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条令人悲痛欲绝的消息像风一样在高一二班的新生里传播开来,报名的时候是要上交暑假作业的。
    始作俑者马肃早已离开教学楼这个是非之处,拿到收款单之后,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干,去总务处领完军训服装和器具之后,马肃就把老爸马文打发走了,他算老生,各个流程都经历过,领的东西也不多,马泓不一样,是女生,还是新生,事情又多又杂,马文多少也不放心,看到马肃事情都整理的井井有条,马文也不矫情,留了六百块钱生活费,坐着公交车就走了。
    送走老爸马文,马肃就像揭开套索的猴子,整理内务这种事对十六岁刚出远门的马肃来说还有点麻烦,对三十八岁的老鸟马肃,那是三下五除二的事情,他手脚麻利地支好蚊帐,铺好被褥,生活用品也摆上了不锈钢用品架,储物柜也整理的整整齐齐。
    当然主要也是东西少,去盥洗室洗了个脸回来,看到刚刚在楼梯上追顾尔琢追得热火朝天的章立之架了半天也没把文章架上去,实在看不下去了,道:“同学,我搭把手吧,你从里面拉着,我来帮你系。”
    章立之热得满头冒汗,原本白皙的脸呈现出一种焦灼的红色,张嘴就是一口钢牙,“行,谢啦哥们,我手不够长,够了半天了都,老系不上。”
    马肃没接话,心道,你这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动手能力太差,不能怪蚊帐难挂,不过想想当年自己也是这么个毛病,主要从小缺乏锻炼,小脑不发达,身体不协调,他看了眼章立之行李,就一个皮箱,明显就是一个人来的架势,“你爸妈没送你来?”
    “送到校门口。”章立之故意说得云淡风轻,“本来想进来的,我没让,多大点事啊,以前初中我也一个人报名的,对了,你哪的啊?”
    “我桃陵区青禾镇的。”虽然早知道他的底细,出于一种态度,马肃还是问了一句,“你哪的啊?”
    “咱们是老乡。”章立之笃定地说道,很有一种北京人跟河北人说话的口气,“真的,我爷爷桃陵区青湖街道的,现在还呆在那儿,我爸因为工作,才住在市区,过年过节我都回去的,倒时候我去找你玩。”
    “行啊,就是有点远,青禾在桃陵最西边,离青湖得有十几公里,坐车得大半个钟头。”马肃笑道。
    “没事,倒时候让我爸开车送我过去。”章立之笑嘻嘻地说道。
    马肃就知道这句话是章立之在虚张声势。章立之老爸章强最正儿八经的职业是小学体育老师,当然作为一个富二代,从事什么职业并不是特别重要,章强当体育老师主要也是因为自己喜欢踢足球,体育老师加富二代,一听就知道属于那种脾气大,个性强势的主,偏偏儿子章立之是这种文质彬彬的小白脸,不能说章强不喜欢章立之,但是总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反正章立之在他老子跟前大气都不敢出。
    都是年轻人,几句话一说,两人就开始熟稔起来。都是实验2班的同学,而且都被分在这种混合宿舍,基本上实验班里的地位都差不多,属于班级末尾,共同话题比较多。
    此时一班四个也已经到齐,和马肃最熟的是杜文曦,实验班的时候教室里前后桌,回到寝室又是正对着,当然这人算是实验班女生里的风云人物,虽然个子不高,皮肤还黑,身材也有点小胖,但是老爸有钱,自己也比较会收拾,在魔都上了了几年学,成天泡妞,很会来事,所以很讨女生喜欢。
    当然,杜文曦从来没有把马肃当好朋友,说马肃身上有臭味的也是这货,这货自我感觉太好,估计把马肃这个老实本分略有几分自卑的乡下人当小弟了。另外一个时空,通过一年同寝相处下来,跟马肃关系最好的是李博文。
    李博文实验班是1班,高中也是1班,跟马肃学业上没什么交集,偶然分到一个寝室,他跟马肃一样,来自清江区乡下,家境一般,智商一般,能留在实验班,全靠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付出,高中生活都有晚自习,九点钟下课,九点半寝室熄灯,半个小时时间供大伙从教学楼回到寝室然后洗漱,这半个小时,教学楼和寝室楼都亮着灯,九点半寝室熄灯,大门上锁,李博文一般会到熄灯那会儿回来。早上六点钟男生宿舍楼亮灯开锁,李博文一般五点四十五起床,抹黑洗漱,然后六点钟准时出门,在操场上读十五分钟英语。
    同寝杜文曦、费隐都对李博文这种多那么一小会儿的学习时间不以为意,效果也确实有限,李博文学习成绩在实验班常年处在中下,但是他那种咬紧牙关努力学习的劲头很让马肃佩服。李博文早出晚归,在寝室时间不多,寝室关系也处得不好,却跟马肃交情不错,算是君子之交。高一下半学期,成天看小说打游戏的杜文曦被实验班淘汰,转到四班,章立之、费隐这两个纯粹是体验一把寄宿生活的官二代富二代也回归走读生活,寝室只剩下四个人,偶尔卧谈,马肃和李博文交情也就越加不错,算是君子之交。
    曹文康是暑期班提到实验班唯一的种子,由此可见此人智商绝高,可惜不太努力,经常夜不归宿打游戏,在实验班上成绩时好时坏,后来这家伙不用高考,提前录取去了江苏的东南大学,专业自选,他自己选了建筑系,上了半年学,觉得自己没有绘画功底,太难学,转到了东南大学王牌专业无线电,属于那种学渣眼里的伪学神级人物。
    另外两个就是真学霸了,葛含赟实验班录取考试就是80个学生里第一名,从实验班开始就是属于那种三十分钟随便做做做出来的试卷都比马肃一个半钟头做出来的分数高,数理化竞赛从高一开始就能拿省级一等奖的货色,可惜教委硬性要求必须高二才能参加竞赛,所以他虽然参加考试,但是纯粹为了刷分数积攒比赛经验。至于为什么会到这种学渣密集的混合寝,房间有传言说,这货实验班期末考试英语交的是白卷,据说是英语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说他橡皮上写上去的字母,怀疑他作弊,他一怒之下,摔笔就走,反正马肃不是当事人,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另外一个马亮实验班没有那么传奇,数理化竞赛也马马虎虎很不出色,但是从高二下半年模拟考开始,常年占据全年级总分第一的宝座,连超级学霸葛含赟、夏安然、黄伟都被他死死按在第二名。此人不仅智商高,情商也高,在124这种有学霸有学渣有伪学神,富二代官二代穷二代的寝室里混的如鱼得水,跟谁交情都很不错,属于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角色。
    聊了一会儿,就见到一个黑胖子大咧咧走进来,眼光在五张下铺上慢条斯理一扫,然后本来板着的脸突然绽放笑容,“章鱼你来得这么早?”
    “早个屁,马上就十一点了,你再不来,我们就去吃饭了。”章立之自己的铺盖行李都整理好了,就很有点悠然自得,眼见黑胖子费隐刚到,就忍不住调侃道。
    两人是秀安中学初中部的同学,实验班又是同学,所以算老熟人,费隐其实不算胖,脸是四方脸,最多有一层双下巴,但是肚子是真大,往那一站,就很有领导人大腹便便的感觉。
    “马肃你来的也挺早。”费隐热情地跟马肃打招呼,然后转头向章立之哀求道,“不行,章鱼,你得帮我件事,不然咱们这么多年交情就没了。“
    “想都别想,我好不容易占了张下铺。“章立之看来很习惯他的套路,一点余地没留,严词拒绝。
    “不行不行,你必须得帮我,我跟王老师打过招呼的。”费隐亲热地揽着章立之的肩膀,一屁股坐到他的床上,”我真不能爬这个梯子,初中我就摔过,脑袋上现在还有块疤,我真求你了。”
    马肃知道这两货的套路,自己再不走,马上这话题就得烧到自己头上,连忙将蚊帐放下来,用被褥压住,一副不让人进的态度,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道:“你们先忙,刚刚约了商君吃饭,我先去他寝室看看。“
    从寝室出来,想起费隐已经开始阴沉下来的脸色,马肃就觉得好笑。比较公正地说,费隐人不算太坏,他老爹是海岩市顺宁区电视台副台长,官当得不算大也不算小,也算混迹文化教育圈,高中三年马肃没见过费隐的老爹,但是从费隐身上能看到他爹的影子。
    怎么说呢,费隐从小就从他爹那里学了当官的腔调,据说秀安中学初中部的时候,他年年都当班长,进了实验班,很受官僚型班主任伍秀培的重视,继续当实验班的班主任。这小子学习成绩一般,跟马肃大哥不笑二哥,差不多都是倒数,但是很有威严,往那一站,一张黑脸不是他主动露出笑容,总给人一种沉默的压迫感,加上略具规模的肚子,慢条斯理的腔调,十足就是处级干部的派头。
    当然,他这副威严的腔调也很分人,比如马肃这种跟他关系不深,学习成绩差劲,还没什么人格魅力的,看到他的黑脸的时候居多,比如实验班的学霸级人物,黄伟、林博裕、张浚,夏安然,他的表情则是满面春风的时候居多。当然他这种世故圆滑比起同寝马亮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境界,档次就差得太多。
    三十八岁的马肃,不会把这点区别对待放在眼里,事实上,踏进社会这种看人下菜的阶级意识到哪里都有,而且毫不掩饰,费隐从小耳濡目染,可能比其他人成熟得更早。主要他不想把好不容易抢到手的下铺让给费隐,章立之和费隐,一个富二代,一个官二代,从小家长宠着,还真不不大会把马肃这个乡下来的小子放在眼里,马肃再多呆一会儿,说不定这两小子就直接开口让马肃让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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