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很快返回嗢鹿州。封常清在北边的各州、都督府兜兜转转了一圈,‘恰好’在此时再次来到嗢鹿州。他赞赏了段秀实与刘錡二人,赏赐了他们些财货,亲自押送部分奴隶财货返回龟兹镇,剩下的暂且留在嗢鹿州,由节度使掌书记岑参看管。
    但是,封常清与段秀实等人离开后,岑参岂会将主要精力用在看管这些上面?“刘錡,我本打算在去职前教导你一番,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你又被派了出使葛逻禄的差事。好在封判官又命我暂且在嗢鹿州看管这些奴隶财货,我还可以教导你。”
    “不知何时免去高节度使官职的旨意就会传来,我也只能一并返回中原,所以咱们抓紧时间,我认真教导你。”岑参对刘錡说道。
    “是,岑公。”刘錡当然不会拒绝。
    之后一段时日,刘錡每日清晨赶去衙门办差,下午申时返回居所聆听岑参的教导一直到亥时正。岑参身为在华夏漫长的历史中能留下名字的大诗人,其文学功底自然非同一般,几乎所有典籍、文选、史书都看过甚至能全文背诵,典故也是信手拈来,刘錡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岑参的知识,受益匪浅。
    但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十一月底,免去高仙芝安西大都护府副都护、安西节度使的旨意传来,高仙芝领旨谢恩,就要启程返回中原。王正见没有留用岑参的意思,他也不得不离开嗢鹿州赶去龟兹镇,与高仙芝一并返回。
    临走前,岑参又给刘錡留下一样东西。“刘錡,这是留给你的举荐信。”他说道:“将来你返回中原,可以用这封信做敲门砖,与中原的文人墨客交游,拜见名士高官。”
    “多谢岑公。”接过这封信,刘錡愣了一下,随即颇为感动地说道。他现下已是参军事,他认为自己将来若返回中原,很可能是在安史之乱中随同大军被皇帝调去平叛,这封举荐信多半用不上。
    但岑参的心意他仍然十分感激。他与岑参只不过因为十分偶然的事情才认识,彼此既非亲朋又非故旧,岑参能为他办理脱籍,这段时日又悉心教导他,刘錡非常感动。
    “岑公稍待。”他说了这话,去里屋取了一个包裹又走出来,双手呈递到岑参面前,说道:“岑公,錡十分感谢岑公这段日子悉心教导,请收下这份临别赠予。”
    “里面装的甚物?”岑参笑着接过包裹,打开看了几眼,神情变得惊讶。他抬头看向刘錡。“这是……”
    “岑公,那几样饰物,是錡这段日子收集的安西各族的特色饰物,岑公拿回中原可用于馈赠亲友;包裹内另有黄金二十两,岑公回到中原后可充作交游的用度。”刘錡说道。他前些日子得封常清赏赐黄金二十两,都给岑参了。
    岑参抬起头盯着刘錡,似乎想说几句话,但最后并未出口,只是拍了拍刘錡的肩膀,转身离开。但他在心里说道:‘日后若能再与刘錡相见,一定把他当做自己真正的弟子。’
    送走了岑参,刘錡的生活重新恢复平静。此时已是深冬,野外草木不生,不论百姓还是蛮夷都缩在家里猫冬,差事轻省的很。他每天清晨去都督府点个卯,再去仓曹衙门与仓曹参军事闲聊几句、查看仓库,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归自己支配。
    刘錡每天从衙门回来,吃过早饭先读两个时辰的书,吃过午饭练一个时辰的字,再练一会儿武艺,伴晚与同僚吃酒玩乐;有时也会去与张浒说说话。日子过得平淡又充实。
    但平淡的生活中也有不和谐的声音。‘这人怎回事,怎地一直针对我?难道是前身不小心得罪过他?还是其他甚底缘故?’都督府内,刘錡斜觑着正向都督奏报因仓曹的钱粮拨付不及时而未能按时完成城池修缮之事的功曹参军事赵平。
    “刘錡,事情可如赵平说的这般?”待他说完了话,都督朱艮见仓曹参军事不在,问刘錡道。
    “禀告都督,”刘錡出列说道:“之所以未按照功曹的要求拨付钱粮,缘故是……”他说了一番与赵平不一样的说辞。
    听到刘錡的话,赵平就要再上前进言,但都督却道:“看来此事出于误会,赵平、刘錡,你们二人再沟通一番,在二月底前将城池修缮完毕,不必凡事都禀报我。”
    “是,”刘錡与赵平对视一眼,躬身答应。
    但除了这个插曲之外,他倒也无其他烦心事。紧赶忙赶在二月中旬修缮完城池,他也不必再与赵平打交道,至少暂时不用。
    时间很快到了三月份,嗢鹿州迎来春暖花开,荒芜的草场重新冒出青草,灿烂的杏花、梨花、桃花依次盛开,封冻的河流也融化开来,流动着落在水上的花瓣,景色甚美。站在城头上看着外面的秀美风光,刘錡萌生了出去踏青的想法。正好仓曹每二年要派人巡视一次各处城池的仓库,刘錡便主动请缨,出外巡视。
    三月初九,他带着六七个曹丁离开嗢鹿州城,先巡视了嗢鹿州东北的车岭城,之后折向西,前往弓月城。弓月城是个小城,当然整个嗢鹿州除州城外全都是小城。这座城建立的时间极早,早在高宗皇帝在位时便已建立,当时用来看守洁山都督府、嗢鹿州都督府、双河都督府等附近三个羁縻都督府。
    后来随着大唐的势力进一步扩张,嗢鹿州从羁縻都督府变成了朝廷直辖的都督府,许多人从中原迁移过来与当地的蛮夷混居。当时本打算将州城设在弓月城,但大都护在这一带巡视后认为,弓月城的位置有些偏,又不靠近大河,于是将州城设在了后世的伊宁市附近,临近伊丽河。嗢鹿州所辖的领土,就是后世的伊丽河谷。
    虽然州城并未设在弓月城,但此地仍然是十分要紧之地,常年在这里驻扎拥兵六队共300人的一个团,附近还设有两个各辖一队的戍。团校尉也是此地主官。
    听闻嗢鹿州来人巡视仓库,团校尉立刻到城门口迎接。双方见礼毕又寒暄几句,校尉笑道:“不知刘参军是今日就巡视仓库,还是休息一日明日再巡?”
    “安校尉,今日天色还早,还是现下就将仓库巡了吧。”刘錡道。出来巡视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不能从年头巡到年尾还没巡完;他还打算在路上多欣赏几天美景,自然不想在弓月城多耽搁;而且早巡视一天,如果发现什么问题,也有充足的时间与安校尉‘沟通’。
    “刘参军如此勤于王事,我自然不会阻拦。”大约是仓库没啥问题,或者有问题也都被遮掩住了,名叫安万里的校尉笑道:“今日我也没甚底事,就陪着刘参军一并巡视。”
    “多谢安校尉。”刘錡道了声谢,到给他安排的房屋换了身衣服略微休息一会儿,就和安万里一起在城中巡视起来。
    城中共有三处仓库,分别用来存放武器、粮食与钱财。首先前往的是钱财仓库。这样的边地小城也没几个钱,刘錡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都用不了多少时间,很快查完,与账目对得上。
    之后他巡视了粮仓。粮仓是最容易出猫腻的地方,又因家家户户多少都有存粮,即使数目对不上也能和百姓、商贾临时借粮,所以最不容易查出问题。不过这么多年来安西大都护府还没出现过将士守在城中没饭吃的情形,上下对粮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刘錡略微看看就罢了。
    最后来到武器库。武器库其实是归兵曹管辖,但每年兵曹、仓曹都派人巡视显然是浪费人力,所以两曹轮流派人巡视,今年轮到仓曹。因不归仓曹管辖,刘錡也不上心,一边和安万里说笑一边走到库房旁,吩咐库管打开大门,又对安校尉笑道:“之后我将前往卡城,还请安校尉为我派出向导。”
    “刘参军放心,我必定……”安万里立刻笑着接话,但话才说到一半他忽然变了脸色,紧紧盯着库房。刘錡心知有异,忙转过头来,就见到了一座空空荡荡、仅有零星武器的库房。
    “安校尉,这是怎回事?”他立刻掉头看向安万里。纵使他还没看过账簿,也知道弓月城的库存武器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儿。
    “这,这,”安万里愣了好一会儿,忽然侧头厉声询问库管及分管仓库的佐史:“你们说,库房里为何只有这点儿武器?其余的哪儿去了!”
    “校尉,属下不知啊!”佐史首先叫道:“校尉,昨日属下才查阅过账簿与库存对照,并无误差!请校尉明察!”
    “校尉,冤枉啊,冤枉啊!”库管也跪在地上连声喊道。
    “将他们押下去,严加审问,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安万里对参军吩咐道。参军领命,押着二人下去了。
    “刘参军,”安万里面容严肃的对刘錡说道:“此事安某必定给参军一个交代。若能查出罪魁祸首,交由参军处置;若是不能,安某去都督府向都督请罪!”
    刘錡也没心思和安万里开玩笑了。他刚刚查了账簿,又走进库房看了几眼,认定武器至少没了三分之二。一座城池的武器丢失大半,这事太大他可兜不住。“安校尉,三日内定要将此事查清,不然我只能向都督府奏报了。”
    “刘参军放心,三日内必定查的水落石出。”安万里道。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二人再无心思做其他的,安万里下令查抄佐史与库管的家,又回到衙门亲自盯着对他们二人的审讯;刘錡匆匆吃了碗饭,开始草拟向都督、别驾奏报的文书,不断删删改改,一直到后半夜才睡下。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刘錡的房门被‘咚咚咚’的敲响。他睡眼惺忪的起身披上衣服打开房门,见是安万里,精神就是一振,问道:“库房武器丢失案已经查清了?”
    “查清了。”安万里脸色阴沉地说道:“是佐史楚项勾结库管,将武器偷走。取得楚项的口供后,从城中一处院落起出了部分丢失的武器。”
    “既然查出了罪魁祸首,安校尉你的罪过大为减轻,为何脸色还这般难看?”听到安万里的话,刘錡先是一喜,然后疑惑地问道。没等安万里回答,他又想到一事:“这人偷盗武器为何?若是贪污钱财,偷盗粮食岂不是更好?他偷盗的武器流向了何处?”
    “他偷盗的武器,流向了突骑施。”安万里道:“他之所以偷盗武器,是受了突骑施人的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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