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封长情撑着下巴思考着。
    她不禁想起上次小刺猬半夜摸进方家说要通风报信的事情,前后发生的情况,以及如今的童谣……
    唐进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你的底细他都知道,你记不记得上次白铃兰抓你的时候怎么骂你的?”
    停顿了下,唐进道:“贱人。”
    “她知道你是女的。”
    封长情:……
    性别女,有马,这其实没什么可隐瞒的,白铃兰之所以抓她,是因为脸上的伤。
    但这件事情封长情没做过。
    唐进又道:“不排除是那小子做了嫁祸给你。”
    他这么一说,封长情就沉默不下去了,“你说他嫁祸我,你看到了?”
    口气很呛。
    她不喜欢唐进这样总用恶意去揣测别人。
    小刺猬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救过自己帮过自己。
    “或许白铃兰就是方炳口中海陵王府的贵人,因为我坏了她的财路所以那么对付我。”封长情猜测,且觉得极有可能。
    唐进冷笑一声,不说话了,对她多余的善心嗤之以鼻:真是蠢货,别人将她卖了,她估计还在给别人数银子。
    骑在马上的白方也听到了刚才的童谣,招来一个手下,比了个手势。
    那手下很快回头,消失在暗巷里。
    ……
    兰苑
    白铃兰坐在妆镜前面,梳妆台前的瓶瓶罐罐和首饰摆的稳稳当当的。
    她没有如原来那样一挥而落。
    本该死了的两个人一点事都没有,并且因为贡马的事情成了座上宾,她还傻的高兴了好几日,世上没她这么蠢的人了吧?
    她如青葱一样的手指抚上了脸颊。
    脸还肿着。
    她每次照着镜子,心里就总是浮现那日那个男的一脚脚踩到她脸上的画面,于是,脸上的每一寸皮肤,便都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
    而现在,大街小巷上传唱的歌谣更像是一记记巴掌,狠狠的挥到了她的脸上,打的她闷疼。
    她紧紧的捏住手中的点翠簪子,掌心里被压出印记,磨破了皮。
    “小姐,咱们不然算了吧……”站的很远的翠竹忍不住出声,“现在她是世子爷请来照看贡马的人,如果咱们再——”
    就在这时,兰苑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翠竹噤声回头一瞧,瞪大了眼睛。
    “世子……”
    白铃兰地位尴尬,兰苑也是王府里最冷清的地方,一年到头没什么客人,更遑论是白瑾年。
    白瑾年贵人事忙,便是白铃兰亲自去亦书阁,也未必见得到他的面,如今却出现在兰苑里。
    白铃兰仓皇站起身来的时候,白瑾年已经进了厅堂。
    他依旧穿着月白色华锦长袍,玉带束起劲瘦的腰身,墨色的狐裘大氅披在外面,容色俊雅如谪仙。
    “兄长……”
    白瑾年淡淡道:“我来看看你。”
    他的身后,白方领着一对仆役,各个托起漆盘,盘上摆着绸缎,首饰,上等陶瓷。
    白铃兰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白瑾年说完,白方就指挥仆役把东西全部摆进了兰苑厅里。
    白铃兰这会儿才算回过神来,“多谢兄长记挂,我没事的……”她如今伤成这样,心中就生出一种不愿让他看到的复杂情绪,头低得很低。
    “过几日,你启程去漳州吧,我会派人护送你。”白瑾年淡淡的话语,让白铃兰猛然抬起头来,顾不得遮掩自己的丑态,急急问道:“兄长这是什么意思?漳州……漳州离这里很远啊,现在要过年了……”
    白铃兰的心几乎不会跳了,他发现了她做的小动作?
    “调理你脸上的伤,如果有一味红枫山特产的红土加进去会事半功倍,红枫山就在漳州。”白瑾年的声音依旧淡漠,“李神医没告诉过你吗?”
    “说过……”
    “漳州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去了之后有李神医的徒弟帮你调理,好了我会派人接你回海陵。”
    白铃兰不敢拒绝,也拒绝无门。
    说的好像都是为了她好,但她何尝不知道这就是为了赶走她。
    她的眼眸慢慢的看向白瑾年,却发现白瑾年正在看他。
    他的面容平静温和,视线却那么锐利,仿佛一下子就看透了她的所有伎俩。
    白铃兰浑身如坠入冰窖一样的冷,她忽然意识到,想在白瑾年眼皮子底下玩心眼,她根本无所遁形。
    白铃兰连忙低下头,“谢谢兄长。”
    ……
    白瑾年离开兰苑的时候,吩咐白方“帮”白铃兰收拾。
    白铃兰在半个时辰之后离开了海陵王府,踏上前去漳州的路途。
    亦书阁里,白瑾年抿着上好的岭上青梅,“走了?”
    白方躬身,“走了,安排了罗荣亲自护送。”
    罗荣就是那日跟着常喜一起前去封家拿封长情的罗大人。
    白瑾年放下茶杯。
    这个“妹妹”,实在是太能折腾了,他在的时候,她都毫不顾忌的使小动作,他离开云城之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母亲这几年身体不好,他实在不想母亲还为这些事情操劳。
    而且,白铃兰爱重容貌,为了脸上伤势必然还会找封长情和唐进麻烦,撇开封长情要照顾抱月良驹不提,唐进的安全是必须要保证的。
    所以干脆将她送的远一点。
    “还有件事。”白方想起什么,“那个造谣和弄坏马车的人抓到了,是个惯偷,而且……”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常喜卖关子了?”白瑾年抬眸瞧了他一眼。
    白方神色僵硬,“他口口声声说他是封姑娘的老大,还说封姑娘如今是世子跟前的红人,得罪了他要让属下吃不了兜着走……”
    而他很不客气的敲了那小子一剑柄,那小子就昏过去了。
    “既然是惯偷,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这种事情也来问我?”
    白方呐呐又道:“他还说亲眼看到封姑娘纵火,救走逃奴,被下了狱却很快就出来了,是世子为了让封姑娘帮忙照顾宝马,所以故意……徇私枉法……”
    闻言,白瑾年挑了挑眉。
    他就那么静静看着白方,看的白方浑身不自在。
    半晌,白方试探道:“那还把他投进牢里去吗?”
    白瑾年:……
    最终,白瑾年什么都没说。
    白方也不敢擅作主张,想了整晚上想不通,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去找常喜,并带去了常喜最喜欢的青梅酒。
    他知道那小子想法转的快,比他更懂得世子的心思,也更会处理这种“棘手”的问题。
    哪知常喜一听这件事,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来,死活不说怎么处理,青梅酒也不喝一口。
    白方眯起眼眸,本来就看着严肃的脸越发吓人了,“你不是不知道,是根本不想告诉我吧?”
    常喜嬉笑,“我是真的不知道。”
    白方的凶神恶煞吓不住常喜。
    常喜心眼儿多又聪明,一听就知道主子在嫌弃白方了,这时候要是帮白方把事情处理了,主子会觉得白方也不错,这样岂不是永远想不起他?
    永远想不起,他就只能永远在牢门口做典狱长。
    那怎么行!
    白方败兴而归,不敢去问主子,但却知道是不能放走的,想了半晌,只好把小刺猬丢进地牢并严加看管,怕他出去乱说败坏主子名声。
    ……
    日子过的平淡而充实。
    封长情每天早上都会带着阿静去海陵王府照顾那匹马,每日一百两纹银,白方给的很痛快。
    封长情还记得白铃兰脸上被阿静踩肿的伤势,怕她找麻烦,接着在王府的机会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白铃兰去漳州调养去了,既是走了,那便少了层顾虑。
    至于小刺猬,封长情也让钟槐和封毅留心过,整个云城却没丁点踪迹,她甚至还去闹鬼的废宅找过,那里却只有一片废墟,连个影子都没有。
    封长情便想着,小刺猬应该是离开云城了吧。
    她本来想找他报点仇,如今只能作罢。
    每晚她都会进去空间一个时辰,唐进都会教她功夫,她学的很快,白天从王府回来之后会做一些体能训练,让自己的身体协调能力更好,同时对力道的控制也更收发自如。
    封毅却看着她和阿静同进同出,同吃同睡,眼底神情越发复杂。
    很快,除夕到了。
    往年除夕,原身都是和封毅在关外随便过过了事。
    今年和钟槐父女在一起,自然要热闹丰盛的多。
    钟小蝶下午就忙活着做吃的。
    钟槐遣了仆人买来爆竹。
    封毅则自己动手扎了几个灯笼,挂在长廊下。
    整个封家看起来喜气洋洋。
    封长情和阿静在小楼上写春联,阿静磨墨,封长情动手。
    封长情前世专心做学术研究,平日的消遣,就是练字作画,丹青和书法说不上一绝,但也是十分出挑的。
    尤其是书法。
    她喜欢宋徽宗的瘦金体,几年练习下来也略有小成。
    她一笔一划,写的认真,却让空间里的唐进看的眯起了眼睛,深沉的眼眸之中露出不可置信的光泽。
    这是前世里菲音的字。
    菲音说过,这种字体,是一个叫做赵佶的人原创的。
    菲音不喜欢簪花小篆,只喜欢这一种字体,写什么都是这一种。
    原来封长情用小本子记过账,当时她随意写来,字迹潦草,看起来虽有点瘦金体的影子,但唐进以为一切只是巧合,还暗中嗤之以鼻——这个蛮女不知道从哪学的这一手,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如今是写春联,自然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
    她每一笔每一划下去,连那握笔的时候食指微微翘起的小动作都和菲音一模一样。
    而跃然春联上的字,更是笔锋凌厉。
    当初菲音写的时候,总说自己重病在身,腕力不足,没有表现出瘦金体的独特风骨,还半玩笑着说教唐进写一写,但他自小皮的紧,就喜欢舞刀弄剑,不会摆文弄墨,面上答应了,其实根本没时间去练。
    如今再看这字,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
    封长情她……怎么可能?
    世上真能有这么多的巧合么。
    唐进整个人如遭雷击,无法反应。
    ……
    封长情很快把春联写好,带着阿静去各处的门柱上张贴。
    贴好后,又带着阿静去换了新做的衣服。
    这次因为拗不过钟小蝶,封长情的新衣是一件桃花粉色的长裙,同色夹袄,腰带上还缀着闪闪带光的晶石,整个人看起来亮眼却不张扬。
    阿静的衣服是一件天青色棉袍,封长情还专门买了一顶颜色不错的玉制顶冠。
    她先给自己换好衣服,又把阿静打扮好。
    最近这段时间,她饮食休息稳定,长高了一些,脸颊上也水嫩了许多,那双眼睛璀璨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小情……”阿静忽然静默了下来。
    他其实一直很静默,只会说两个字,那就是封长情的名字,可他的眼睛会说话,每次封长情看过去的时候,总能看出无数想说又说不出的情绪,可这会儿,他的眼睛清澈干净的像是她第一次在马厩外看到他的时候一样。
    “怎么了?”封长情思考了一下,“你是不是想家了?”
    家那个字,让阿静很抵触。
    他用力摇了摇头,“小情,好……好看!”
    封长情愣了一下,莞尔。
    她捏了捏唐进的脸颊,笑道:“你也好看,走吧,去吃饭了。”
    ……
    年夜饭吃的菜都是钟小蝶亲手准备的。
    钟小蝶手艺极好,一桌子菜都是色香味俱全,远远看着便让人食欲大振。
    几口菜下肚,钟槐站起身来。
    “好多年没有和封兄弟坐在一起吃过饭了。”钟槐感慨良多,给封毅倒了酒。
    封毅端起酒杯,“能再见面,我也的确没想到,这都是咱们自小结下的缘分。”
    “来。”
    二人碰了一杯,一边喝酒,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忆着从前。
    封长情和钟小蝶插不上嘴。
    钟小蝶挪到了封长情身边儿上,“爹爹话可多了,喝醉的时候话尤其多呢,咱们别理他,你尝尝这个,这个是你上次说的那个牛丸,我试做了好几次,成啦,今儿就端上来让你尝尝。”说着给封长情碗里夹了一个红烧牛肉丸。
    这是上次封长情偶尔说起撒尿牛丸的事情来,她记下了。
    “好,尝尝。”封长情笑着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怎么样怎么样?”钟小蝶急急问道。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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