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立的斜塔向下没入岩层,向上也消失在岩层中,看不出到底有多少层,但每一层都有一个门,裸露在外面,塔虽然是倒立的,门却是正着的,和正常的高塔一样。
    塔的对面是一座高耸的悬崖,斜塔就倒插在悬崖之下,在昏暗的地下,这一幕看起来惊险又壮观。
    而悬崖陡峭的崖壁上,每一处与塔门相对的位置,都被人为开凿出了一个平台,延伸出来,不远处就是一层塔门,隔空相望。
    亚瑟此时就位于地底的悬崖之下,莫莉导师留给他的钥匙,直接把他传送到了悬崖某处向外延伸的平台上。
    没等亚瑟看太久,一只幽灵就从对面的塔门中飘了出来,出现在他面前,亚瑟跟在幽灵后面,进入了这层塔门。
    如果说幽灵塔入目都是漆黑,暗无天日的黑,这座塔则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能把人逼疯的灰色,黯淡空洞,毫无生机。
    亚瑟面不改色地行走在灰扑扑的廊道里,最终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一打开发现是实验室。
    这一幕莫名熟悉,莫莉导师之前在幽灵迷宫的庄园里,实验室也是这么布置的。
    他们见面的地方也都是在实验室,唯一不同的大概是眼前这个实验室更大更奢侈罢了,果然是莫莉导师一向的风格。
    亚瑟没有迟疑,大步走进实验室,扫视一圈后,没有看到莫莉导师的身影,他也不着急,估算了一下实验台大致的方位,走过去,不出所料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莫莉导师浑身赤裸地躺在实验台上,身上插满了各色管子,正在享受每天的美容时光。
    亚瑟默默地候在一边,没有打扰。
    约莫一个小时过后,一直平躺不动的莫莉导师,突然睁开了湛蓝色的眼睛,里面没有休闲中的放松,反而锐利十足。
    她伸出一只手,拔掉插在身上的管子,然后坐起身来,湛蓝色的长发覆在背后,本来白皙的皮肤在实验灯的照耀下惨白一片,莫名有些渗人。
    等她穿戴好衣袍,走下实验台,才抬起脸,直视着亚瑟。
    她的容貌很有特色,不算漂亮的五官棱角分明,线条锋利尖锐,看起来攻击性十足,但就是这张看起来不好相处的脸,让亚瑟莫名安心了很多。
    “学院发的册子你看了吗?”
    莫莉导师径直问道,也不拐弯抹角。
    亚瑟点点头:“看了。”
    莫莉导师口中的册子,指的应该是渥西先生发给他们的空间袋中的那本薄薄的书籍。
    这本书籍很奇特,一共只有几页,但却将暗之夜上上下下需要注意的事项列的清清楚楚。
    通过它,亚瑟对暗之夜这个庞然大物,也了解了很多,哪怕他现在所知的,依然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之前在渥西先生那里,他只看了两页就因为要进行职业考核而中断了。
    第一页是绘有眼睛图案的儿童画,当然这只是表象,其实是用特殊手段绘制的一张暗之夜的地图,还挺智能的。
    第二页写着一行话,当时他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后面回到自己的住所,才发现其中的奥妙,那一行字盯久了,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条条信息,全是暗之夜的各种规章法度。
    后面几页也是差不多的套路,将暗之夜的方方面面介绍得十分清楚,对刚来的新人可谓是相当友好了,简省了许多麻烦。
    莫莉导师听了亚瑟的回复,没什么多余的表示,只继续说道:“既然看了,那肯定对暗之夜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你们这些新人将要面对的问题,应该也知道了。”
    亚瑟皱眉,道:“您是指世界战争?”
    莫莉导师点点头:“暗之夜不是所有人都要上世界战场,但你们这批新人,却是迟早都要上战场的。”
    亚瑟闻言,略显沉默,其实有关这一点,他早就有所猜测了。
    布罗迪向他解释芯片获取不易的时候说过,在文部芯片人手一个,而战部因为人数过多,只有上世界战场的人,在参与战争之前才有资格获得。
    这说明,战部不是所有人都上过世界战场,甚至可能不是所有人都要上世界战场。
    这两句话听起来差不多,但实际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过亚瑟也没有深想,现在莫莉导师的话,无疑证实了这一点。
    似乎是意识到了亚瑟心情不佳,莫莉导师难得放缓了锐利的神情,宽慰道:“你也不要怪暗之夜不讲人情,之所以会这样规定,其实是有原因的。”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们巫师世界一共有有五块大陆,其中暗夜、黎明、洛克、星罗这四块附属大陆,一同拱卫着最中心的巫师大陆。”
    “巫师世界从诞生开始,发生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争,这其中不光有内部的战争,与其它世界的战争也不在少数,而巫师大陆,就是世界战争的中转站,承受着战争面临的几乎所有负担。”
    “你从小在暗夜大陆长大,应该很清楚,世界战争离你们很远,甚至听都没有听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
    “其它三块大陆和暗夜大陆一样,很少经受过世界战争的洗礼,唯一有过记载的几次,比如你所知道的与机械大世界的战争,也是因为对方太强大了,直接打到巫师世界,战火转移的缘故,而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巫师大陆的巫师,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了巫师世界,免于遭受其它世界的侵害,你们附属大陆,则安逸地坐享其成。”
    “现在,你们加入了暗之夜,也成为了巫师大陆的一员,所以必须抛弃安逸,加入这个守护的行列之中。”
    “这不仅是为了证明你们的忠诚,也是为了增加你们的归属感,当然,也是为了使巫师大陆的巫师们对你们产生认同,这样,你们才能摆脱临时成员的身份,正式成为暗之夜的一员。”
    说到这里,莫莉导师也叹了一口气。
    “虽然附属大陆的安逸,也是巫师大陆刻意为之的,为了使附属大陆处于近乎封闭的状态,从而好观察,在自然状态下巫师体系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这其中虽然也有私心,几乎将附属大陆变成了巫师大陆的实验场,但也是为了整个巫师世界。”
    “巫师大陆因为频繁对外征战,吸收了外界各种不同体系的知识,也因为不同知识之间的碰撞与融合,日益发展壮大。”
    “但我们不能只吸收外界的精髓,巫师文明能够如此强大,自然有其优势所在,所以我们同样需要挖掘自身的潜力。”
    “只有根基扎实,我们才能不断强大,巫师追求知识,不是让其它知识同化自己,而是将它们吸收消化,并入巫师体系,变成我们自己的东西。”
    “这一点,巫师大陆的巫师们在努力,但我们受外来文明影响很大,我们所推演出来的,只是其中一种,而在附属大陆上的实验,则是另一种,我们可以观察,巫师体系在自然状态下的自我演变,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参考。”
    说到这里,莫莉导师顿了顿,看了亚瑟一眼,才继续说道:“当然,这对附属大陆上的人,似乎很不公平,但事实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不是吗?”
    “从我把你们从暗夜大陆带出来,就可以知道,附属大陆上的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突破这种封锁状态,进入巫师大陆。”
    “实际上,四块附属大陆,每一块都设有我们的据点,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实验,一方面也是为了吸收新鲜血液,虽然附属大陆的人口全部加起来,也只是巫师大陆的一个零头,但里面出现杰出人才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暗夜大陆归属于暗之夜,据点就是幽灵迷宫,偏向于黑巫师体系;黎明大陆属于黎明之光的势力范围,据点是曙光学院,白巫师体系占据主导;洛克大陆则是机械巫师们的自留地;星罗大陆气候恶劣,种族众多,是炼体巫师的天堂。”
    “我们会分别吸收里面有价值的人才,加入巫师大陆,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其中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天才,一个是强者。”
    “举个例子,这一批加入暗之夜的新人,你和克里斯这些一级巫师,就是属于天才这个类别,像俘虏投诚的院长们,三级大巫师,则是属于强者部分。”
    “当然区别不仅在于等级,更多的是修炼体系,你们是按照巫师大陆这边的方法突破的,而他们这些三级巫师,则已经定型了,突破方式也是暗夜大陆的传统方式。”
    听了这个解释,亚瑟一下就明白了,很多很多之前没有想通的问题似乎也有了头绪。
    他们要将附属大陆变成实验地,自然不可能将天才全部吸收走,毕竟在原始条件下实现体系的演化也缺少不了人才。
    同时他们也会尽量吸收一些有价值的人加入,但实际上这也只是整个大陆的人才的一部分,而不是所有。
    然后他们将这些加入的人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他这样的,附属大陆出身的年轻巫师,深受这里传统巫师体系的影响,而又在突破时使用了巫师大陆的方法。
    这实际上是一种新与旧的碰撞,将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尚未可知。
    另一部分则是像那三位院长那样的,已经有了一定等级基础,资深的三级巫师,通过传统方式突破,而他们来到巫师大陆,面对新的巫师体系,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这其实是另一种情况下的新与旧的碰撞,只不过一种受旧体系影响小,一个影响大,几乎已经定型了,而没有突破四级巫师,又不是完全断绝了转变的机会。
    以上两种情况,再加上附属大陆本土的巫师,完全以传统方式进阶,这也是一种情况,一共三条线,或者还有更多,几条线齐头并进,全部结合起来,才构成了巫师大陆对附属大陆的整个实验生态。
    也就是说,其实他也是这个实验的一部分,虽然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环。
    了解了这个事实后,他虽然有些不爽,但也没有出口质问,因为他其实也是这个事件的受益者,几乎没有什么损失,而且受益良多。
    不光他,和他一个情况的克里斯巫师、科莫茨等人,也都是受益者。
    他们也就是莫莉导师口中所说的,吸收的新人中年轻天才那个类别,不但凭此摆脱了附属大陆这个大坑,而且突破正式巫师用的是巫师大陆的方法,所以也没有和巫师大陆的同龄人拉开很大差距,甚至完全有赶超的机会,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但他还是很不爽,倒不是实验品这个身份,这个只是名头,听着不咋好听,实际上也不会少块肉。
    关键是他自己这时候也意识到了,他很有可能被莫莉导师骗了,当然用“忽悠”这个词语或许更贴切一些,连玛雅应该也是她的帮凶。
    莫莉导师当初和他进行交易,用巫师大陆最优进阶方法为诱饵,交换他成为她以后一个不知名实验的帮手。
    但现在看来,他可能是被忽悠了,听莫莉导师的意思,属于天才这个类别被吸收进暗之夜的新人,比如克里斯巫师,都是用巫师大陆的方法突破的。
    所以根本不用和莫莉导师交易,他也可以从学院的途径获得这个方法,以他一直以来表现的潜力和天赋,他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但就因为信息获取的不对称,才被莫莉导师钻了空子,以此为诱饵与他达成协议。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牙痒痒,但除了不爽也没有多说什么。
    莫莉导师的手段还是相对温和的,没有胁迫他,而只是抛出诱饵,以她强势的性格,就算他那次没有上钩,也会用其它方法使他就范,而且他们只是口头达成协议,也没有真正签订书面契约。
    一直以来,他从莫莉导师那里得到了不少帮助,包括杀死玛雅沾染诅咒,还是她将自己救回来的,虽然肯定也有她的私心在内,但他还是欠了她一条命。
    这段时间,他已经把莫莉导师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导师,其实除了这一身份是交易而来的以外,他们和真正师徒之间也没什么区别。
    他也已经接受并认可了她,所以只要莫莉导师让他协助进行的实验,不危及他的根本利益,他也能够接受,只是被人算计了,难免心塞而已。
    还有他一直觉得怪异的地方,幽灵迷宫的学院战争和秘境探索,很多不必要的损失和牺牲,除了锻炼学生以外,估计也是为了筛选真正有价值,可以被吸收进暗之夜的人。
    至于人命,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以上种种,似乎都解释得通了,想到这里,亚瑟脸上不由浮起一抹冷笑,他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莫莉导师见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心下满意,虽然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暴露了,但她并不在意,只要在暗之夜呆久了,迟早都会发现这个事实,她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十分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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