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曲依然似乎是自己发现了念桐,回头看到了她,也没有收起手中的东西,只是扯出一个微笑,说:“念桐来了。”
    念桐点了点头,说:“刚练完剑,有些累,闲着无聊,唐熙又是个没甚情趣的人,我就来你这,和你聊聊天。”
    “唐熙还算没甚情趣么?我看,他已经把这一辈子的情话与主意,都在你身上用完了。”曲依然笑道。
    念桐也笑,随后问:“我刚才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曲依然点头。
    “在看什么?”念桐又问。
    曲依然把书递给念桐,说:“我娘的《红香笔记》。”
    念桐沉默了,半晌才说:“是我忘了。我本来去红袖山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帮你打听你娘的。我问过许云归,他说不曾认识姓曲的人,后来事情过多,我就担搁下了...”
    “这不怪你啊,你有什么好自责的。”曲依然安慰道,“这么多年了。我本来就没奢望过,再找到我父亲,没有他,我也过的很好,不是么?”
    “可是,你不想知道你母亲为什么死的那么突然么...”
    “我早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病来如山倒,若真有什么原因,也都是命吧。”曲依然说。
    “一切都是命...”念桐低声地重复了这句话。
    曲依然意识到,念桐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便将手覆上她的手,说:“你别误会,你的那个什么天命,是不会实现的,你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念桐笑道:“嗯。”
    “算了,说点别的。对了,上回让辑生炼制的夕颜毒,已经炼好了,一直放在他房里,你要去看看么?”
    “我又不懂药,再说了,我相信你们。这毒奇毒无比,毕竟是夕颜生前最后一味毒药,只可惜没有炼成,不知道它的毒效,到底会有多强...”念桐说。
    “我听辑生说,这种药最终也只炼制出了不大不小的一瓶,所以极其珍贵,而且你也知道,上回唐熙中的那半成品的夕颜毒,就已经废了天山雪莲和鹿茸去解了,这回的肯定更了不得。所以辑生说,到时候我们将药兑于水中,抹在剑上。”
    “兑于水中,毒性不会弱化吗?那炼制这毒药的意义又何在呢?......还有,刀剑无眼,如果伤害了无辜之人,又要如何呢...”念桐有些担忧。
    “你......你还是觉得,红袖山庄,也并非都是恶人,对吗?”
    曲依然毕竟是懂她的人,念桐愁眉紧锁,说:“我让你们炼制夕颜毒,一是因为当时牧云也正在炼制,为了抑制对方。二是因为,万一大战的时候,出了什么紧急情况,这毒药方便易带,或许可以派上大用场。可是,如果这种毒药,变成了杀人的工具,我会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的。”
    “可是,他们要这堂堂大国的土地,我们如何能不反抗?念桐,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他们想要得到想要的东西,就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代价,这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我懂...”
    “我也明白你的想法,我也不希望滥杀无辜,可是情势所迫,必须如此啊。念桐,我给你举个例子,许云归是你亲哥哥,当你在战场上不得不和他兵戎相见的时候,你会选择迎战还是逃避?”
    “我...”自从知道许云归是自己亲哥哥以来,念桐就知道,这将是她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所以这么久,她一直避免自己想到这个问题,可是这一天终会到来,还没有到来,曲依然就问了她这个问题,如今它*裸地在她面前,让她几乎无所适从,“如果他真的做了太多不可饶恕的事情,即使他是我哥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眼中善恶太清楚了,可到时候,战场上,你真的有那么多的机会,去分清谁善谁恶吗?”曲依然问道。
    念桐摇了摇头。
    曲依然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对不起,我知道这些你都知道,可是我还是想提醒你,我怕你到时候不但没有做到自己想做的,还会让自己受伤...”
    “我明白你是为我好。我会回去好好想想的。”念桐闷闷地说。
    曲依然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善恶其实只在你心中,你想的太多,只会让自己更难分辨,如果你本就不想去,不如放手离开。可你不愿撇下自己身上的责任。”
    “人生两难,真叫人苦恼。”念桐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
    念桐一个人在鹅卵石板路上散着步,希望清风和阳光能够驱除她心里的雾霾。她发现,自己陷入了迷茫,情义两难,她究竟该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是这流芳剑的传人,明明,她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啊。
    忽然,她眉头轻蹙,若仔细想想,她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她是红袖山庄庄主的亲妹妹。难道,最后许云归会因为她而留情吗?她想到许云归,即使是在太阳下,也不禁有些胆寒。倒不是说许云归多厉害,她只是觉得,许云归此人,事事不表露在面前,让她捉摸不透。若说他对她好,她其实能够感受到,她在红袖山庄的时候,他确实是事事都在放水,就说让她毁了夕颜毒这件事,虽说是想要测试她是不是真的是我卧底,但不管怎么样,她确实是成功了。可若说他对自己不好,他逼自己服毒,又设计让她险些丧命当场,桩桩件件,令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而他,真的会为了她这个多年未见的妹妹放弃大战吗?
    念桐摇了摇头。
    雪梅盛放,她深呼吸一口气,放松心情,尽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她走到雪梅下,拂去上面一层薄薄的雪,忽然想到了什么,临近大战,她还是回华山一趟吧。
    唐熙和念桐一起回了华山,这条走了太多次的路,念桐想,如果一切不顺利的话,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走了。
    这条路上的花花草草,她都记得。
    山路刚开始的时候,路上还只是一层薄薄的雪,可是越往高,就会发现雪越积越厚,几乎要和华山深处的雪相差无二了。
    念桐有些奇怪:“华山的雪,从未下的如此大过了。现在仅仅是半山腰,连镇岳宫的影子都没看到,雪就这么大了。”
    唐熙说:“雪下大,有什么不好的?”
    “嗯?”念桐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都说雪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雪下的越大,不就可以把世间一切烦恼都遮盖了么?”唐熙笑着说。
    念桐呆呆地看着他,一不留神,竟然在雪中崴了脚,唐熙眼疾手快扶住她,说:“怎么还这么鲁莽。我只知道你从前不会轻功的时候,常因为爬山路还湿了鞋袜,怎么现在还会?”
    “我...我刚才听你说话,一时有些失神。”念桐说。
    “失神?”唐熙问。
    “其实你的说法,也挺新奇的。或许你是懂我的人。”念桐笑。
    唐熙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越接近大战,他发现念桐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大约猜猜,也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战开始,许云归是她哥哥,红袖山庄里也有许多无辜可怜之人,等待着救赎,而她是流芳剑的传人,是天命之人,背负着常人所看不到的压力与责任,情义两难全。他看她一日日消沉,心疼不已,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难受,他竟也有一日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能为力的感觉,确实极差。
    所以,他看到这漫天白雪,竟又让念桐很惆怅的时候,他忍不住说了这句话。
    雪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无暇的事物,如果可以,就让雪掩埋所有烦恼吧。
    “谢谢,唐熙,听你一说,我心里舒服很多了。”
    “不谢,让你开心,一直是我的本分。”
    “...”念桐沉默了一会儿,问,“唐熙,你喜欢我什么啊?我感觉,你喜欢我喜欢的好奇怪。”
    “奇怪吗?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吧。”
    “如果一个人,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没有,你也会喜欢吗?”
    “你觉得你一无是处吗?”
    “我...好像每个地方都不是特别突出吧?”
    “可能,我就是比较喜欢,平凡的你吧。”
    “为什么会喜欢平凡的人啊?”念桐追问。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念桐嘟囔道。
    唐熙笑着说:“拿我且问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
    念桐为了自己问题的答案,也认真地思索起他的问题:“要我说,是因为你帮了我很多,然后,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所以我潜意识里就会深深地依赖你吧?”
    “仅此而已?”唐熙的脸有些黑。
    “嗯...还有,那晚你带我去看星星,我转过头,看月光微微洒在你脸上的时候,忽然心跳的好快。”念桐红了脸说。
    “还算可以。”唐熙得意地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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