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山深得康宁帝的信任,得以拥有滔天的权势,常人难以享受的富贵。但要失去这一切,也很容易,便是丧失皇帝的宠信。
    而皇帝的信任是有底线的。虽然在皇帝宠信的笼罩下,被宠信的臣子可以贪污,可以受贿,可以欺行霸市,可以强抢民女,总之,不论干多少生儿子没屁股的事儿皇帝都可以包容......正是因为这些远远涉及不到帝王的逆鳞。
    皇帝能包容宠臣的任何无法无天,但唯独有一样不能容忍......那就是造反!不仅是造反,跟造反有关的任何事情都不能!
    这也非常容易理解,再昏庸再糊涂的皇帝。对自己的皇位和统治地位还是非常看重的,这是所有皇帝的逆鳞,绝对不可触犯,造反这种事谁沾谁死。
    而且这种事在宁家身上更有不同,老宁家的皇帝之位便是这么来的,他们比起历朝历代的皇帝,更会提防造反。
    在如今朝堂上,钱山是不折不扣的宠臣,目前钱山得到的一切全部来源于康宁帝的宠信。
    然而他与锦衣卫牢头的来往书信落在钟逸手中,那么钱山曾经指示牢头杀刘雷等人一事便无从隐瞒,甚至钟逸可以将原委如是道来。其中包括西厂与海津白莲教合作一事,甚至鼓动白莲教造反一事等等。
    钱山放弃自己深藏多年的棋子来杀刘雷等人灭口,为的便是弃车保帅,毁掉一切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毁掉关于海津城白莲教的所有证据。但令人没想到的是,百密一疏,反而正巧这封书信落在钟逸手上......
    他心中暗自无奈叹息着:造化弄人呐!
    此时朝堂之上的情势就是这么可笑,明明钟逸对他的西厂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甚至逼得他不得不以番子的身份灰溜溜的逃走。
    钟逸如此赤裸裸的打脸,可钱山偏偏不敢为自己讨公道,甚至连钟逸鬼话连篇他都不得不配合着与钟逸一搭一唱。
    否则若他敢说一句硬话,逼得钟逸将昨夜西厂内收获的那封书信抖落出来,整件事便瞒不住了,在金殿之上当廷对质,钱山的人生大约在今天可以完本了。
    也许书信中内容并没有钱山想象中这般严峻,那么钱山今日所为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但钱山不敢冒险......
    万一呢?万一信件上存在着许多关于海津城白莲教的信息,再加上钟逸这厮的巧舌如簧,那他彻底完了,今儿早朝便是他人生的终章......钟逸是位可怕的对手,到现在,钱山甚至已经对这位年轻人心生惧意。
    爬到如今这个位置,钱山历尽了多少外人不曾知晓的辛酸艰苦,他敢赌吗?
    显而易见的答案,不敢,来之不易的大权在握,今时今日,钱公公绝不会再行弄险之举。哪怕受些侮辱与嘲讽,钱山也认了,面子值多少银两,他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
    金銮殿内安静了很久,文武百官皆对钱山的回答不敢置信,他们以震惊的目光望向钱山。
    难不成钱山今日早朝前被喂了迷魂药?不然为何会偏向钟逸发言呢?
    又或者......这是厂卫合伙针对其他人的阴谋?文官中许多人已生出深深的忧虑,但他们又不禁疑惑,为了设计,不惜牺牲西厂百号番子的性命,这个计谋也太过壮烈了一些。
    饶是与钱山多年情分的康宁帝此刻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钱山什么性子?
    你伤他一条胳膊,他便要你一条命的主儿......
    昨夜在钟逸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哪怕今日早朝草草了之康宁帝都会对他有所怀疑,更不必说现在主动为钟逸搭话了。
    不过康宁帝心存为钟逸开脱之意,便顺着钱山的话问道:“钱山,你说锦衣卫杀西厂番子是个误会?朕倒要听听,是怎样的误会!你若有不实之言!朕定要治你欺君之罪!”
    钱山身形一颤,康宁帝的口气让他惊恐,但此时的他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恭声道:“回陛下,确实是误会......”
    康宁帝眉头一皱:“是何误会?”
    钱山一下子犯了难,吃吃道:“怎样的......怎样的....误会,这个......”他心中急躁不安,这他哪知道怎样的误会啊,一开始上朝之前钟逸又没与他对过口风,如今让他现编,他哪有这个能力呢......
    极其隐晦,钱山眼睛又恨又惧地瞟向钟逸。
    原本应撕破脸皮的两个对手今日朝堂上的配合得非常默契,收到钱公公的目光,钟逸立马接过了话茬儿:“陛下明鉴,昨晚之事乃因厂卫私怨!”
    满朝文武都在这儿瞧着呢,康宁帝自然不会被一句“私人恩怨”打发了。他要给众臣一个公道,同时也要拿出自己的帝王威严,于是刨根问底道:“怎样的私怨?”
    百官纷纷目注钟逸,等着看他编个什么样的瞎话糊弄陛下。
    朝堂之上没有蠢笨之人,谁都知道钟逸与钱山这番一唱一和的话是假的,锦衣卫火烧西厂,随意一人来都受不了这气,可偏偏钱山像是吃了钟逸家大米一样,受害者的身份变成了从犯。
    迎着无数复杂的目光,钟逸面色不变,虽然他没有想好理由,但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钱山都不会反驳,甚至要附和。
    沉默片刻,钟逸气定神闲若有其事道:“偷人!”
    嘶......
    满殿倒吸凉气声。
    连钱山也情不自禁投以愕然的目光,心中渐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偷人?”康宁帝眯起眼睛,这不摆明是欺骗自己吗?钱山一个太监,如何偷人?
    可康宁帝也不能彻底动怒,不然今日朝堂上很难保下钟逸,他心里跟明镜儿一样,钟逸这是在编瞎话,但无论瞎话如何离谱,钱山还会给他圆回去。
    这让康宁帝疑惑之余也有几分庆幸,若钱山摆出一幅非要钟逸血债血偿的样子,他还真没办法偏袒钟逸了。
    “钟逸,朕听听钱山他是如何偷的人!满朝文武都在,你要当着众臣面说谎,朕可不依你!”
    康宁帝这番话听起来不偏向钟逸,但实际上却是为钟逸递了话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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