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石哪里听不出来这是钟逸变着法的贬自己,不过碍于对方的身份,他轻笑道:“或许与年纪有关,人越老越是厌烦吵杂的环境,安静才是心中所求,等钦差大人到了我这般年龄的时候,与我也不会有二般差别。”
    身为海津城漕运总督,平日里受到的尊敬与仰慕,万不会因为钟逸是钦差就各种委屈求全,只要是人,就会有尊严与颜面,尤其是一辈子都被捧在高处的人。
    “我平日与下属亲如兄弟,交际也很广泛,五湖四海皆有朋友,等到年老,与他们品品茶饮饮酒,再谈起年少之趣事,好不快活,哪里会享受孤独呢,大概只是身旁空无一人,才会找到这种借口吧。”钟逸颇为正经的说道,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
    但这次却彻彻底底堵住了黄三石的嘴巴,让人生不出半分反驳的话语,好在门外店小二的声音拯救了此刻的尴尬。
    “菜来了!”
    一道道名贵菜肴眼花缭乱的被送进厢房,这点菜的风格与常瑞谦有几分相似,不求最好但求最贵,或许这就是高官者的统一想法吧,常瑞谦虽然现在无官无职,不过公爷的身份世袭,等他老爹一走,这份殊荣与权力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到那时候不知又会有多嚣张呢。
    “尝尝合不合钦差口味,醉霄楼厨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黄三石没有动筷,于情钟逸是客人,是由他邀请而来,于理钟逸是钦差,官职高过自己,理应让他先行动嘴。
    钟逸也不客气,病好这几日胃口大好,寻常食物在他口中都有山珍海味的味道,更不必说今日真正美食了。
    在钟逸动筷的途中,黄三石嘴不停歇,每一道菜的来历他都信手拈来,甚至连食材的取自哪里都一清二楚,若不是钟逸清楚黄三石的身份,此刻还真以为他是一位技艺精湛的厨子。
    “钟钦差,这儿的酒也很不错,每一坛都有二十年的历史。”黄三石推荐道。
    钟逸摆摆手:“酒便不必了,我饭后还要要事处理,耽搁不得,若有机会,下次与黄总督不醉不归。”其一是因为钟逸身子,这伤病之躯当然要戒酒,不仅如此,连辛辣、口重的吃食都不得沾染,自己的身子自己心疼,钟逸不会逞一时之勇而坏了根基,更何况现如今的地位也没有需要他必须陪酒的时刻。其二嘛,则是喝酒误事,黄三石之所以准备这次宴席,定是为了郭友一事,既然有正是相谈,那这顿酒便不能喝,谁知道醉酒之后钟逸会不会做出愚蠢的决定呢,他的酒品不错,甚至酒量也很好,不过仍是要谨慎为之。
    “这......吃饭哪有不喝酒的道理,要不钦差大人小酌几杯?”黄三石仍是劝道,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望酒精起到麻醉的罪行,让二人之间的关系更贴近。
    “吃是吃,喝是喝,不能沦为一谈。”钟逸立场坚定,一句话回绝了他。
    黄三石一听钟逸的语气,也知再劝无望,也断了心中的念想。
    饭过三旬,桌上摆放的佳肴已经被消灭了个差不多,一是因为钟逸饭量大增,二则是每样菜几乎只有一点点,没吃过瘾便已经没了,或许这就是名贵酒楼的共同之处吧,毕竟来此的人也不是特地为了吃而来,酒宴不过是一个场合与途径,为的是双方想要达成的事,就好比今日黄三石的目的是为了郭友。
    黄三石虽然没有表现出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很少动筷,再后来话语都少了许多。
    这时候钟逸主动开口道:“黄总督,说说你的用意吧。”
    黄三石没想到钟逸这么直接,经他这么一说,反倒是将黄三石的思绪全部打乱了,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你该不会真的是想请我吃顿饭吧?要真是这样,那我可走了......”钟逸说着便要起身,可却听身后黄三石道:“慢着钟钦差!”
    钟逸重新落位,心里生出些许懊悔,就算他现在强硬离开,黄三石也不敢阻拦,甚至这件事还能当做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看来黄总督是想吐露心迹了。”钟逸嘴角挑起一抹怪异的笑容,他这幅表情,就好像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一般。
    “既然钟钦差这么直接,那么黄某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开门见山,此宴是为我侄儿所设。”
    “侄儿?难道黄总督还邀请来你侄子不成?可本钦差也没有见到他的踪影呀?哪呢?引来见见?”钟逸说着便往桌子底下瞧去,就好像真的再找寻黄三石的侄子一样。
    黄三石能看得出来,这是钟逸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他对郭友动手,那定然调查过他的背景,不可能连自己这层浅显的关系都发现不了......
    “钟钦差这两日是从漕运衙门内抓走过一人吧?”他装模作样,黄三石不能陪着他不清不楚。
    钟逸歪着脑袋,作思索状,片刻后才道:“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此人名叫郭友,在漕运衙门内任管粮同知一职,他正是黄某的侄儿。”
    钟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愧是是黄总督的后辈,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黄三石眼睛一眯,郭友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钟逸这番话仍是在贬抑自己,不过他又不能反驳,否则还怎为郭友开脱。
    “不知他所犯何事?黄某听外面传言,钟钦差似乎还对他施了刑?”黄三石的语气有些不善,一幅问罪的样子。
    钟逸点点头,轻描淡写道:“这哪是什么传言,分明就是实情,本钦差的确动用了刑法,但他罪当如此!”
    “何罪?”黄三石又问。
    “贪污!”
    “贪什么了?”
    “朝廷所派粮米,每日本以五百石,后又增至八百石,可最终落于百姓手中,只有三百石,黄总督你说那不翼而飞的五百石粮食到底去向了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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