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玄奘???”
    待薛崇瑞道出本意,鱼景尧更是惊得连连咋舌,倒不是意外这薛崇瑞居然为一得道高僧说媒,他只是觉得,如玄奘这般佛门高人自当与尘世无染。
    而且此人百余年前已是藉西行大圆满之势证得旃檀功德佛位,世间女子别说是自己的酥儿,即便是当今天子的掌上明珠,在其眼中也不过红颜祸水红粉骷髅而已,如此……要如何谈婚论嫁?
    “诶,鱼大人,你这么想就不对了,那玄奘早已功德圆满,薛某说的,是他这一世的人间化身,此人当下正值豆蔻年华,若无机缘点化开窍,与那佛门公功果也无甚关系,只需在此之前着大人令爱婚配与他便可。”
    这话说得鱼景尧一知半解,详细询问才知,原来这玄奘每一世的人间化身在入世之初都与凡人无异,如第十世玄奘那般,需得菩萨点化方才可遁入空门,与十世玄奘不同,之后这些轮回,皆是玄奘于世间修行所需,如此一来,正如薛崇瑞所说,婚配一事若能赶在其顿悟出家之前,这媒全然可说亦可成。
    但关键在于……为什么?
    “玄奘本体乃西天佛国如来座下二弟子金蝉,此人灵根极佳,更有那感应天地造化之能,若大人令爱能与其历世化身喜结连理……鱼大人,只要令爱能得此人元阳一二,不仅可保令爱一生容颜不衰,你鱼家百年之内,甚至还可出坐北朝南之人!”
    “什……什么?!”
    这话对鱼景尧而言就真可谓惊世骇俗了,比起玄奘历世化身一说还令他愕然,所谓坐北朝南,那可是真龙天子的待遇,这种事——这种事……
    居然只要玄奘一点元阳便能做到?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薛崇瑞不过是在诓骗这鱼景尧罢了。
    鱼景尧还在愕然,薛崇瑞便再次说道:“这玄奘化身若是能娶了大人令爱,这一世修行便与那灵山佛国再无瓜葛,濮州大祸可平,薛某寻人一事也定,如此一箭双雕之举,鱼大人当真……不考虑考虑?”
    “一切但凭薛大人差遣!”
    思绪回到当下,这薛崇瑞上一次登门拜访说的便是这些,鱼景尧自不敢忘,然冒名顶替了足足半月之久,鱼景尧都未见他有何动作,只听说此人终日于军中饮酒,上月更调出府库军饷赈济周边难民,至于寻找玄奘化身一事全然无果,就好似从未提及过一般,这……
    不过此间听下人来报,鱼景尧自是不敢怠慢,吩咐完茶水便屏退下人,再次独坐前堂,等着薛崇瑞大驾。
    两人简单寒暄片刻,见来人直奔主题,鱼景尧心下一紧,知事情已有眉目,忙不迭问道。
    鱼景尧挺急,薛崇瑞倒是不急不缓,嘬了几口茶水,这才道出实情。
    “玄奘这一世化身姓陈名遥,乃是自关中而来的难民,若薛某所猜不假,此人现下当应是进了这濮州城内,薛某已于早前下了封城令,若非飞天遁地,否则此人绝难逃出城池半步。”
    “陈遥?”鱼景尧一愣,好似在哪听过这名字。
    “怎的?鱼大人也知道此人?”
    “啊,对对对!陈遥!本官想起来了!”
    须臾之间,鱼景尧便想起自己在哪听到过这名字,这陈遥不正是方才酥儿口中所说的那落魄浮浪户吗!再拜陈三愿、遥知不是雪,不是他,还能是谁?
    见薛崇瑞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鱼景尧忙将此前酥儿所述一五一十详细道出,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这人竟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晃荡。
    “哈哈哈哈!”薛崇瑞听罢也是一愣,片刻更是不断抚掌拍腿、大笑不止,“鱼大人啊鱼大人,你看看,这便是缘分,这便是缘分呐!”
    反应过来鱼景尧也是老脸一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先前还在琢磨,若是薛崇瑞找到此人,自己当如何安排酥儿与其接触,当下看这情形,大事可期。
    计划得以顺利进行,鱼景尧和薛崇瑞自是高兴,两人当即便在前堂推杯换盏喝起酒来,而在这两人计划着如何给陈遥安上个乘龙快婿的当口,陈遥这会子也着实没闲着。
    才将鱼府丫鬟红儿等人送走,果儿尚在碾墨备纸,小院门外便再度传来阵阵小扣轻敲之声,陈遥一愣,正自不解今日为何访客如此之多,一开门却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竟是那酒肆店家的小娘子。
    这人是昨日自己于鱼家大少马队前救下那姑娘,陈遥记得,不过当时她早被吓得六神无主惶惶不知所措,之后酒肆主家畏惧权贵,更是不由分说将自己推出店外,这些陈遥都还历历在目。
    不过这事应该也算是有了了解,现在来访……又是个什么情况?
    “公、公子……小女子柳燕儿,见、见过公子……”
    面前这小娘子大概十七有八,出落得很是标志水灵,若非如此,当日陈遥也不至于隔着街道看人家老半天,当下见她面带绯色冲自己蹲了个万福,陈遥不明就里,也忙抬手回礼。
    哦,昨日救人那会楼了这小娘子纤细的腰肢,现下莫不是……打算过来讹自己来的吧?
    “哦,是柳姑娘,不知……”
    门外的柳燕儿一直垂着头不敢正视陈遥,不知是出于羞赧还是心怀愧疚,闻言踌躇半晌,方再次喏喏说道。
    “小女子冒昧来访……还望公子不要见怪,昨日公子舍身搭救……此番恩情小女子没齿难忘……这是燕儿酒肆里的春雪,我阿爷特意让燕儿给公子送来几壶当做谢礼……还望公子莫要推脱……”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陈遥侧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本想来者是客,将一姑娘晾在门外也不合礼数,但不想这柳燕儿话毕将手中酒葫一递,不等陈遥开口邀请,便低着头羞着面匆匆离去,留下陈遥杵在门口半天没反应过来。
    “门外是谁呀?”
    果儿这时候也已经铺好宣纸碾罢墨盘,见无人进院,一伸脖子好奇问道。
    “啊,没事,就一朋友,送了几壶好酒过来。”
    陈遥回过神来,立时便明白了事情原委,昨日救人那会自己不过就一乞丐,而且还招惹了鱼家大少,别人避之不及倒也在情在理,如今身份已变,鱼府今日还遣人送来这么多东西,那情况自然是不一样了。
    想明白前因后果陈遥也没太往心里去,趋炎附会乃是人之本性,就如同昨日自己并不怪罪这小娘子与那主家一样,今日前来送酒,他便也坦然受了。
    “听说这春雪乃是濮州特产的好酒,陈哥哥,你还有这样的朋友啊!”见陈遥将几壶酒水放到台阶前,果儿跑过来看罢一眼,当即双眼放光,欢喜不已。
    “啊,是啊,富在深山有远亲嘛。”陈遥笑笑,当即拍开一壶,冲周围孩子招呼道,“来,都过来尝尝。”
    大唐年间还没有蒸馏技术,度数上不去,所酿酒水其实都和饮料差不太多,这也是陈遥喊众孩童过来一起饮用的初衷,但没曾想,这柳燕儿送过来的几壶春雪倒是大出陈遥意料。
    这酒入口柔顺,入腹不过片刻,陈遥便觉股股辛辣气息自丹田处往上涌,小半壶下肚,已是有些两眼发直,十指勾曲的意思。
    陈遥不胜酒力,上一次这么痛饮三大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早不记得了,当下陪着众孩童才喝不过几壶,头脑便开始有些不清醒,举起酒葫想看看配比说明,抓到眼前才想起当下还没出现这类物什,自嘲间,却见得果儿也是满脸绯红。
    这小妮子凑过脸来,模样甚是娇羞,小声呢喃道。
    “陈、陈哥哥……你、你要作、作嘛?”
    “嗯?”
    陈遥闻言打了个嗝,刚想摆手表示使不得,三年起步可不是开玩笑的,然朦胧之间,见果儿已是抓着笔墨纸砚晃晃悠悠地重新凑了过来。
    “陈哥哥……意气风发枉少、少年,陪、陪在陈哥哥身边这、这么些时、时日,果、果儿都还未、未曾见陈哥哥提、提过笔,你、你要为那鱼、鱼家小姐写诗、诗,果儿……果儿理、理解,但、但是——果儿也、也想陈哥哥为果儿写、写一首,一、一首就、就可、可以……”
    这小丫头说个话都开始不利索,看来也和自己一样,对着穿肠之物难以抵抗,见她所指原是作诗,陈遥自嘲一笑,想歪了,又见果儿醉眼朦胧煞是可爱,陈遥心血一涌,当即踉跄起身,抓过她手中的笔墨。
    果儿想要陈哥哥写诗,那还不简单!
    不知是酒壮怂人胆还是对果儿怀有特殊感情,亦或两者都有,藉着酒劲,陈遥也未多想,大笔一挥,便将脸皮丢之一旁,肆无忌惮地剽窃起来。
    “一首浣溪沙,送给我可爱的果儿妹子!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日长春困下楼台。照水有情聊整鬓,倚栏无绪更兜鞋,眼边牵系懒归来。”
    这一首出自宋代才子秦观之手,描写的正是女子与情郎约会时的整个过程,用在此间虽是有些轻浮挑逗之嫌,但陈遥乐意,他喜欢果儿,喜欢便要表达,直抒胸臆才是男人在情路上该做之事。
    果儿拿过纸张仔细品读片刻,绯红的小脸逐渐变得越发滚烫,待陈遥笑嘻嘻望过去时,这小妮子已是脸烫得无法示人。见陈哥哥两眼直勾勾望着自己,果儿哪经受得住他这目光,当即抓着纸笔起身跑去了旁侧。
    她这举动大大满足了陈遥撩拨之意,见果儿跑开,陈遥哈哈一笑,拧开一壶春雪又灌了几口。这酒真是好东西,入口舒爽,入腹灼肠,酒气翻腾间,陈遥甚至都觉得这天地之间,唯我独尊了。
    喝了几口没见果儿回来,陈遥侧目一看,这小妮子正抓着笔墨在东侧墙面上来来回回,不知道在干什么,陈遥觉得好奇,踉跄着凑过去仔细观瞧,才发现果儿正在誊抄刚才那首浣溪沙。
    “这……这是做甚?”陈遥看了一会,不解问道。
    果儿羞赧一笑,红着小脸窃窃回道:“这是陈哥哥给果儿写的第一首诗,果儿要把它誊到这院墙之上,每天醒来……都能看见。”
    “胡、胡闹。”陈遥闻言噗嗤一笑,见过天真烂漫的,没见过这么天真烂漫的,这可是赤果果的炫耀哎!
    果儿才不管这些,自顾自地誊抄一遍,待笔锋一收,小妮子拉着陈遥后退几步,站到远处欣赏片刻,这才拍着小手再次说道。
    “真、真好!陈哥哥……谢谢你!”
    陈遥拍了拍着丫头的小脑袋,“只要果儿喜欢,要陈哥哥写满这整面墙体都不在话下。”
    “真、真的吗?”
    “你不信你陈哥哥?”
    “才不信,才不信。”
    “你、你看好了!”
    要不然怎么说喝酒误事呢?
    这一夜陈遥根本记不起自己都做过些什么,隔天醒来,他只觉头疼欲裂浑身酸麻,不知干了些什么,醒转过来就觉双手抖得厉害,而且十指掌心全是墨汁,几乎弄得满身都是。
    ……这什么情况?
    怀着疑惑步出厢房,才出房门陈遥便被院子里的情形吓了一跳。
    这院子虽说是座废弃的荒宅,但实际上并不破败,道衍大师和小李道长将众孩童送进濮州城之时估计也曾挑捡过地点,而且昨日红儿等一众丫鬟还专门分出过人手,将这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此一来,庭院之中虽未植草木,但整体而言还是非常整洁的。
    这才过了一日,待陈遥重新站到这庭院之中,昨日那类整洁之感便已是荡然无存。
    庭院中一地狼藉,破损的酒葫和酒水洒得满地都是,其间还伴着许多类似呕吐物的东西,穿着新衣新裤的孩子们横七竖八地倒窝在这些污秽之间,陈遥就随意一瞅,发现苏满庭甚至已经在墙边空置的大水缸里打起了呼噜……
    一拍脑门,陈遥悔得肠子都青了,这让他想起自己上一世读大学那会的光景,一群室友周末拎几件啤酒,第二天起来便是这副德性。
    春雪酒劲强横是一点,孩子们不懂节制也是一点,这些都还好,让陈遥头皮发麻的还是他自己——刚出房门,他便看到了自己昨日酒醉之后的杰作。
    整座庭院的三面墙壁上,此时已是被人用笔墨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陈遥凑过去只随便看了几眼,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好了,昨天喝断片了,藉着酒劲疯了一把,把记在心里的千古绝句全他娘一股脑整墙上了。
    陈遥望着院中东西北三面爬满字迹的墙体,一时间都知该哭还是该笑,他本想打水将这些字迹全部洗去,然随意挑拣看了几处,陈遥发现自己提笔之时即便已经醉得晕头转向,但落笔之处还全是两宋至明清的诗句,汉唐期间的一首也没剽窃,这小心机……
    啊,果然是我啊。
    正盯着满墙的诗篇发愣,宅院里的其他孩子也陆续转醒,宿醉带来的痛苦可想而知。
    见众孩童面露痛苦神色,陈遥也没继续纠结院墙,叫上浑浑噩噩的苏满庭,两人自后院打来清水,为众孩童匀脸醒神,果儿这会子也已经起了床,她的状态比其他孩子要好许多,便也挽起袖子帮忙烧水清理。
    要说古时那些礼数,陈遥可能一知半解,但礼貌陈遥还是懂的,小院是两位大师给找的,身上衣服口中食物那都是鱼寒酥赠送的,这些都是别人的好意,自己不说知恩图报也就算了,整得一地狼藉那绝对是没教养的表现。
    将众孩童脸上身上的秽物洗去,陈遥便马不停蹄地招呼众人开始打扫庭院,不过在是否要清洗院中墙壁这一环节上起了分歧。
    陈遥本意是想把墙上的诗词全洗了,三面墙,加起来当有百首之多,而且还全是些残缺品,这要是被外人看到着实不好,但果儿却不这么认为——
    这小妮子觉得,整座庭院里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是陈哥哥的心血,更是陈哥哥胸腹间的昭昭才气,世人穷尽一生都不见得能有几首佳作,自己的陈哥哥一壶春雪便作百步诗词,这简直已经能和入世仙人李白相媲美,如此手笔,当永传于世,岂能轻易洗去?
    实在是拗不过果儿,最后陈遥也没办法,只得答应了这小妮子的要求,三面诗墙,方寸不动。
    见果儿笑得甜美可人,陈遥愁得头都快要秃了,当下这院子要没人来还好说,要是来几个自命不凡的读书人,那可真就是天雷勾了地火,不被这个时代的文人埋在这座宅院都难平其愤。
    “……依大师所见,此子莫不是那太白转世?”
    陈遥等人拿着扫帚打扫庭院,忙得不亦乐乎,不远处的高阁之上,两道身影正驻足此间。
    望着庭院内的动静,李岚清率先开口问道,语气很是不解。
    道衍笑着摇摇头,也朝那庭院望了一眼,半晌才道:“阿弥陀佛。这话不对,真人莫非忘了,诗仙本就是谪身入世之人,寿终正寝当重返天庭,岂有再入轮回之理?”
    这话倒也不假,世间修行者众多,修行法门更是五花八门,但唯独这一类不在其间,如诗仙李白、画圣吴道子、酒圣杜康、书圣王羲之等。
    这些人和传统意义上的修道者不同,乃是在某一方面登峰造极者,他们往往身负究其天人惊诧鬼神之造诣,以世人无以复刻之绝技超凡入圣,属绝无仅有、天地之间唯一人尔般的存在。
    世间众人若想飞升证位或是踏入天门,方法其实并不少,实在没必要追寻这些奇人的脚步。写一万首诗词、画一万副丹青、酿一万坛好酒,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好好悟道,用心参禅,勤练武艺来的实在。
    而也正因如此,这些走奇门奇道超凡入圣者,在位列仙班之后,都不会再重入轮回,世间并无他们的修行法门,只存有其震铄古今的传说罢了。
    李岚清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院中墙面共计三百七十四首残诗他昨夜全数看过,虽无一首完整,但其境其韵皆不受影响,除了诗仙临凡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何种人能身负如此大才,而且当时看陈遥醉酒执笔的模样,也让他觉得很像画中借酒消愁的李太白。
    “阿弥陀佛,真人可知我佛门有三千大千世界之说?”
    “确有耳闻,却不尽其详。”
    听道衍突然说起佛门观点,李岚清倒也没反驳,之前那小子“三教一祖风”的说法对他触动很大,当下见道衍突兀说起,想来大师是想以佛家说法来解释此事,李岚清便点点头,洗耳恭听。
    “此方世界乃由风水金三轮所托,其上一座须弥山,四大部洲围其而成,加之星辰日月,便是我佛门所言之‘一世界’。一千个一世界,便是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便是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便是那大千世界。”
    到底也是修行中人,李岚清资质很高,道衍简单一说他便明白了,稍作沉吟,李岚清接上话茬。
    “依大师所言,佛门认为这世界当有万万亿之多?”
    “正是。”
    佛门理论和道家并不一样,不过李岚清也未与之争辩,兀自思忖片刻,便将话题拉回到了当下,他明白道衍为何突然说起这三千大千世界,虽然这套理论他并不相信。
    “所以大师的意思……此人并非来自我等所处这此方世界?而是乃来自那万万亿世界之中?”
    “正是。”
    “何以见得?”
    道衍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反问李岚清道。
    “真人,此人当下这副炉鼎,乃是玄奘肉身,百年之前属于贫僧,然否?”
    “然。”
    “肉身于轮回中转世,历世化劫,世世轮回,然否?”
    “然。”
    “然而此时,这副肉身炉鼎却不属于此人。”
    “此话当真?!”
    玄奘历世修行之事李岚清很清楚,此事关乎佛门气运,如百年前那场西行闹剧一般,都具有深远意义,在此不必赘述,而之前大师也曾说起过,说自己于院中那少年皆是玄奘轮回入世的化身,玄奘虽不是他们,但他们却是玄奘,只是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却又变成了玄奘是当下这少年,但这少年却不再是玄奘?
    “说也简单。”道衍笑笑,继续解释,“金蝉子第十世为玄奘,贫僧为道衍,乃是第十四世,此间现世者当是第二十世;然第二十世者却于前几日殒命山中,早已魂飞魄散,遁入轮回。”
    说到此处道衍再度想起那山间破庙,想起那身形逐渐黯淡的少年。
    “……大师的意思是说,此人并未在此轮回之间,当下乃是因机缘巧合而占了玄奘历世之身?!”
    这话说得骇人,即便已入紫气修为,李岚清也从未听闻过如此怪事,借尸还魂他明白,但观之院中少年,周身上下全无此等气息,如若不然,早被他李岚清毙于剑下了。
    而此子若真乃游魂孤鬼,若非有上八洞真仙为其护住元神重塑炉鼎,那无论如何做,借尸还魂之法最终都将反噬其身,且此事生发时间极短,但院中少年这些时日身体全无变化,完全与常人无异,如此说来……
    “贫僧正是此意。”
    道衍点头,面上庄重之意极盛,较之李岚清,他更明白其中利害,但始终难以瞰破。
    “……即如此,大师又如何得知此子来自佛门所言三千大千世界?”
    “此子昨日曾问过贫僧几个问题。”
    “如何?”
    “他问的,乃何为鬼神,何为修行。”
    一语中的,李岚清顿时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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