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陈老道下了逐客令,顿地孙赶紧站起打圆场:“陈道兄,您这是干什么,苏道友好歹也是我同行的客人,您这番逐客,让小弟这脸无光啊,还请陈道兄看在老弟的面子,权且让他留在山上”。
    陈老道冷哼一声,不为所动:“你们这些外五流道门中人,本就不入《诸真宗派总簿》,我肯与顿老弟你相交,一是你隆武府算是外五流中行事正派的,二是你的为人,并不是传说中外五流道门那般不堪,算是个堂堂汉子,可这罗织道,道众各个邪气十足,处事毫无原则,皆以任务目标为先,何况他还是罗织道中的花间道,更是臭名卓著,冠以玩弄他人感情刺探情报为能事,我岂能降尊纡贵与他这种人交往。”
    陈老道这一番言辞,说的顿地孙尴尬不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竟呆立当场无所适从了。
    我仍是不卑不亢的站立在旁冷眼观瞧,见遁地孙受窘,我不好再默不作声当看客,便伸手抓起茶桌上的一个茶宠,那是一只鼠形的茶宠,看材质应该是黄花梨雕刻而成,活灵活现,全须全影的,卧在茶盘漏水孔的旁侧,仰头朝上,尖尖小嘴微微张着,很有一番趣味。
    好茶的人是很讲究这些喝茶装饰品的,什么茶宠,茶道,刷子,漏壶,滤茶器等等,这陈老道看来就是此道中人,茶盘上摆放着一应俱全的这些东西,那茶宠是他洗茶、滤茶的时候,用于将第一泡茶汤浇在其上所用,天长日久,已经被茶水浸得有些绿色。
    不过,一般鲜有人用老鼠做茶宠的,因为这老鼠寓意不好,就拿成语来说,鼠目寸光,过街老鼠,獐头鼠目,蛇鼠一窝等等,就没个好词,也不知这陈老道是什么恶趣味,居然选个老鼠来当茶宠,也有可能他是属鼠的吧,还五行缺水,所以才用了这老鼠茶宠吧。
    陈老道见我抓了他的老鼠茶宠在那端详,也不言语,甚是好奇,便出言相询:“这位苏道友,您刚才一般言论虽然深得我心,但鉴于您出身花间道,贫道实在不便与您交往,还请交还茶宠,自行下山吧”。
    “哈哈,无妨,无妨,请陈道长听我一言,若认为我说的没有道理,本人及自行下山,不再叨扰”。我捏着茶宠,冲他捻了捻。
    陈老道见我捏着他的茶宠,生怕我一用力将那鼠头揪扯下来,叹了口气,坐回头茶桌后头的官帽椅上,哼了一声,也不言语,只是伸手做了请的手势,看样子,心下颇为不快。
    顿地孙见陈老道坐了回去,也只好跟着坐下,窝在椅子里却连连搓手,心里颇为不安,不知道古灵精怪的我,会说出什么屁话来,万一真惹怒了陈老道,那才真是灰溜溜的滚下山去了。
    “陈道长,莫急,莫急。”我捏着老鼠茶宠,抛起又接住,再抛起又接住,那陈老道的眼睛随着我的动作上下移动,却是欲言又止。若是出声阻拦,显得他小气,连个小茶宠都如此记挂在心,若是不阻止,这却是他心爱之物,被我如此颠来抛去,不由得忍着怒气又是重重哼了一声。
    我见时机差不多了,单手托着茶宠将它送回到茶盘上。然后悠悠说道:“陈道长,您修行多年,也定时博学多识,晚辈看着鼠形茶宠不错,想起《诗经》中有诗一首,名曰“相鼠”,正是赞这老鼠的,晚辈在此诵读一下,请您品评”。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
    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
    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我一诵读完毕,陈老道和遁地孙都听得勃然色变,陈老道是气的,我明显借此讽刺他不懂待客礼仪,就如老鼠一般有皮无仪,有齿无止,有体无礼。
    而遁地孙却是吓的,心里暗道:“完了,这下把陈老道得罪狠了,肯定得灰溜溜滚下山去了”。
    “你,你这无理小辈,真真气煞我也.....”陈老道拍着茶桌咆哮着,却忽然怒极反笑“哈.....哈.....差点上了你的当,你莫要激我不懂礼数,你们来访,我接待你们是情分,我不接待你们是本分,何来有礼无礼之说”。
    言罢,又是一挑眉毛,将茶盘上的茶宠摆正到漏水孔处:“莫说礼,应说理,我无礼可以,你有理也可以。”
    顿地孙听的一脸迷茫:“陈道兄,打什么哑谜,这是说的哪般绕口令?”
    我确是听的明白,这陈道人言语之间暗含机锋,好比那禅宗的禅机一般。自古以来修道之人尤好此道,简单来说就是把要表达的话说的云山雾罩,让你发蒙发晕,听起来似似而非的很有道理,却又不着边际的遍寻不着。
    这陈道人言下之意是说:你刚才不是要说一番道理吗,道理若说的通就让你留下,说不通就自行下山去,少拿“有礼”来偷换“有理”的概念,赶紧说出你的道理来。
    我坐回桌前,端起茶盏推到了陈道人的面前:“道长所说的《诸真宗派总簿》,截止到清朝宣统年间,总计列入有八十六派,若我所记不差,贵派崂山道派名列十九”。
    “嗯,没错”陈道长点了点头,端起茶壶为我的茶盏续满了茶水。
    我致以谢意之后,继续说道:“我们外五流道派:两府一玄机,拜火一酷吏,虽然不为《诸真宗派总簿》所载,却也是历史久远,在江湖道门也是人人知晓,只是因为编纂者自诩道门正派人士,而我们这外五流道门行事亦正亦邪,自古又素于朝廷之间关系紧密,故不入编纂者法眼,总是将我等排除在外”。
    “这不是主要原因,是你们自身原因导致的现况,与编撰者的眼光无关”。陈道长呷了一口茶水,看也没看我一眼。
    “道长看不起我是花间道的人,是因为道长自诩为正派中人,”我顿了一下,向陈道长问道:“道法自然,所谓自然,就可以随心随性,万物有阴阳,有软硬,我高低,有生克,那就应当有正反,你们自诩为正派,没问题,你们就是阳,那我们就是因,我们是事物的一体两面,所谓孤阳不生,孤阴不长,道长为何纠结于正邪呢”?
    “以道法而言,道是什么,是法则是规律是道理,无论您以正途修道,还是我以魔道修道,最后都是殊途同归,体悟了天地间的法则规律和道理,就是修道有成的人,您瞧不起我罗织道的人,是落入了世俗的评判原则,失去了道门中人应有的水准,殊不知,魔道也可以证道,道心种魔不就是吗,所以,我请道长不要执迷于门派之见,拒人千里之外,您这样,是以门派成见禁锢了自己的道心,日久天长,修行就难以窥破瓶颈了。”
    陈道人被人我一番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似乎说中了他的现况,良久长吁一口气:“好一个被门派成见禁锢了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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