个腹部受伤的士卒赶去地下简易伤兵营,陆队正带领众人返回休息之地,杨队正与苏教官带着能验证他们战果的东西,赶去奏报作战详情。
    ……
    ……
    “刘都尉,据各处报上来的战果,此战又是大胜啊。”王胜看着战果统计,笑着说道:“没想到竟然能夺下这许多宅院。虽然后来大多又被迫放弃,但也杀死数百大食兵,缴获兵器无数。”
    “损失也不小。”张诚却不像他这样高兴。“咱们也损失了数百人,几乎与大食奴损兵相当。”
    “咱们攻打宅院,大食奴则是防守宅院,损失大才是正理。如今损兵与大食奴相当,就是将士们表现得极好了。”王胜反驳道。
    “只是我有一点十分奇怪,有三个队损失极其轻微,其中甚至有一队一兵未损。若说损失轻微,消极避战也能做到,但他们又杀死数十大食兵,而且能确定不是作假。”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恰好遇到几支战力弱小之军?也不对。留作接应的军队决不可能是战力弱小之军,但这三个队又都遇到过援兵而且将其轻松击败。这到底是甚底缘故?”
    “因为他们击杀了带兵的大食将领。”刘琦这时终于说话了。
    “击杀带兵的大食将领其属下大食兵就一触即溃?若是在院外野战也就罢了,可守在宅院里为何也会立刻溃退?”王胜又问道。
    “因为咱们安西将士仇恨大食兵,大食兵却不仇恨咱们安西将士。”
    刘琦解释起来。“就算是精锐战兵,又有几人愿意拼尽全力甚至拼命与咱们安西将士交战?他们只不过是当兵吃粮,再希图捞到些战利享受罢了。而要享受战利,必须活着,死了就甚么都没了。”
    “处于军阵中或有将领压阵,还能尽力;若不处于军阵中士卒人数较少,压阵的将领又死了,干嘛还要全力与我军交战?万一战死了岂不是大亏?所以自然而然会逃走。”
    “反观咱们安西将士,尤其是此时在嗢鹿州与大食兵交战的将士,其中许多人因与大食奴有血海深仇,宁愿战死也要为亲人报仇;剩下与大食奴没仇的人整日在这种情景中,也对大食奴萌生仇恨,战心、士气高昂愿与大食兵拼死交战。”
    “原来如此。”众人听了他的解释觉得十分有道理,都点头说道。张诚又想起一事,问道:“这就是你在此战之前说攻打宅院并非一定会损失惨重的缘故?”
    “正是这个。”刘琦道:“其实不说大食兵,就算咱们安西将士,从前不也是当兵吃粮、盼着战利?过去从未以数十人为一支与敌兵交战,主将战死还有副将能够指挥不会缺了将领压阵,所以没有显露出来而已。”
    “确实。”王胜听了他的话一开始有些不服气,但细想来确实如此。
    与大食人开战前大唐将士大多数时候士气高昂,但那是因为众人都认为大唐军队天下第一、敌军都不是对手,还能虏获许多战利的情形下。如果面对吐蕃这种不仅战力不弱,打赢了没甚好抢的敌国,将士们的士气就会变得很低,不愿交战。
    “但这都过去了。”王胜又道:“现下咱们安西将士宁愿同归于尽也要杀大食兵,依照刘都尉这个战法,必定能够轻易打败大食奴!”
    “以后每战都要士卒首先射杀大食将领,以求大食兵溃逃,轻易击败他们。”赵光密道。
    “就是。”孟成康也说道。
    “哪里这样容易。”刘琦又道:“大食将领又不是傻子,以后岂能不有所防备?他们还可以增加每户宅院驻守将士人数,设立副将在主将战死时代替指挥,总有法子应对。”
    “今后再交战,绝不会像昨夜那三个队一样轻易取胜。”
    “就算如此,对咱们安西将士来说也比过去更容易取胜。”王胜笑道:“每户宅院加派士卒,大食奴能防守的宅院更少;将领防备,也有一击必杀的机会。”
    “好了,”王胜见刘琦又要说话,担心他又说出扫兴的话来,赶忙说道:“今夜那些队要出动攻打大食奴所控营寨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也没旁的事情,咱们商量一番如何对昨夜立功将士封赏。”
    他们随即商议起如何赏赐来。
    ……
    ……
    “总督,您不能再犹豫了。”萨利赫跪地说道:“从昨夜和今天白天我军与秦那军交战的情形来看,秦那人就算丢失地面上所有宅院也不会承认失败,而是通过地道继续与我军交战。”
    “为了彻底击败秦那人,您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立刻实行属下的计策。”
    “可是,……”并波悉林却仍然有些犹豫。
    早在夏传涛这一队还在河北大营的时候,当时虽然十分顺利,但萨利赫已经看出存在的问题:秦那人拥有地道。凭借地道,秦那人可以极其方便地从各处调动军队,即使丢失所有地面建筑也能通过地道继续与大食军交战。
    当时萨利赫提出的对策,一是进一步加快攻打地面宅院的速度,增加投入士兵,不要再顾及死伤;二是拆毁更多难以防守的宅院,增加大宅院驻守士兵人数;三是派人进入地道中,再经过血战彻底控制嗢鹿州城。
    但并波悉林当时却没有接受萨利赫的建议。第一点与第三点都会造成死伤大量增加,从而影响他在国内的统治地位;第二点则会导致城中能够居住的宅院继续减少,这座城对他来说利用价值也更加减少。
    而且当时看起来一切顺利,仿佛很快就能将秦那人赶出嗢鹿州城。他自然不会接受萨利赫的建议。
    可昨夜秦那人忽然又发动反击。他们大食军虽然损失不大,可由此暴露的问题却十分严重。并波悉林又开始琢磨是否接受萨利赫的建议,但却仍不能下定决心。
    “总督!”见并波悉林高坐在上面表情仍然十分犹豫,萨利赫急了,有些平时绝不敢说的话也说了出来:
    “总督,死伤大量增加确实不是好事,但若不这样做,岂能夺取嗢鹿州城?不夺取嗢鹿州城,在两河流域那些人看来就是打了败仗。士兵大量死伤会影响总督在两河流域的威信;但若不能夺取嗢鹿州城,对总督的威信影响更大!”
    “齐亚德,还不赶快向总督道歉,承认错误!”侯梅德赶忙说道。萨利赫说的是实话,但是不能随便说的实话;即使此时帐篷内只有他、萨利赫与z等四人在也不能随便说。他很担心并波悉林恼羞成怒之下种种处罚萨利赫。
    “属下知道错了,请总督惩罚。”说完后萨利赫也惊起一阵冷汗,忙跪地承认错误。
    “为什么要惩罚你?”但出乎他们二人预料,z却并未生气,反而说道:“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为什么要惩罚你?”
    “而且我已经决定接受你的建议:猛攻剩下被秦那人控制的营寨;破坏房屋使每一栋宅院中的士兵人数增加;派人进入地道与秦那人搏杀。”
    “总督英明!”萨利赫立刻说道。
    “总督英明!”侯梅德也赶忙说道。
    “你们不要再夸我了。自从碎叶城之战一来,我也犯过一些错误,不能算是英明。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z苦笑道。
    “书记官,你立刻将齐亚德提出的三条意见草拟为命令,我看过没有问题后就正式下达。”他缓了一缓,对一直在旁边记录会议内容的书记官说道。
    “是。”书记官答应一声,低头开始草拟。不一会儿,他将命令草拟完毕,经z看过后加盖印章,传遍全军。
    “齐亚德,你们和我说实话。”将印章盖在命令上,又将侍卫叫进去传达命令后,他又紧盯着齐亚德的眼睛,出言问道:“如果采用你的计策,能够打败秦那人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的,总督,我不知道。”萨利赫说道:“秦那军的指挥将领很厉害,而且秦那士兵显然比我军更加勇敢些。我很难评估我军能否击败秦那军。”
    “但有一点属下很清楚。采用属下的计策不能确定是否能够打败秦那人夺取嗢鹿州城;但不采纳属下的计策继续这样与秦那军交战,必败无疑!”
    “好!”听到他最后一句话,z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着说道:“你说得对,继续现在的模式与秦那人交战,一定会失败。所以只能采纳你的建议,来争取胜利。”
    “为进一步更加获胜的可能,我要征调全营所有士兵,只在城外军营中留士兵三千防守,入城与秦那军交战!”
    ……
    “什么?明天咱们所属的这个百人队也要入城与秦那人交战?”投石车兵营中,正在磨石头的杜环听到命令,惊讶地反问道。
    “这是总督传达的命令,除三千留守士兵之外的所有人,都必须入城与秦那军交战。”百夫长说道。一边说着,他将手里的公文递给他。
    “竟然是真的。”看着公文,杜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们知道了。”
    “晚上六点之前集合。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六点之间这段时间可以自由活动。”百夫长又吩咐一句,转身离开。
    “杜环,适才他在说甚?”等百夫长走了,高适凑到杜环身旁说道。他的大食语水准有所提高,但刚才百夫长说话语速很快,他没听懂在说什么,这时赶忙出言询问。
    “百夫长说,咱们明天要去城内,与大唐将士交战。”杜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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