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特将一具尸首背到山坡下,开始挖坑。时间紧急,他也来不及挖多深的坑,草草挖出能容纳一人的浅坑,就要将尸首放进去。
    但他刚刚提起尸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大声喊道:“谁知道这具尸首是谁?叫做啥?”
    听到他的问话,有人放下手里挖坑的家伙什过来辨认。很快有认识这人的人说道:“他叫做王朝阳,是咱们嗢鹿州本地人。”
    “王朝阳。”米特从附近拿起一块被烧焦的围栏木头,在这人白色的披风上写下‘王朝阳’三个字,之后才放进浅坑中。
    “写上名字,将来找尸首的时候,就能分辨出哪具尸首是谁的。”他又对旁人解释道。
    “有道理!”众人纷纷说道。谁知道同大食人在嗢鹿州的这一战会打多久?若打个一二年,等大食人退兵的时候估计尸体已经腐烂了,若不写上姓名根本辨认不出哪具尸首是谁的。
    但新的问题出现:大多数人不会写字。于是之后不停有人说道:“米小哥,过来帮我写个名字,我不认识字。”
    “米兄,麻烦你帮我写个名字。”
    “米兄弟,我这人不认识字,能帮我写一个名字么?”
    ……
    米特虽想亲身去把刘三的尸首背过来,但也不好拒绝旁人的请求,只能手里拿着烧焦的木头走来走去到处写字。八十一个姓名,倒有将近一半是他一个人写的。
    这时又有人叫他帮忙写字,米特正要走过去,忽然见到丹夫背着刘三的尸首走了过来。米特立刻走向丹夫,从他后背将尸首接过来,轻轻放到地上,又将焦木放下,拿起铲子开始挖坑。
    他挖了很深很深,超过二尺,足够容纳三四具尸首,可他仍然在挖。丹夫一眼瞥见深坑,忙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说道:“不要再挖了,这里只是个临时埋葬的地方,将来还要挖出来葬到刘家祖坟,不用挖太深。”
    “挖的浅了,或许会被大食人发现。”
    “不会的。大食人一定只顾着追杀咱们这些活着的大唐将士,不会对尸首怎么样。而且其他尸首都已经埋进土里,辎重也被烧着,也没时候再深挖。”
    听到这话,米特才放下铲子,捡起地上的焦木十分认真地在刘三白色披风上写下‘刘三’二字,之后与丹夫一道,将尸首抬进坑里。
    “三叔,你放心,虽然你死了,但我们一定会替你杀大食人;你也不用担心在这里无法与先祖团聚,等把大食人打退了,我们就将你移回你家祖坟。”看着正不断被丹夫铲起的土掩埋的刘三尸首,米特小声说了几句话,之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此时营地内的辎重都已经被点着,火光冲天,产生的亮光甚至盖过刚刚升起的太阳。孟飞军看着不断被大火吞噬的粮食、兵器也闪过一丝痛心,只能立刻在心中默念:‘若带着这些兵器走根本逃不出大食人的追杀。’心情才缓和下来。
    “快,所有人依照所在团、旅、队、火集合,咱们赶快撤走。”孟飞军又转过头对将士们吩咐道。
    众人立刻答应一声,重新集合起来。待众人集合完毕,孟飞军从高处跳下,向西面看了一眼,随即转过头来,大喊一声:“走!”当先撤走。将士们赶忙跟上。
    ……
    ……
    “快,快!”与此同时,纳赛尔也在不断催促士兵。
    正如孟飞军猜测的,天亮后纳赛尔收拢溃逃之兵,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收拢到四千多人;再加上误逃入深山中的士兵,他们至多只有两千人被秦那兵杀死。
    要知道,昨晚可是一片混乱,他们几乎瞬间被秦那人打懵,再加上纳赛尔带头逃跑,群龙无首,若秦那兵多必定能杀死数千人,不会有几人逃出;反过来说,他们大多数人逃出,说明秦那兵人数极少。
    发现这一事实的纳赛尔后悔不迭。“若早知袭营的秦那人这么少,最多不超过千人,我必定不会逃走,而是指挥士兵与秦那人交战,将他们赶出营寨。”
    “纳赛尔将军,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还是尽快想补救的办法。既然秦那兵这么少,将军完全可以带领士兵重新夺回营寨。”幕僚劝道。
    纳赛尔抬起头冷冷地看向这个幕僚。昨晚就是和他说话的时候被秦那人偷袭,虽然秦那人偷袭营寨与幕僚没有关系,但他也对这个人产生厌恶之情。
    不过他说的有道理,自己最好尽快都会营寨。纳赛尔压下对幕僚的厌恶,站起来大声说道:“将领们,士兵们,昨天晚上偷袭营寨的秦那士兵其实很少,最多不超过八百人,只是因为偷袭才取得胜利!咱们完全可以打败他们。”
    “为挽回名誉,为挽回辎重,为向秦那人报仇,我下令:立刻出兵夺回营寨!”
    “是!”大食兵齐声答应道。他们本来惊魂未定,但听说秦那士兵人数不会超过八百人,而他们此时有四千多人,手里也都有兵器,胆气顿时又壮了起来,大声答应,在纳赛尔的指挥下出发去夺回营寨。
    但他们才走没一会儿,忽然见到东南面出现冲天的火光,直冲云霄。纳赛尔心里顿时就是一沉,但仍抱有侥幸,驱赶士兵加快速度赶回营寨。
    但他的侥幸心理最后没有成真。等他带兵返回营寨的时候,寨内已经没有一个活人,秦那兵全部撤走;冲天的火光,就是辎重燃烧产生的。
    “该死的秦那人,主必定会严惩他们!”纳赛尔气急败坏地叫道。哪怕秦那人将粮食、兵器都拿走他也不会这样生气。这可都是工匠与被当做奴隶使唤的俘虏没日没夜造出来的,被秦那人一把火烧掉了。
    “快,你带领两千士兵继续追,一定要追上秦那人!”纳赛尔对一名将领大声吩咐一句,又对其他人喊道:“快,灭火,抢救粮食。兵器!”
    但哪里还用得着他喊?士兵们见到粮食被烧,生怕自己断了食,纷纷跑到火场附近,双手抓起雪向火场里扔;有人凿开河面的冰,从中取水灭火;甚至还有人解开裤带向里尿尿,为灭火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们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把火灭掉。纳赛尔赶忙命人统计残存的辎重还有多少。
    统计的结果令纳赛尔喜忧参半。由于粮食存放的地方偏僻,秦那人点火又是在投石车附近最多,所以粮食保存较多,只有大约一半被烧毁,还剩一半,足够他们吃;由于天冷,火焰的温度也不算太高,刀枪等除被熏黑了些倒是无恙。
    但投石车全部被烧毁。这东西本就是用木头做的容易被点燃,孟飞军又特意在这里点火最多,上百架投石车全部化为飞灰,一个不留;箭矢也不知是被烧毁了还是被拿走了,同样一个支不剩。
    “该死的秦那人!”纳赛尔又骂了一句,想了想转身对幕僚说道:“你立刻写公文,向总督报告我军于昨天深夜受到数目不详的秦那人偷袭,虽然经过我的沉稳指挥、士兵们的奋勇杀敌,成功在天亮前将秦那人赶出营寨,但秦那人在营中点火,烧毁了部分辎重。”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被烧毁的辎重数量按照统计出来的实数写。”
    这样大的败仗,不向总督报告是不行的。原本他还不是要被处死的过错,如果隐瞒,反而会被处死。
    但怎么报告学问可大了。被毁掉的辎重无法隐瞒,就按照实数写,但曾经丢失营寨这一经过,因为他们又夺回营寨,抢救出部分辎重,所以可以改成没丢失过,被烧毁的辎重是在激烈搏斗中被点燃的。
    ‘还要记得统一口径。要统一所有人的口径,即使总督派人询问也问不出真实经过。’
    ‘好在除了我,我属下的将领也不会愿意承担丢失营寨这样的败仗,士兵们同样不愿承担,统一口径应当不难。’纳赛尔又这样想着。
    “是。”幕僚答应一声,找出纸笔木板就开始写,不一会儿写好递给纳赛尔审阅。纳赛尔觉得没问题,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上,命一侍卫赶回去呈报。
    忙完这件事,他又留下一千士兵,任命一位亲信将领临时指挥,负责驻守营寨、抢救辎重,收拢溃逃士兵;他自己亲自带领另外一千多人追击秦那军队。
    他实在是恨急了袭营的秦那人,非要亲眼看着他们被杀死、脑袋被割下来不可。
    “将士们加快速度,一定要追上秦那人,将他们全部杀死,肠子掏出来卷到树上!”纳赛尔高声叫道。
    但是他没能追上孟飞军等人。孟飞军很快察觉身后有一支大食军队紧追不舍,人数比他们多得多,而且速度更快。
    孟飞军当机立断,命探马传令给魏向煌:将军营前道路狭窄之处堵上;他自己带领四百多人进入山林中,从山中小道撤回去。
    见到这种情形,纳赛尔虽然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但害怕秦那人在山中有埋伏,担心受到更大损失,不得不停止追击,先返回营寨。
    “等我调查清楚了袭营的将领是谁,在嗢鹿州,我一定要这名将领砍成八十段喂狗!”纳赛尔在孟飞军转入山林的地方咬牙切齿地大声叫喊一句,之后才转身离开。
    “孟别将,你让大食将领这么痛恨你,以后可要小心了,不要被大食人抓到。”听到纳赛尔的叫喊声,林觉安开玩笑道。
    “能被大食将领这样痛恨,是我的荣幸。我以后一定不会被大食人抓到的。”孟飞军笑着回应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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