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之前的白中元,身上有很多臭毛病。比如不擅交际、比如凡错必究、比如冷漠严厉、又比如法大于情。这些东西促使他成为了优秀的刑警,相对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中,他都是比较孤独的。
    归队之后,白中元之所以能够和众人相处的越来越融洽,根本原因在于他自身的转变。而促成这种转变的人,正是佟楠。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是没有治好失忆症,她对白中元的影响非常之大的。
    佟楠,担得起朋友二字。
    同样,这份儿友谊值得白中元珍惜。
    白中元突然的爆发,不仅让沈树大为的吃惊,就连始作俑者曲国庆也相当的意外,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会给对方带去那么大的刺激。重重的两拳砸在脸上,直到鼻血流进了嘴里,都没能彻底反应过来。
    “中元,住手,快住手。”之前对曲国庆仇视感极强的沈树,用尽全力的拦阻着,倒不是怕打坏了人,而是担心会影响到白中元。如果是私人恩怨无需有太多的顾虑,一旦跟案子裹挟到一起可就是大问题了。
    “你放手,今天这笔账必须算清楚。”白中元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控过了,尤其是想到温润如水的佟楠,想到曲国庆竟然将黑手伸向了他,心中的怒火便更加无法遏制了,再次将拳头砸向了刚刚止住血的鼻子。
    砰!
    沉闷的声响传出,曲国庆仰面摔倒在了地上,强忍着疼痛用袖子擦了擦血迹:“这些,都是证据。”
    “既然你想保留证据,那就多留点儿吧。”白中元使劲儿挣脱,打算继续动手。
    “中元,再打就真出事儿了。”沈树急的脑门子冒汗。
    “出了事儿我自己扛。”
    “你还没看出来吗,他这是在给你下套。”
    这句话起到了作用,白中元不再用力挣脱。
    见此,沈树赶忙继续劝着:“你一直说很了解曲国庆,了解他的手段,了解他设下的局。可你有没有反过来想过,他同样了解你,知道你的底线,更知道你的弱点,再动手只会葬送掉大好的局面。”
    “……”
    气喘吁吁的坐下来,白中元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揉揉有些发红的手,一言不发的望向了角落。
    曲国庆很狼狈,但气焰依旧十分嚣张:“打啊,怎么不打了?”
    “闭嘴。”沈树呵斥。
    “怎么,怂了?”曲国庆继续阴阳怪气的讥讽着,“你们可以动手,我反击两句还不行了是吗?这叫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把话撂这儿,这件事没完,到死都不会有和解的可能。”
    鼻子上的鲜血还在滴答着,落在锃亮的手铐上显得很是刺目,看的沈树直皱眉,犹豫少许拉着白中元走到了窗户旁。
    “你太冲动了。”
    “但我不后悔。”
    “这是后悔不后悔的事儿吗?”沈树悄悄后指,“你刚才下手可不轻,血可没少流,看起来他是不会罢休了。”
    “我还觉得下手轻了呢,你要不拦着我至少要打折他的鼻梁骨。”
    “行行行,先消消气,跟这种人犯得上吗?”沈树耐心劝着,“不行,得想想办法,这祸闯的太大了。”
    “先不说闯祸的事儿,刚才你说我着了他的道儿,说清楚点儿。”愤怒过后,白中元感觉脑子有点儿缺氧。
    “也不算是着了他的道儿,我就是觉得这事儿太寸了点儿。”刚才是为了劝解说出的那番话,真凭实据沈树拿不出来。
    “你继续说。”
    “我的意思是,打你们交锋开始,就在反复强调曲国庆这个人老奸巨猾、城府很深,我在旁边听了半天,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这个人的确相当的棘手难缠。以此为前提,他敢光明正大的跟警方一起来到这里,并且暗怀犯罪的目的,是不是已经缜密布局过了?”沈树的思路清晰起来。
    “那是肯定的,他犯了这么多的事儿,却几乎把所有的罪证都规避掉了,显然是经过细致谋划的。”关于这点,白中元敢百分百的肯定。
    “那就是了。”沈树低声加快了语气,“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无论是对付楚六指、还是对付庞冲、抑或是利用苏浩,曲国庆可都是把握住了每个人的弱点,可以说他是个只打有准备仗的人,那他会对你了解多少呢?”
    “你是说他在故意激怒我?”白中元幡然醒悟。
    “没错。”剖析之后,沈树愈发坚定这一点,“所料不错的话,曲国庆在正式接触之前已经观察甚至是调查了你很久,他明白你是个怎样的人,清楚你的办案方式,更知晓你的逆鳞和弱点。”
    “有道理。”白中元点头,这时他想起了曲国庆说过的一句话:“从始至终,我都在关注着苏浩的成长。”既然关注着苏浩,那是不是也可以说自己也是目标之一呢,着完全符合曲国庆多疑成性的行事风格。
    “还有一点我也觉得奇怪。”沈树继续提醒着。
    “什么?”
    “从你们谈话开始,都是你占据着主动,作为半个局外人我能看出来,曲国庆始终都在寻找着翻盘的机会。”沈树掰着手指头说道,“他先后说了你的父母还有苏浩,这都是与你最亲近的人,常理来说也是你的逆鳞,显然是想激怒你。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你的心理素质会这么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不得已之下只能尝试从其他人身上入手,而且他同样没有想到,在提到某个人后你的反应会如此过激。”
    “他的目的是什么?”白中元脑子依旧有些混沌,“难道是结束这场谈话,从而找寻脱身的机会?”
    “我觉得不是。”沈树摇头,“不管有没有掌握确凿证据,那么多人遇害和他有关,他都是最大的嫌疑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想及时脱身是不可能的,我反倒觉得他在努力的隐藏着什么?”
    “隐藏什么?”白中元好像明白了点。
    “那就要问你了,之前你提到的案子我都不了解,找不到可疑点。”摇头后,沈树做出了推测,“中元,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曲国庆最害怕什么?或者说,你下一步即将把重点引到哪起案件上?”
    “……”
    耳畔回响着沈树的话,白中元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少许眼睛一亮,拍了拍沈树的肩膀:“谢谢提醒,我明白了。”
    “能不能把主动权再抢回来?”沈树关心的问道。
    “不止,还要把他犯下的罪行钉的死死的。”
    ……
    再次四目相对,白中元好像多了几分愧疚,尤其是看到对面那张狼狈无比的脸时,忍不住放轻了语气。
    “怎么样,下手不是很重吧?”
    “……”
    曲国庆沉默,阴狠的凝望。
    “你的如意算盘又打空了,我知道怎么动手最合适,既能让你承受巨大的痛苦,又构不成任何实质性伤害,轻微伤的把柄我都不会留给你。”示意起来说话,白中元继续道,“我之前说过,你这个人就是太喜欢搞什么阴谋权术,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你现在最真实的写照,挨了揍还得乖乖听我把话说完。”
    “你得意不了多久。”曲国庆总算是开口了,“我想你保证,不仅要扒了你的警服,还得送你进去吃几年免费饭。”
    “你啊,不仅喜欢套路,还分不清眼下的形势,这已经不是自作聪明了,而是彻彻底底的老糊涂。”看看手铐上的血迹,白中元轻描淡写的继续道,“就算我进去了又能怎么样,凭着某方面的交情,除了暂时失去自由,吃喝拉撒样样都不会差。倒是你,进去之后杀害警察的罪名被曝光,日子可就难过了吧?”
    “你在吓唬我?”
    “你当过警察,是不是吓唬心里有数。”
    “放心,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疏通关系好好照顾你的。”沈树的风凉话,无异于在火上浇了一桶油。
    “你俩不去演双簧戏有些可惜了。”
    曲国庆阴着脸冷笑,少许啐出了一口血沫子:“今天这事儿我认栽,只要你们把我放了,可以不追究。”
    “做梦吧你。”沈树也啐一口。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出去的事儿呢?”白中元笑笑,递过去一张纸巾,“把脸上的血收拾收拾,省的到时候说我们虐待你了。接下来你好好配合,表现好的话,在等待法院判决的那段日子我会让你好过些。”
    “该说的都说完了,我没什么好配合的。”曲国庆心里很清楚,白中元这块狗皮膏药算是死死贴在身上了。
    “看来还得按老规矩来,你不说,我说。”起身倒杯水,白中元递了过去,“酒喝多了容易迷糊,故事没讲完可不能睡着了。”
    “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曲国庆接了过去。
    “花儿没有,人倒是有一个。”笑笑,白中元继续着失控之前的思路:“你三番两次的试图激怒我,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打断这场谈话,而是为了保住一个人。或者说,是为了后续的犯罪能够继续下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曲国庆的手微微颤抖,有水从杯中洒落。
    “我说了,你听着就好。”手指点着水,白中元轻轻在柜台上面滑动,少许抬头问道:“是他,对不对?”
    “……”
    曲国庆的脸色发白,嘴角轻轻抽动了两下。
    “谁?”
    沈树起什么,走到了柜台旁,当看到那个名字之后,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盘星虎,怎么会是他?”
    “这不奇怪,最好的犯罪方式就是里应外合。”白中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曲国庆,“洪崖,就是被盘星虎折腾疯的吧?”
    “你,你……”
    这一刻,曲国庆仿佛不认识白中元,满脸的骇然。
    砰砰砰……
    就在这个时候,铺子的门被敲开了,盘哲走进来说道:“白队、沈队,阿公让我请你们过去,洪崖该下葬了。”
    “这么快?”沈树颇为意外。
    “不是该下午入土吗?”白中元认知中,土葬基本全是下午才会封棺的。
    “洪崖不是特殊嘛,所以就特事特办了。”说着,盘哲走的近了些,看到抬起头的曲国庆后顿时一愣,“这,这是怎么了?”
    “盘子,交给你个任务。”
    “白队,你说。”
    抬手指指曲国庆,白中元嘱咐道:“他还有里屋的盘仲梁都是命案嫌疑人,你把他们看好了,谁都不能见。”
    沈树洞悉了白中元的目的,下一步要动的是盘星虎,盘哲跟着多少有点儿不合适,倒不如把他留在这里。
    “盘子,稍后我会再派个人过来。总之一句话,两个嫌疑人不能出任何意外,也不能透出去丝毫的风。”
    “明白。”
    ……
    离开铺子之后,白中元没有直接前往人群所在之地,叮嘱沈树两句后快步朝着盘家老宅走去,有些事情是在拖延不得。尤其是关于佟楠未婚夫的事情,在曲国庆宁死不说的情况下,必须马上告知方言,让其展开搜救。
    将情况说明之后,许琳等人都是极为的震惊,一来他们没有想到白中元会把案情推进的这么快,二来也没有料到曲国庆竟然藏的这么深。尤其是得知盘星虎也参与了犯罪之后,更是倍觉这潭水深不见底。
    简述完眼下的情况之后,白中元将曲国庆的手机交给了秦时雨,让其谨慎看管的同时也做好冒充曲国庆的准备,一旦有异常情况及时通知,如果事情紧急,那就和许琳商议、周然商议后酌情而定。
    “中元,方队刚刚来过电话。”急匆匆喝口水,白中元便打算去参加洪崖的葬礼,脚还没迈出去就又缩了回来。
    “让他办的事情有眉目了?”此时,白中元才发现周然不在屋子里,而是独自站在外面的凉亭中。
    “有三件事情。”许琳语气凝重。
    首先,关于苏汉是否死亡的事情核查难度颇大,还要等一等。
    其次,警方隐秘的打开了周俊的坟墓,发现是一座衣冠冢。
    最后,马雅那条线又断了,方队怀疑有内部人员向其泄露了消息。
    “师傅,现在怎么办?”秦时雨满脸的愁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饭就得一口口吃,先把盘星虎解决了再说。”说罢,白中元深深的看了一眼秦时雨,而后对许琳嘱咐道,“通知高明,给我把苏浩盯的死死的,一旦发现苗头不对,马上动手。”
    “师傅,我不会……”
    “许琳,从现在开始,小雨不能离开你的视线。”撂下一句无情的话,白中元转身冲进了寒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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