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芍跟着廖虹霓穿过长廊,紫罗兰落尽了,只剩下藤蔓把阳光遮得零零散散。
    空中吹满了海盐和果木的香气,廖虹霓走在前面,裙摆扫过地上的落叶,有沙沙的声响。
    接近了前院,氛围逐渐热闹起来。透过低矮的密枝,韶芍隐隐约约能听到人们攀谈的声音。她扭头往花园看了一眼,是方才打趣自己那个韩姓男人,此时正和另一个人交谈。高挺的身量,肩宽臀窄,从后背看去像一座嶙峋的山。
    “那是韩霖。”
    廖虹霓的声音传过来,韶芍回身一看,见到女人正站在台阶上等她。一处偏门,透过玻璃能看见室内里摆了葡萄柚子的圆桌台。
    廖虹霓的目光落在她方才看去的方向,发丝滑落了一下,被女人很快地拂到了耳后:“前几年还是名检察官,离婚后就不怎么工作了,背着摄像机满世界地跑。”
    男人侧着身,手里还拿着那杯酒,看份量像是一口没喝过的样子。金色的阳光镀在他侧脸上,随着转头,目光也浸润了温暖又潮湿的光。
    韩霖朝她们这儿遥遥举杯,脸上的笑让人想到了夏天的橘子皮,清爽又灿烂。韶芍一愣,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对方的目光投到她们这儿,又像是越过她落在身后的廖虹霓身上。
    韶芍的手犹豫着要拿起还是要放下,这种时候最恼人了,你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和你打招呼,回不回应都很尴尬。
    所幸男人也没在她们身上多留意,举了举杯,扭头和别人继续聊天去了。爽快利落的笑声远远传来,她看见那人笑得身体都后仰了,透亮得像十八九岁刚成年的模样。
    她俩一个人都没回应,廖虹霓收了目光,转身示意韶芍跟上来:“韩霖这次回来,估计是来看女儿的。”
    “他有孩子了?”韶芍有些惊讶,回身又看了一眼。韩霖的目光也投射过来,和韶芍正好对上了。
    那人一怔,眼底的温柔未尽,也不闪躲,朝她微微笑着点点头。
    韶芍往前看向廖虹霓,若是没看错的话,刚刚男人的目光就落在这个背影上。
    “韩霖大学后就结婚了,女儿现在应该也十岁了吧。”廖虹霓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和过路的熟人打招呼。
    “是个不动脑子的乐天派,要是多想想后果,也不至于婚后过成那样……”话音戛然而止,廖虹霓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他。”
    客厅里站了不少人,看年龄,像是不同届的学生都有,叁叁两两聚在一起说笑着。廖虹霓没进客厅,转身带她朝着反方向走去。
    餐厅没有门,和外室联通着,男人斜靠在墙上,听见声音,侧头朝她们看过来。
    “玩的怎么样?”季深璞上前走了两步,自然而然地握住韶芍的手,低头看着她。
    韶芍被揽在了怀里,身形一滞,有些局促地看向廖虹霓。
    她若是讨厌廖虹霓,现在倒也心安理得地用胜利者的目光看过去了。可偏偏对方给她的印象不错,这就很尴尬……
    “挺好的!虹霓带我去看海了。”
    男人听见她的称呼,眉毛挑了一下,嘴角带了笑意,不回话。
    韶芍被他盯得发毛,不自在地把脸扭开,想要从男人胳膊下面钻出来。
    她无意间抬头,看见廖虹霓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有些飘忽,像透过他们在看别的什么,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目光透彻清冷,淡漠地扭开了脸。
    韶芍一愣,立马就不往外钻了,抬手把男人的胳膊又重新放回到自己肩膀上,握着他的手腕挺了挺腰板。
    喜欢归喜欢,但她醋罐子该翻得也得翻。那眼神她看出来了,怀旧感伤的标配,大概是想起来和男人的种种往事……一想到有那么七八年这两个人热烈地爱过彼此,韶芍就酸溜溜地羡慕。
    季深璞感受到了女人的动作,觑着眼看她。韶芍淡定一抽鼻子,自动忽略掉对方眼里的揶揄和隐忍的嘴角。
    她白了他一眼,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同理心不明白吗?等哪天回去她就当着男人的面往窦衍怀里钻,让他也学习一下什么叫做换位思考。
    “虹霓?”
    一声好听的女音传来,廖虹霓闻声看了过去,见着对面穿白色裙子的人,笑了笑,也打招呼道:“月林。”
    熟悉,她好像听见过这个名字。韶芍偏头一想,是不是韩霖之前提过的那位?
    “哟?”白色裙子突然顿了一下,在季深璞和韶芍之间来回打量,颇有意外:“这位是?”
    “她是韶……”
    “女朋友。”
    廖虹霓要介绍的声音戛然而止,女人的手掌还指向韶芍,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蹲在了半空。月林和韶芍均是一愣,前者盯了男人两叁秒,看向韶芍又看向虹霓。
    后者的震惊也不比她少哪里去,韶芍的脖子都僵住了,微张着嘴抬头看他。
    季深璞倒是神色如常,一贯地温润又疏离。他握了一下女人的肩膀,看着月林目光淡淡。
    “你好,我叫韶芍。”韶芍局促无措地笑了笑,伸手递出橄榄枝,但脑子还在一片空白里。
    她设想过无数次,要他说出爱意会是怎样的场景?韶芍抱着被子想,把脸埋在枕头里想,会议上偷偷看着他的侧脸想,偶然间看见马路上他的车牌号一闪而逝的时候想……会感动得流泪吗,会扑上去抱着拥吻吗,哪怕是后来在欢爱里她都感受到对方的心思了,她还是在想,被宣扬爱意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
    可……这就承认了?就这?六年的辛酸史就结束了?
    她都没准备好,爱人时情愫来得毫无征兆,被爱时也这样猝不及防。
    月林看看廖虹霓,又看看韶芍,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她碰了碰韶芍的指尖,“你好。月林。”
    语罢,她又看向季深璞,扯了扯嘴角:“虹霓她……”
    “小林。”女人的话刚出口就被廖虹霓打断了。
    仿佛刚刚的面色只是短暂一落灰,廖虹霓看着她笑了笑,眼神波澜不惊,无事发生一样。她收回了手,扯住月林的胳膊挽了过来:“正好你来了,陪我去招呼一下客人。来的人多,一会儿估计要去院子里就餐。”
    月林张张嘴,皱着眉还想要说什么,可当事人都不打算张口了,她又该怎么说?
    “好好玩。”廖虹霓微笑着看向韶芍,眼神干净清明。说的不是伪善的客套话,也没有冷言热语口舌相讥,夹在冷漠和热情之间,她只留下这一就拉着月林离开了。
    女人的反应,韶芍从头至尾都没有想到。电视剧里被拍烂的桥段完全没有上演,平和、理智、坚定、得体,廖虹霓至始至终都保持着这种苦涩又热烈的自洽。
    韶芍探头朝那个背影看了一眼,咂着嘴感慨:“你前女友真有魅力,我是个男人我也爱她。”
    “怎么不叫她虹霓了?”
    狗耳朵被轻轻捏了起来,韶豆柴警惕地回头,正对上季深璞含笑的目光:“我看之前叫得挺亲切的,怎么?两叁句话就能被收买?”
    她把揪着自己耳朵的手指打掉,翻了个白眼。她就是很容易被征服,那又怎样!
    “廖虹霓心思不坏,但要是比城府,十个你加起来也斗不过她。”男人笑笑,收回了手,想想又道:“以你的脑子,就算对方不是廖虹霓,你也玩不过。”
    “???”
    韶芍不可置信地偏头看他,她脑子怎么了?之前受理过那么悬的案子都让她翻盘了,她脑子怎么了?
    “你这人怎么有偏见?你……”
    眼前一个黑影倾覆,韶芍只觉得嘴唇被人含住了,一个绵长湿润的吻落在唇舌中。餐厅里没有别人,她被季深璞抵在墙面上亲吻。客厅里的喧闹声传来,那处的人只要往前走两步,就能看见角落里的旖旎。
    手掌隔着衣服摸上了腰窝,韶芍只觉得脊柱一簇电流闪过的酥麻,腿不自觉地软了。
    季深璞捏着她的下巴,给吻落下一个句点。女人的眼睛湿漉漉的,和他近在咫尺地对视,温热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他呼吸的每口气都有对方的体温。
    “心思简单不是坏事,但偶尔还是要长长脑子。”他笑,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微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白色帘纱挡住了满眼的绿色。桌子上冰镇的朱古力椰奶冒着寒气,玻璃杯上凝出了剔透的水,在瓜果灿烂的季节里,鸟雀啼叫都带着餍足的肥意。海风捧着白浪走向礁石,情话湿淋淋地落了一地。
    客厅的人都在往花园里走去了,说笑声被冲淡,阳光一照,没有什么能在这样灿烂的季节里凋敝。
    他又亲她。
    韶芍知道,夏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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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ρǒ18Gщ..νIρ
    报告!为期十章的机噗噗专场马上落幕,下一站前往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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