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很有主观能动性的启明者时代的智能机器人,金哨子其实已经把余连的念动魔眼融合了。这样一来,它便能以更隐蔽更灵活的姿态自由活动了。
    平时在“安全区”,余连都是让它自由行动的,既可以对形成一定的安全监控效果,也可以收集这个时代的各种细枝末节的信息。至于这些信息,会不会直接传给正在满宇宙浪的小灰,余连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当然,金哨子毕竟是灰雾遗迹的工具机器人,是协助研究和终端破解的一把好手,偶尔也能客串一把战斗辅助,但在广域侦查和范围警戒方面就不算专业了。可即便如此,它还是给出了警告信息,这或许说明,这些不速之客并不算什么高手,对武器也没有做特别地隐藏。
    可即便是如此,这里已经聚集了四万多人,只要偷偷混入其中,便是最好的天然掩护。
    “我也感觉到了,甚至还依稀感觉到了一点灵性波动。”余连无声地吩咐道:“给外面的内勤小队发信,指引他们的行动方向!”
    那个九人组感觉似乎都是本分踏实的日子人,但毕竟带队的是现役游击士和超凡督查官,其余的也都是正经的安全局雇员,总体而言,战斗力当不成问题的。应该是可以在不惊动大家的情况下,把这些携带武器的人给拿下来的。
    “明白了,这就给他们点出目标。用您的名义吗?”
    “批准。”
    一个六环的“圣者”,在几万个亢奋观众中,发现几个带着杀气的情极端绪,这也是挺合理的嘛。
    余连再次看了看台上的黑帆乐队,屏住了呼吸,让自己的身体完全切到了以太之躯的状态,一点点穿过了沸腾的人群,向着自己感受到了的灵性源头的方位挪了过去。
    这个灵能反应其实非常微弱,其波动的变化甚至还比不上周边聚拢的观众的炽热情绪。就算是在场有别的感知出众的灵能者,也有极大可能会将其忽略掉的。甚至就连余连自己,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亦或者是在听闻有持械暴徒接近时的ptsd。
    然而,在那瞬间出现,却又旋即隐藏在了人群之中的灵性波动,却让余连的心提了起来。他想到了当年在大苹果城遇到的事情。
    事实证明,那个可以把一整个城区数十万的游行人群都纳入其中,将他们心中的负面情绪不断放大的巨型灵能阵列,是自己的挚爱亲朋——弗洛雷斯·旺达教主这辈子最华丽的操作了。可实际上,若不是他同样也在地球政府的高层中有不少挚爱亲朋,怕也是没机会在大苹果城提前做出这些准备。
    方才的灵性波动,论规模自然远不可能和大苹果城的那个相比,但隐蔽度却高了好几个数量级。更重要的是,它依稀是散发着一种类似的气味。
    这当然也是余连的自由心证,但确实也足够他做出反应了。
    现在广场上的人群已经聚集了好几万人,一旦发生骚乱就有可能造成相当惨烈的踩踏事故。于是,就算是以余连的能力,再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挪动的速度也是有限的。
    这时候,舞台上已经传来了一阵荒腔走板的说唱。
    “哟哟,切克闹,煤油果子来一套!绿槐城里最闪耀!”
    唱歌的并不是那个清秀的主唱小哥,而是旁边那个目测有些眼熟的黑人青年。
    不过,这段几乎不成调的饶舌响起之后,台下的观众们没有嗨起来,却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发出了“吁”的起哄声。
    “你看,我就说吧,这个新人就是来讲相声的。”余连听到身边有人在说。
    可无论如何,现场的气氛却显得轻松下来。观众们的笑声虽然响亮和开怀,但又似乎总是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
    要知道,所谓的“煤油果子”,正是图兰卡星系工业区的传统的工厂“美食”,乃是各大轨道工厂和小行星带采矿和冶金厂,给工人们提供的中午工作餐。
    据说是用压缩博饼裹着浓缩肉类精华做成的高蛋白高热量的美味,蛋白质是牛肉的六倍,且富含有大量的氨基酸和钙铁锌等营养物质,乃是健康和美味的先进食物分子学产品。
    当时刚送入工厂的时候,媒体还将其当做联盟工人福利待遇好的素材,大肆宣扬了一把。
    可是,后来证明,这种很有嚼劲的压缩博饼,其实是用野战压缩饼干的边角料做的。这些东西在第七次银河战争时期生产了许多,但由于战争结束太快,饼干在军工仓库中堆积如山,单靠军队是一定消耗不完的,便都低价处理给了有大量工人的劳动密集工厂。
    至于所谓的压缩肉食精华,说白了就是一种廉价的人造肉,原料是肉类的下脚料和各种化学油脂。热量当然是很高的,蛋白质和油脂理论上也是有的。当然了,吃多了会不会得到健康便实在是说不清楚,但致癌的可能就太大了。
    当然了,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就算是真的得了癌症,理论上用基因疗法也是可以治愈的。
    什么,你说现在基因诊疗舱泡上一次的费用,比大多数工人殉职的抚恤金还高?那没有关系了,耗材就得有耗材的觉悟嘛。
    这玩意确实是食物分子学的高科技产物,只可惜全部的高科技都体现在省钱方面了。
    不过,最重要的问题在于,这东西的味道真的一言难尽,放在嘴里便像是塞进了一个用煤油泡的抹布裹着的干泥巴块。
    这就是图兰卡工业区着名的传统美食,“煤油果子”的由来了。
    对这些工人们来说,这个笑话确实是冒犯得恰到好处。或者说,正因为这个笑话正好一刀捅在了他们的腰眼子上,他们才必须得笑得那么开怀。
    余连同样也有点想笑。这时候,他已经听出了对方的声音——不正是自己当初在新玉门的老部下,警备队的悠悠·博克中士是也。
    记得这黑兄弟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六十多万赏金之后,便按早自己的规划那样,选择退役并且带着钱回了家乡。然后,他给置办了一套还算宽敞的房子和一间商铺,安置好了自己的单亲妈妈和还没有成年的四个弟妹,又给唯一考上了大学的长弟交了学费,然后便带着剩下的一点钱来了联盟,准备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
    在准备启程的时候,他还专门用短信联系了一下余连,做了一下正式的道别。
    当时忙着海军节的余连并没有马上回复,但还是在空闲时候回了一封信,并且还专门告知了对方哪里可以得到帮助。
    和悠悠一起出发的,是带着女儿去治病的老战友熊人军士长,两人在路上也可以相互照应。
    熊人军士长找到了一家在基因修复方面有专厂的顶级医院,顺便还应聘了那里的保安。
    悠悠则找了个地表内卡车司机的工作,一边运货一边流浪唱歌。后来在跑了一年的货运之后,成功进入了一家小型的乐团做配乐、混音以及伴唱工作。
    他确实是在稳步向着自己的梦想前进的,是一段很普通,却也很励志的故事。
    不过,在新大陆远征开始之后,余连赶往仙女星云,便和银河这边的朋友失去了通讯条件,确实是有一年多没有联系了。
    ……话说,这个黑大头是怎么就混进黑帆乐队了呢?
    余连颇有些好奇,但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继续向着方才的灵能反应的方向走去。可是,他才刚又前进了几步,自己的广域感知范围之内便再次出现了波动,就仿佛是在平静宛若镜子一般的湖面上荡起了涟漪。
    余连微微蹙眉。那也是同样性质的灵能波动,同样的微弱隐蔽,同样的若隐若现,但却是在另外一个方向荡起来的。
    他没有停留,加快步伐向着一开始的目标前进。周围的那些摩肩擦踵的观众们已经觉得像是有劲风从身边掠过,但这时候却也顾不得这些了。
    余连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便越是不能犹豫。
    可这时候,舞台那方向骤然响起来的,却是一阵密集得宛若雨点一样的鼓声。伴随着这激荡的前奏之后,便是一段高低起伏极大的电子乐旋律。接着便是一阵几乎于歌唱和咆孝之间的鬼哭神嚎,震得见多识广的余连的心头都是一颤。
    这时候开唱的可不是悠悠,而是那个清秀的主场小哥。
    这可不能叫乡镇摇滚乐,已经特么的有点死亡重金属的味道了。有一说一,那个主唱看着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副中产家庭出生,受过高等教育且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乖宝宝的样子,但现在的唱功还真让人刮目相看。至少这肺活量,就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了。
    余连还是必须坦率地向宇宙之灵表示,自己对这种音乐是真的欣赏不起来。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刚才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地可都是夕阳红合唱团和儿童唱诗班的,最后还有一群软妹子组成的轻音团。临到压轴了,却忽然就把风格切换成另外一个极端,就不担心大家消化不良吗?
    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死亡重金属这种东西,代表着解构和无序,歌颂着支离破碎的暴力和反抗。因为叛逆,所以只能去解构。可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去叛逆,便只能选择无序的暴力了。可是,若这个世界是国泰民安的,这样的音乐其实是流行不起来了。
    余连心中刚刚闪过了这个念头,便顿时觉得自己应该是捕捉到了盲点。可这个时候,伴随着歌声,那些若隐若现的灵性反应,便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上被盖上了浸透了火药的纸张,剧烈的神秘学波动,便已经宛若茁壮的勐火一样,澎湃地燃烧了起来。
    于是,他这便亲眼看到,周围的听众们却都亢奋着挥舞着双手,摇摆着肢体,理智似乎正在慢慢隐去。
    “确实……是精神意志阵列的一种。”余连龇了龇牙:“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意志阵列也能有个大喇叭啊!”
    他确实是没有想到,精神阵列会通过这种死亡摇滚来放大,让其蔓延到了整个广场。不过,回顾一下联盟和帝国的历史,古代的灵能者们用庄严凌冽的曲调来释放灵能,鼓舞军队士气的例子也屡见不鲜。既然这样可以成立,逆练神功当然也是成立的。
    这时候,余连的耳麦跳动了一下,接着响起的,便是那个安保九人组的大叔游击士的声音:“阁下,我们这边已经拿下了十三个持武器的嫌疑犯。目前还有三人混在了人群最里面。可以确定,他们身上携带有霰弹枪和大威力的余氏晶体炸弹。”
    “余氏晶体炸弹?”余连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这种炸弹是用矿石晶体制成的,可以避开目前所有的安保监控设备,是在帝国第二百五十届战神祭的时候……呃,抱歉,阁下。”游击士大叔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赶紧道:“我们已经呼叫了支援。阁下,请您马上撤离现场。请您马上撤离现场,到广场a入口和我们会和。”
    余连能听从他的口吻中听出哀求。他应该是一旦和会和,就准备拖着余连落荒而逃了。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的职责是保护要员,对这里可能发生的骚动乃至于流血事件都没有任何义务。
    要知道,怂恿余连来欣赏这场演唱会的,是他们的组员。真要是出了什么乱子,他们一组九人要承担的压力,可就不仅仅是脱制服那么简单了。
    可是,余连却一点都不准备体谅他们,而是理所当然地用命令的口吻道:“我会想办法结局另外三个持有炸弹的嫌犯。至于你们,你们才是本地人,考虑一下逃生通道的问题吧。”
    他继续向灵能波动接近,同时还给金哨子下了命令。这个启明者时代的工具机器人,自从和法符尔念动龙眼融合之后,已经具备主动攻击的能力了。
    这个时候,在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灵能波动,已经渐渐膨胀到了一个临界点上。
    与此同时,侵入到余连耳畔中那宛若咆孝一样的旋律,构成了极为疯狂的宣言。
    “杀戮才是我们的回答,暴力是我们的生活,提起你们的锤子,不要用它来砸木桩,用来砸碎他们的脑门!”
    “砸碎他们的脑门!”一众观众们齐声欢呼。
    而在那一刻,余连感知之中的那团火炬,已经化作了暴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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