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严谨的角度来说,那并不是一个字。可如果忽略掉几根手指中间的距离,结合那两道粗重的血迹来看,分明又会呈现出一个字。这究竟会不会成为线索,还需要白中元和许琳他们进行甄别判断。
    “你怎么看?”是许琳第一时间看出的端倪,白中元自然要先问问她。
    咬住下唇沉思片刻,许琳谨慎的点了点头:“如果说一根或者两三根手指摆列成型可能是巧合,那么五根手指全部放置于此应该就是刻意的为之了,还有那两道血迹,所处的位置也太精准了,你觉得呢?”
    “嗯,我的看法一致。”白中元点头,“我刚刚进行了分解,曲这个字共有六画,其中第二画是横折,因为切下的手指长度有限无法用一根替代,所以就要把横折一拆为二,如此六画的字就变成了七画。仅仅用五根手指是拼凑不出来的,于是就有了地上的两道血迹,这应该就是事实真相。”
    “那三个字呢?”许琳指了指墙壁。
    “很容易判断,以指代笔写的。”周然说着,拿起地上的手指,“你们看截面这里,有着明显的污染,骨茬处也存在着摩擦痕。根据这些很容易判断出来,墙壁上的字就是用断指写出来的。”
    “倒是合乎逻辑。”点头之后,白中元看了看那几根断指,皮肤的表面有着血迹,“那是指纹吗?”
    “是的。”周然说着,又指了指何清源握着刀子的右手,“手指上面沾染血迹,初步推断上面的指纹就是属于他的。”
    “先把自己的手指全部切下来,然后在墙上写字,最后又把凶器刺入了心脏,何清源对自己倒是真狠。”许琳感慨。
    “琳姐,你错了。”
    “哪里错了?”
    “两点。”周然解释道,“第一,手指并不是同时切下来的,而是有着先后顺序,从“对不起”三个字颜色深浅的衔接来看,首先切下的是左手拇指,然后依次到尾指,这点绝对错不了的。”
    “也就是说,当切下的手指中血液不够了,才切下的第二根?”许琳沉思。
    “是的。”
    “第二点是什么?”
    “案件的定性。”
    “何清源不是自杀?”许琳心中早有此猜测,只是本着严谨态度没有挑明罢了。
    “如果这是一起单独的案件,我倾向于自杀,偏偏何清源身上牵扯着很多隐情,那就要谨慎对待了。”周然不会直接下死结论。
    “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白中元的目光始终在几根手指上,“何清源的死,时间上来看太寸了些,而且对于已经潜逃的马雅有着巨大的好处,在正常的逻辑下很难撇清关系。当然具体如何,还要看现场勘查以及尸检报告。但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我们都必须做全面的考量,权当是未雨绸缪了。”
    “明白。”
    由于何清源的死亡方式很特殊,加之自身问题牵涉颇广,导致了案情的复杂化,现场尸检也就没有了太大的价值。于是周然开始吩咐助手进行敛尸,回队里进行深度尸检,根据法医物证给出准确结论。
    ……
    当周然他们离开后,白中元这才问起了许琳:“你是怎么得知何清源遇害的?”
    “保密。”
    “都这时候了,就不要保密了。”白中元不依不饶,“放心,我保证不会泄露出去。”
    “你这是在难为我。”许琳轻轻摇头,并不是不相信白中元,而是有些底线她不会去碰触丝毫。
    “是不是上次给出马雅怀孕的那条线?”白中元做出了让步。
    “是的。”
    “我不会打听那个人是谁,又在什么地方,我想知道怎么跟你说的。”
    “一句话。”
    “什么?”
    “马雅远比警方了解的要可怕。”
    “就这句?”
    “就这句。”许琳点头。
    “所以你就来了这里?”
    “没错。”许琳点头,“出院之后我对肉联厂的连环杀人案进行了详细的了解,发现除了何清源之外所有的涉案人都对马雅没有了威胁。已经遇害的不说,单说活着的,叶止白已经落网,那就只有何清源了。”
    “有道理,你继续说。”
    “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文物造假的事情,只知道那起连环杀人案的根源在于马雅的复仇。既然是复仇,那总得有个合乎逻辑的结果才对,叶止白被捕,最终一定是死刑,那么何清源呢?”
    “也应该落得如此下场才对。”白中元倒是从没有以这个角度解读过肉联厂的案子。
    “没错,纵观整起案件,何清源才是马雅最恨的那个人,没道理让他活下来。”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许琳的眼睛里闪烁起了智慧的光芒,“如此一来,就能得出两个结论,一个是何清源肯定会死,另一个是他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还有最后的利用价值。但无论是哪个,何清源的处境都是危险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找过来了,敲门没人应声,我去到阳台外面发现了大滩的血迹,进来后发现他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何清源住在这里的?”
    “从陈玉燕那里要出的地址。”
    “关于那个女人,你怎么看?”
    “她应该是清白的。”许琳分析着,“我见过她,精神状态很好,完全看不到任何的负面情绪。通过简短的谈话我能判断出来,她与何清源早就离心离德、各过各的了,之所以还住在一起,还维持着夫妻的名分,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一个需要较高的社会地位,另一个则要掩盖龌龊行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真是有道理。”白中元感叹,名存实亡的婚姻见过不少,如此丑恶还真不多。
    “不同行为的表象,掩盖不了一丘之貉的本质。”许琳满脸的鄙夷。
    “在发现何清源死亡之后,有没有获取到有价值的信息?”
    “没有。”许琳摇头,“左邻右舍我都问过了,没发现任何的嫌疑人,同时也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而且整个房间里没有他人进入的痕迹,正是根据这些,我才给你打电话说何清源是“畏罪自杀”。”
    “嗯,这是合理的。”白中元认可这点,尤其是结合何清源给马雅通风报信来看,逻辑自洽没有问题。
    了解完这些之后,许琳穿过卧室来到了阳台处:“其实我有一点比较好奇,这扇窗户为什么是半开的?”
    “你是指现在正是隆冬腊月,开窗反常?”
    “没错。”许琳点头,“尤其是结合拉着的窗帘来看,更难解释通了。如果为了通风,窗帘完全没有必要拉上,可如果拉窗帘是为了保暖,窗户为什么又是半开的,这本身就存在无法调和的矛盾。”
    “如果是忘记了关窗呢?”
    “那要怎么解释窗帘留出的那道缝隙?”许琳朝旁边指了指,“你看,那道缝隙正好对准了半开的窗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像是故意为之的对不对?”
    “是的。”许琳将目光望向了卧室,“半开的窗、窗帘的缝隙、地上的血迹都在同一条直线上,是巧合吗?”
    “是为了让人看到死亡现场?”白中元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我们暂时先将案件定性为自杀,何清源采用了十分痛苦的方式,整个过程一定饱受了折磨与疼痛,偏偏左邻右舍又没有听到丝毫异常的声音,这说明他不想让人知道自杀的事情。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故意”暴露死亡?”
    “以自杀为前提的话,只有一种解释。”许琳做着推测,“强忍着巨大的痛苦不发出丝毫的声音,是为了顺利完成自杀,避免惊动他人导致过程中断。而“主动暴露”又是因为需要让外界得知,这样一来就会惊动警方,从而给马雅逃脱争取关键的时间,否则没有办法解释眼前的这一切。”
    “那如果是他杀呢?”跟许琳推演案情,白中云总是能把思维扩散的更开。
    “他杀就更容易了。”许琳不见思索的说道,“如果是他杀的话,左邻右舍没有听到异常声音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何清源已经被控制住了。暴露这点搁置到嫌疑人身上也完全没有问题,就是在逼迫警方转移注意力。”
    “你倾向于哪种?”
    “很矛盾。”许琳耸肩摊手,“自杀的话,会让案情简单化,我们的压力也会小一些。可是他杀显然对于全局更为有利,这意味着我们推进案情的时候多了一条线,说不定就会成为打开案锁的那把钥匙。”
    唉……
    白中元听完长叹口气,许琳所说正是他忧虑的地方,案件的性质问题,直接决定着后续的侦查方向。可偏偏严谨的周然不肯轻易下结论,这就等同于案情陷入了停滞,形成了解不开的死疙瘩。
    “走吧,出去看看,但愿小雨那里能有所收获。”
    ……
    外面,技术科的人还在忙碌着,秦时雨站在餐桌旁,托腮沉思着什么。
    “有发现?”
    “暂时还没有。”说着,秦时雨指了指,“师傅,你看看这残羹剩饭,跟你离开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菜还是那些菜,但是酒……”
    “酒怎么了?”
    “酒喝的有点儿多啊。”白中元围着餐桌踱步,“当时只打开了一瓶酒,我临走时还剩下小一半儿。可现在两个瓶子都打开了,一瓶喝完了,另外一瓶更是少了二分之一,何清源的酒量有这么大吗?”
    “以何清源的身份和社会地位来说,饭局少不了,能喝很正常。”对于这些,秦时雨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难道这就是他自杀没有发出声音的原因,被酒精麻痹了?”许琳猜测。
    “……”
    白中元没有说话,而是四处看着。
    “师傅,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个问题想不通。”白中元说道,“如果何清源真有一斤半的酒量,那说明他当时还清醒着,既然是清醒怎么完成那么痛苦的自杀?而如果何清源当时已经醉了,那为什么房间中看不到任何凌乱的痕迹呢?毕竟人在醉酒之后,行动起来很容易失衡,现场并不存在这样的征象。”
    “这酒多少度?”说着,许琳打算把瓶子拿起来。
    “别动。”白中元赶忙制止。
    “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酒是被别人喝掉了?”
    “被别人喝了?”许琳一愣。
    “师傅,你是说有人进来过?”
    “有没有人进来过,答案就在这瓶酒上。”白中元轻轻拉回了许琳的手,“这瓶剩下一半儿的酒很关键,假如是何清源喝掉的,那么上面一定会有他的指纹。反之,上面则是干干净净光滑如初的。”
    “让我来。”秦时雨取过蓝光勘察灯,细致甄别了起来,“玻璃瓶不存在塑性指纹的可能性,那就只剩下证据指纹和潜指纹了,也就是所谓的显性和隐性指纹。前者不存在相关痕迹,后者还需借用些其他的东西。”
    “大约多长时间?”
    “五分钟。”秦时雨指了指客厅,“尝试下粉尘、显影、以及显色法,如果都没问题,就有确切结论了。”
    秦时雨拎着酒瓶转身去了客厅,白中元再次将目光望向了残羹剩饭,脑海中开始回忆当时吃饭时的情景。
    “在离开之前,何清源最后吃的是哪道菜来着?”
    目光在碗碟中扫过,早些的记忆也在缓缓复苏,当看到那只啃了一半儿的鸡爪时,白中元猛然打了个激灵。
    “中元,怎么了?”
    “做好外围排查的准备吧。”
    “你是说案件性质为他杀?”
    “没错。”
    白中元点头:“在我离开后,何清源应该没有再动过任何一道菜。不吃菜喝下两三口酒没问题,可是要喝下一斤左右难度就很大了。排除掉这点之后也就有了结论,酒很可能是入室嫌疑人喝掉的。”
    “确定吗?”
    “师傅,结果出来了。”就在这时,秦时雨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白中元和许琳异口同声。
    “酒瓶上没有任何的指纹存在,可以确定有人进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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