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三房来的时候不一样,听见是国公府的侯夫人来访,连将军府的下人都恭敬了许多,偏厅也不叫人去,直接一个人跑出去报信,一个领着往太夫人院子里来了。
    太夫人果然见了大太太。
    大太太虽然管了国公府没多久,不过她身上侯夫人的身份是实打实的,而且因为老太君年纪大了,国公府对外多是她来招呼的,因此见了太夫人不管是笑容还是对话都很是得体。
    顾沅虽行了礼就依着大太太的吩咐不说话了,不过听着这对话,也不免有些羡慕。
    “今儿是来拜见太夫人的,”大太太笑道:“既然已经成了亲家,是该常走动的,我们老太君腿脚不太方便,便是我这个小辈来给您请安了。”
    太夫人也笑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一会儿你再去看看你们家姑娘,在我这儿什么都好,看了你就放心了。”又道:“按说成亲满一个月,三个月,还有九个月是该回娘家看看的,不过德笙不在,她一个人也不方便出门,倒是委屈她了。”
    大太太只是笑,顾沅越发的羡慕了,这便坐实了她们是趁着满月来看顾九曦的,而且还扯了老太君当挡箭牌,看着竟像是老太君吩咐的一样。
    唠了两句家常,大太太又道:“你看我今儿带来的这孩子怎么样?”
    太夫人笑着看了两眼,道:“看着还没及笄,不过人长得周正。”
    顾沅像是很不好意思一般红了脸。
    大太太开心的笑了,“我们老家接来的,家里姑娘一个个都出嫁了,怕我们老太君一个人住着无聊,便从老家接来一个陪着老太君解闷。虽然家里也有几个孩子,不过年纪都太小,不敢放在老太君身前,怕饶了她的清净。”
    太夫人道:“你们很是有孝心,事情考虑的也周到。”太夫人笑了起来,“有你这儿媳妇,你们老太君是要高枕无忧了。”
    大太太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的,道:“孝敬长辈是应该的。”又看顾沅道:“这孩子什么都好,不过就是才来没多久,还没怎么见过世面,我是总觉得直接带她出去怕是吓到她,因此只有拜访亲戚的时候才会带她出来。”
    “很是这个理。”太夫人也赞同道:“不敢一下子将孩子吓到。”又说:“有空来我们家里玩,你姐姐一个人住着也怪没趣儿的,陪她说说话,省得她无聊。”说着又叫拿了个荷包赏给顾沅,道:“我这儿倒是没什么年轻家姑娘用的首饰,给你个荷包拿去玩。”
    顾沅很是害羞的道谢,心里却越发的敬佩大太太了。
    又说了两句话,大太太起身,道:“还得去看看我们家里九姑娘。”
    太夫人笑道:“都是我拉着你们说话,快去吧。”
    出了太夫人院子,大太太看了一眼顾沅,果不其然在她眼里看见了钦佩,大太太笑道:“你既然投靠了我,我自然要给你寻个好前途的。”
    顾沅急忙低下头来,恭恭敬敬又说了一句,“多谢大太太。”
    只是送了这两人出来,太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看了看身边伺候的丫鬟清平,道:“这事儿里透着古怪,顾家人连番的来看她……难道她真生不出孩子来了?”
    清平道:“五天里头来了两拨。”
    “可是这人也不太对劲儿啊。”太夫人疑惑道:“前头三房的人来还能说是眼皮子浅想占便宜,这大房来了……”
    “太夫人是说怎么不叫二房来?”清平问道。
    太夫人点了点头,“这时候就算是为了避嫌也不能带个年轻姑娘来啊。”
    清平端着方才两人喝过的茶杯交给小丫鬟收拾去了,道:“谁叫我们将军是个香饽饽呢。”
    听见自己孙儿,太夫人脸上露了笑容,不过心里还是存疑,就算孙子再喜欢这顾九曦,若是她真的生不出孩子来……自己究竟是拦着不叫纳妾,还是主动给他找个老实的二房呢?行亦肯定是不行的,德笙不喜欢他,这孩子又被养歪了。
    太夫人想起前两日行亦在东院的那场闹剧,心里有点厌烦。
    不管了,随他们折腾去,还能折腾出朵花儿不成?
    再说顾九曦,得知大太太带了顾沅来看她的消息,顾九曦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冷笑。
    刚走了一拨狼,现在又来了一批虎。
    “还是带到厢房。”顾九曦淡淡道:“上了茶点,我等会再去。”
    这一等就等得久了一点。
    等到顾九曦缓缓走进厢房的时候,大太太已经不耐烦了,看见顾九曦,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老太君担心你,特地叫我来看看你。”
    顾九曦这两日的脾气是越发的控制不住了,直接便反驳了回去,“老太君?大伯母怕是背着老太君偷偷出来的吧?还带了她,找了什么借口?”
    大太太一愣,不过人毕竟老成,没叫看出什么破绽来,只是顾沅脸上已经现了惊慌,顾九曦看在眼里,了然的笑了笑。
    大太太腹诽一句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人。
    她们两个原本的打算,是想先叫太夫人和顾九曦放松警惕,毕竟大太太活了这么些年,也见了不少人,不管生的出来孩子还是生不出来孩子的,不管是得相公喜欢的还是不得相公喜欢的,说到纳妾这个话题,心里能痛快的,只有傻子。
    这么一来,上来直接跟顾九曦说,“你生不出孩子,不如接个自家姐妹在身边,两人作伴,将来也好谋划一二。”就不太好了。
    要是这么说,大太太觉得就算顾九曦面子上答应了,心里也肯定反弹的厉害,这事儿就得拖下去了,不如叫顾沅隔三差五的来,这样等到顾九曦自己心里的坎儿过去了,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她。
    只是……不管是顾九曦还是顾沅,都没按照大太太的预料来。
    一个什么都能看明白,什么都敢说,一个太经不住事儿,一诈就全漏了馅儿。
    想到这儿,大太太觉得也没什么必要隐瞒了,语重心长跟顾九曦道:“你的事儿我也都知道了,当初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不然你身边这两个丫鬟……也得好好选一选。”大太太打量着露瑶和听音,两个看着勉强能称得上是端正,说清秀都有点勉强。
    不过……大太太眯了眯眼睛,忽然明白顾九曦什么打算了,她自己有宠爱,干嘛还要两个样貌好的丫鬟呢,不如这两个看着老实,身子健康的,反正将来也只用生下孩子就成。
    大太太笑道:“你这孩子自己有主意,不过我也说一句,这孩子生母的身份也不好太低……毕竟前头还有个庶长子,就算将来你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也难免会有人说嘴。”说着她推了推顾沅,道:“不如你这个族妹,毕竟跟你一个姓。”
    “大伯母这整日的操心可真是累。”顾九曦忽然叹了口气,道:“国公府里一大堆的事情,好几百号人都得仰仗大伯母活着;我大嫂眼看着这两天就要生了,大伯母得叫大夫看着吧;我大哥一个人在外头,也不知道过不过的管,还得那么多年,将来回来会不会身边又有人了;还有我这个嫁出来侄女儿,生不生得出孩子也得大伯母操心。”顾九曦的视线又看着顾沅,“还有这个老家里来的远方族妹,还没及笄呢,大伯母就操心上她的婚事了。”
    累不累啊。
    虽然后头这个四个字没说,但是没说大太太也已经领会到了,当下老脸一红,道:“原本好好的一个恬静温柔的姑娘,嫁到将军府里没两天,怎么说话也带了一股子痞气了?你母亲给你的书可得好好读一读。”
    “这事儿也还得大伯母操心啊。”顾九曦笑眯眯的又说了一句,忽然变了脸色道:“祖母身子健康,手底下又有几个得力的嬷嬷,大伯母可千万别将祖母惹了,不然这好不容易到手的管家权利,说不定又捏不住了。”
    大太太瞪她,只是说到管家,却不得不承认顾九曦抓到她的软肋了。过完年请大夫来诊脉,来来回回几个都是说老太君身子健康,能长命百岁呢。
    大太太再开口说话,便不由自主软了三分,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要是真等到你婆婆太婆婆安排人了,那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了。”她看了看顾九曦,又劝道:“倒也不是说让你现在就定下来,更何况她也没及笄呢,眼下说亲事也是有点早,不过是带人来给你看看,你心里有个数,万一真到了那天,你也好有个人选。”
    顾九曦笑了笑,说了她两辈子到现在算是最大胆的一句话,“将军为了我连公主都推了,就是真到了那一天,将军也不会接人进来的。”说完话,连顾九曦自己都觉得面红耳赤,心口直跳了。
    话语间满满的情谊,听得大太太目瞪口呆,将军能为了顾九曦断子绝孙?打死大太太也不信。只是没等反应过来,顾九曦又开口了,这次语气平和了许多。
    她淡淡一笑,道:“大太太怕是叫人给骗了吧,您若是先跟祖母商量了,祖母必定不会叫您出来这一趟的。您想想,出了这等流言,你们在一趟趟的上门,岂不是坐实这流言了?就算要来,也不能在这风口浪尖的来,又或者不如等到大嫂生了,借着报喜的机会来,再者也不能带她来,这不管是谁都能看出来您想的是什么了。”
    大太太被顾九曦教育了一番,心里羞愧难忍,可是正如顾九曦所说,她这一趟来的确是破绽诸多,至少来的这时机,真的是不如等到儿媳妇生了孩子再来。若不是早先被巨大的利益冲昏了头脑……
    “可是……”大太太的眼神在顾沅身上看个不停,道:“老太君找了郑嬷嬷,说了你当日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又说要把听兰找回来再说,还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大伯母怎么就没去问问郑嬷嬷我究竟吃了什么呢?”顾九曦笑了笑,看了顾沅一眼,道:“怕是她不清不楚听了两耳朵就跟大太太来报信了吧?”顾九曦笑了笑,道:“我当日去田庄上,不过是吃了两块没见天日的羊胎肉,要说为了这个就生不出来孩子……大太太您信么?”
    大太太愣住了,她自己也有儿子,若是娶妻前未来的儿媳妇爆出来吃过这等东西,她倒是会慎重考虑的,只是现如今都已经成婚了……大太太恶狠狠瞪了顾沅一眼,道:“想必是听兰那小蹄子新生妒忌,这才散布谣言的,你放心,我回去必定好好管教下人,别人家里的我管不了,至少咱们家里的,一点流言都不能传出来!”
    顾九曦笑笑,道:“想必大伯母回家还有不少事情要做,我这就不留大伯母吃饭了。”
    大太太站起身来,又训斥顾沅道:“还不走!”
    顾九曦道:“烦劳大太太回去替我谢谢大伯父,多谢他手下留情,没将我府里的人关到大牢里去。我府里的人是冲动了些,听见我受了委屈,就去找人打架了。”
    大太太愣了一愣,立即明白了顾九曦的意思,虽然今天这趟出来算是无功而返了,不过收获也不算小,因此脸上的笑容并不勉强,道:“回头等你大嫂生了,我差人给你送喜蛋来!”
    顾九曦笑了笑,叫听音送她们出去了。
    不多时听音进来回话,看着顾九曦犹犹豫豫道:“要么请个大夫看看?”
    顾九曦笑了笑道:“还不到时候。”又吩咐,“这个季节有什么新鲜的蔬菜,叫她们炒上一大盘子送来,顺便再蒸上一条鱼。”
    听音依言出去了。
    顾九曦叹气道:“就差一个皇帝了,他可真沉得住气,不过也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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