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提醒福临一件事儿,抬高了声音道:“你以为夺妻之恨是你掉几滴眼泪就能够弥补的吗?你真的以为博果尔还能像以前似的真心实意辅佐你?”
    福临面色一变,他这几个月才刚刚同博果尔重修旧好,如何肯听孝庄的说辞,冷笑道:“你无需挑拨离间,朕不是瞎子,分得清别人是虚情还是假意!”
    孝庄哂道:“那哀家在皇上眼中,怕是天下第一等的虚情假意之辈吧?”
    福临深觉跟她完全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沉着脸站起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又实在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回过身来道:“朕即日就追封岳乐亲王位,还要封博果尔亲王位,他们都是朕的好兄弟!”
    不论外面风言风语传成什么模样,福临都不想再理会了,既然董鄂氏已经怀孕,他孩子的母亲必须要有一个好名声,宫里的贤妃娘娘和襄郡王府上的侧福晋完全就是两个人。
    这一页要彻底揭过去,他这个皇帝就得做出明确的表态来,他既不是为了女人能迫害疏远弟弟的好色之徒,也不是能坐视手下被小人害死的昏庸之辈。
    岳乐的死因必须要详查,他当初是草草下葬的,趁着追封亲王,规格可以提上一层,正好趁机让人去开棺看看尸体,查查死因。
    可惜福临这才发现自己手头没有适合去干这种私事的人马,议政会那群宗亲关键时刻都是靠不住的,想想一边是岳乐一边是博果尔,他们铁定向着博果尔说话。
    福临思来想去,暂且把这事儿压在心里,反正也是给死人的追封,什么时候都行,先把活人给封了吧。
    本着要给董鄂氏肚子里的孩子增福增寿的想法,他圈了不少人的名字,想着单独封博果尔一个太打眼,难免给人以欲盖弥彰之感。
    倒不如趁此一举把好多之前爵位被压的宗亲提上来,让他们感念自己的恩德,也算是初步培养自己的班底了。
    博果尔是肯定要封的,济度也是铁定的,早几个月就在商量郑亲王世子袭爵一事,济度功劳有名声也有,袭了亲王爵位顺理成章。
    福临一边思量着,一边写了几份圣旨,盖了章让吴良辅发下去,又让他去把博果尔叫过来。
    吴良辅嘀咕着去了,很快把即将晋封襄亲王的博果尔给带了来,福临特意盯着博果尔看了一会儿,见他喜气洋洋的,脸上也带着明显的感激之意,才算是放下了心。
    博果尔心中非常的平静,他上辈子没有这辈子这么多的功绩,却一步到顶直接封了亲王,这辈子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在爵位上却有些坎坷。
    这也是蠢人皇上封得痛快,真有了本事,人家还得反过头来防着你。就算福临一味地压他,博果尔也早就心知肚明,要是这两年福临还能活着的话,封亲王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更何况对于他来说,唯一能入得了眼的就是福临屁股底下的皇位了,亲王爵位不过就是中途驿站,落落脚就得继续向前走。
    当着福临的面,总得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来,博果尔行礼后先出声道谢:“臣弟定不负皇兄厚望,为我大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他说的是“大清”而不是福临,可在福临耳中,两者并没有区别,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多礼。朕今日找你来,是有要事要嘱托你。”
    博果尔今天是真不知道他找自己来是为了何事,抬眼看了他一眼,道:“臣弟愿闻其详。”
    福临犹豫了一下,才道:“朕宫中这么多人手,却未必能有几个能为朕所用的,加上皇子皇女夭折者甚多,朕想着让你去迎草原活佛来入宫做法事,本着向天祷告、为太后祈福的名声,把一批宫女嬷嬷放出去,你觉得如何?”
    他是恼怒孝庄在宫中耳目实在众多,好多时候连他这个皇帝消息都还没有孝庄一个寡居的太后灵通。更何况连他乾清宫里许多伺候的人都是听太后的不听他的,他堂堂皇帝,说的话在这帮小人耳朵里竟然不作数!
    博果尔一愣,没想到他来找自己竟然是为了这个,他俩的关系还远没有铁到这个份上吧,能凑在一块数落福临亲娘的不是?
    ——不过要是这一批宫女嬷嬷们都退了,正好可以安插一批眼线进来。选向他效忠的镶红旗的太显眼了,还是得去找济度,从他的镶蓝旗里挑人。
    ☆、废后事宜
    就福临想要大面积更换宫中宫女一事,博果尔得了消息后又静静等待了小半个月,等皇城里派人去蒙古草原恭请活佛的人马整顿好即将出发后,他才透过门下的奴才给济度报了信。
    可惜济度一直拿他当好兄弟,还不知道他具体想要干什么,难免用得不那么顺手。博果尔想了想,又决定把这事儿给赫舍里家族透透风。
    赫舍里氏的父亲索尼固然是铁杆保皇党,称得上是福临心腹中的心腹了,可赫舍里家族其他的人肯定不舍得放过跟着他这个亲王一块发财的机会。
    人人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往皇宫里安插人手,他的行为看不出出格之处,肯定会有人想跟在后面喝汤,也正好可以借此探听一下赫舍里族人的立场。
    赫舍里氏在第二天就请了自己母亲入府,她办事儿博果尔一向放心,便没有细细过问,倒是事后赫舍里氏主动找他把跟索尼福晋的交谈过程大略说了说。
    她说完后还一副“我觉得我做得不错你是不是得表扬我一下”的讨赏模样,得意洋洋地眯着眼睛看着博果尔:“王爷您不知道啊,我额娘还跟我打听能不能让我几个兄弟跟着您办差,也向您学学呢。”
    这个机灵鬼不是在向他讨赏,而是在借机帮赫舍里一族背书,向他表忠心。博果尔哪里听不出来,赫舍里氏最聪明的一点就是心中有小九九从来都没想着要瞒他,直白地说出来,不显得心机深沉,反而有几分可爱。
    人家都示好了,他当然得接着,有来有往关系才能亲近起来。博果尔想了想,便道:“你大哥噶布喇现在领着御前侍卫的差事,倒是你三哥索额图身上还没有实差吧?”
    赫舍里氏的父亲索尼生了不少儿子,其中二子早殇,长子噶布喇是康熙元后之父,小女儿同样嫁与康熙为妃。三子索额图就更不用说了,康熙朝赫赫有名的太子党党首。
    赫舍里一族也就这两代昌盛,等索额图被幽禁乃至去世,身后凄凉,连两个儿子都没能保住,不过索额图这个臣子倒是还可以一用。
    博果尔揉了揉赫舍里氏的肩膀,微微沉吟了一下,便道:“你有空时再让你额娘入府一趟,问问她有没有意向让你三哥在爷手下办差。”
    赫舍里氏忙道:“王爷说什么呢,哪里还有我单找额娘问,我阿玛额娘都是极乐意的,我赶明就让人去跟我额娘说一声,我三哥得高兴坏了。”
    这倒不是全然的溜须拍马之词,博果尔自从去云南平了南明,整个人的威望就直线上升了,京城中不知道多少八旗子弟拿他当榜样。
    赫舍里氏昨天还听到自己额娘念叨了一耳朵,这时说起来理直气壮的,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自豪来。
    博果尔却没有注意到这个,搂着她一低头就思维跑偏了,半晌都没有言语。
    赫舍里氏看出来他有心事,便识趣地起身告辞了,博果尔一点头也没有留她,等到她推门出去后,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久久都没有反应。
    他现在就在犹豫一件事儿,是现在动手弄死福临呢,还是等董鄂氏死了、他的四皇子也死了之后,等福临痛不欲生时再动手呢?
    他向来不惮以最冷酷手段打击对手,尤其福临跟他之间可是有两辈子的夺妻之仇,就算这辈子博果尔压根没有把董鄂氏放在心上,但好歹这其中的侮辱意味并没有因此而减轻。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可以一雪前耻的机会,博果尔思索这个问题思索了很久都没有最终决定下来,还是把德九给叫了过来。
    德九听他拐着弯地把意思透露了一下,当时觉得吧,自家王爷病得不轻,你说这有啥好纠结的呢,愿意什么时候下手就下呗,你是老大你做主。
    至于博果尔提到董鄂氏肚子里孩子死掉一事,德九也不觉得自家主子爷这是未卜先知,宫里按插进了他们这么多人手,想弄死一个孩子太容易了,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还可以顺带着嫁祸到太后头上。
    博果尔本来还在犹豫呢,听到了他提及孝庄,面色不由得一变,一下子心生警惕。这辈子太过顺风顺水,利用先知先觉,压着孝庄一直打,弄得他都有点看轻这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了。
    董鄂氏什么时候死都行,他不妨多让她活上几个月,留着她跟孝庄打擂台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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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临这大半年,可以说过得又开心又纠结,他最爱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不说,两个人的感情仿若又恢复到了他和董鄂氏还没有因为岳乐产生芥蒂之前的蜜里调油时期,好得恨不能成一个人。
    这当然算得上是一件让人纯然高兴的事情,哪怕董鄂氏怀着身孕无法圆房,福临都能坚持不迈入别的妃嫔宫里一步,天天陪着董鄂氏躺在床上数绵羊,都幸福得像花儿一样。
    但让他纠结的一点在于,随着他对董鄂氏的独宠时日变长,弄得宫中其他的女人各个都把董鄂氏当做是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皇后,那模样真恨不能是生啖其肉。
    福临早几年就有感于宫中全部都是蒙古妃子,太后和皇后都是科尔沁部落出来的,别说孝庄和皇后是亲姑侄了,连已故的哲哲太后跟孝庄也是。
    他老早就想要废后了,跟皇后感情不好、性格和不来只是一条原因,更重要的是,下一代皇帝要是还有蒙古血统,大清的江山就要易主了。
    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谋划,福临本来想再推几年呢,可如今既然觉得皇后对董鄂氏充满了敌意,董鄂氏肚子里还揣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福临当然坐不住了。
    他这次还算靠谱,知道事情是大事,尤其孝庄和满朝文武肯定都得强烈反对,单靠自己一个人肯定兜不住,就算加上博果尔也不行,因而把几个关系还算亲近、在朝中也能说得上话的宗亲都给叫了过来。
    新晋为亲王的博果尔和济度都出席了,不靠谱的常阿岱从一开始就没被福临考虑到,其余人等还包括信郡王多尼,显亲王富绶,平郡王罗克铎,还有就是济度的亲弟弟敏郡王勒度。
    听福临把意思说完,傻眼的人倒是不多,大部分人早就猜出来了废后是早晚的事儿。可关键是就算大家心知肚明,这玩意也没法明着站出来说“我支持皇上废后”,这种跟太后和那么多汉臣死掐的活计谁都觉得烫手。
    福临本来满心觉得这么多能人凑在一块,怎么着也能给自己拿出点章程来啊,没想到讨论了将近一个时辰,这群人全部都敲着边鼓说些无关紧要的破话,都没人有点干货。
    福临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大失所望之下,又生出几分恼恨来,把人全都赶了,独自缩在乾清宫生闷气。
    一出了宫,济度给博果尔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连并勒度骑马并排前行,博果尔看济度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便出声打破沉默:“皇上此举,也未免太莽撞了一些。”
    济度冷笑了一声,应道:“是啊,现在谁还肯当他的脑子为他出谋划策,谁还敢当他的口耳,把皇后无德的消息帮他传播出去?”
    这要是正经的国家大事,他们谁要是推脱谁不是个东西,白瞎了身体里流着的爱新觉罗家的血。可这种皇上的家事,傻子才肯插手给自己招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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