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竹竿上不少血丝,手感油腻腻的,正是姜屠户平常杀猪时,搭在杨树上用来挂大肠下水的竹竿。
    马千里拿着竹竿,不知道后面要干啥,也不敢问,愣住了。
    文朝天对着杨树努努嘴,马千里回头一看,原来是十字街老树,这棵杨树不知活了多少年,从他记事起,这棵杨树就很高很大。
    文朝天又对老树指了指,那是主干分叉处,有一颗大树瘤。
    这下马千里就明白了。
    他紧紧握住竹竿,跨步上前,拿竹竿对着树瘤,使劲一捅。
    杨树剧烈的晃了晃,那个比脸盆还大的树瘤,慢慢从树身裂开,马千里又捅了几下,树瘤终于脱落,掉到地上之后滚出去老远。
    段初甩手扔出鬼头刀,把大树瘤钉在了墙上。
    树瘤底下,是一个黑乎乎的树洞,臭烘烘地往外冒着腥气。
    而且树洞里面,还传来各种猫狗鸟虫的哀鸣。
    小动物的哀鸣之中,还夹杂妇人的哭声。
    这寂静夜里,哀鸣悲哭的树洞,里面像是藏着另一个世界。
    马千里被吓得五官扭曲,感觉树洞就像地府的入口,连忙扔下竹竿,一个懒驴十八滚,直接滚到文朝天身后。
    文朝天笑笑,道:“马捕头,好功夫!”
    假如马千里把这句话当成夸奖,那他的脑子,就等于是灌水了。
    文朝天说完,看看身边的香儿。
    香儿没有后退,脸也没有变色,这份冷静,让马千里自愧不如。
    巡检官兵和武装衙役,事先并没有被告知,今晚出动的目的,突然之间遇到这种悲鸣哀哭的怪事,大家大惊失色,也齐齐后退。
    假如对面是杀人的悍匪,大家不会害怕。
    但是包围圈里的老树,现在已经远远超越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恐惧,总是来源于未知。
    后退,可以理解。
    段初没有后退,而是走到杨树下面,飞起一脚踢在树身上。
    “大家都不要害怕!事情其实很简单!”
    “姜屠户一家几代屠夫,经常在这棵杨树下,杀猪宰羊屠狗,猪血羊血狗血,每次流的满地都是。”
    “血渗入泥土里,就被杨树的树根吸收了。”
    “日久天长,杨树喝血太多,就成了精,成精的杨树,喝血满足不了它了,就想尝一尝肉的味道。”
    “一开始,它只是吃树上的肥虫子,后来吃落在树上的小鸟。”
    “再后来,夜晚有野猫野狗路过,就被它拉进树洞吃了。”
    “就在前段时间,它终于有了吃人的念头,不巧许家的大夫人,夜晚从这里路过,就遭到了杨树精的毒手,被它吞进了树洞!”
    “那些小动物,都是被树枝掐着脖子,拉进了树洞。”
    “它们临死的哀鸣,并没有发出来,所以都留到了树洞里,这也是树洞现在传出哀鸣的真正原因!”
    “杨树精在不猎杀时,都用地上这个树瘤,盖上树洞,作为掩护。”
    “所以经过杨树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发现异常。”
    段初说到这里,看到站在他对面的牛巡检,指着他身后,满脸恐惧。
    身后好像有劲风!
    段初猛然转身,两根树枝枝头分叉,如利爪一般,已经伸到他面前。
    电石火花间,段初突然想起,醉酒后在树下小解的事。
    那一大块五香牛肉,就是在这棵树下丢了的!
    段初当时就破口大骂:“狗东西,是不是你偷了段爷的牛肉!”
    杨树的利爪,再往前一步,就能掐住段初的脖子。
    不过被段初一骂,利爪停顿一下,又缩回树洞里。
    杨树越是成精,越能感受到段初身上,刽子手的杀气。
    牛巡检当时就说:“孩儿们,看到没,段兄弟哪怕空手,杨树也不敢动他,邪不压正,这是天理!”
    看到杨树精害怕段初,巡检官兵和武装衙役,这才稳住了阵脚。
    牛巡检这番话,也给自己壮了不少胆子,手提一个大水瓢,几步走到树下,把水瓢里的灯油,都泼进了树洞。
    树洞里咕咕咚咚,传出一阵消化不良的声音。
    杨树又开始剧烈抖动,突然之间,树腰一收一缩。
    许夫人尚未被完全消化的尸骸,竟然从树洞里被吐了出来!
    不能走动的杨树,竟然能吃掉活物,肯定是成精没跑了,在场所有人都是亲眼所见,顿时一阵哗然。
    文朝天摆摆手,示意段初去取鬼头刀。
    段初走到圈外,从墙上拔下鬼头刀来,又把树瘤提过去交给文朝天。
    文朝天打眼一看,树瘤上面,隐隐出现了苍老的五官。
    香儿解下五尺披肩,一下盖到了树瘤上。
    段初想再次走到杨树下,文朝天一伸手,拦住了他:“我去看看。”
    牛巡检和马千里都说危险,一齐拉住文朝天。
    铁司狱也站出来苦苦劝:“大人,咱们按照原计划,把这树精用灯油烧了就行,你何必以身犯险!”
    文朝天对铁司狱笑笑,掰开牛巡检和马千里的手,径直走到杨树下。
    那两根兽腿般的树枝,如闪电般伸出来,利爪直奔文朝天脖子。
    看到如此情形,牛巡检和马千里,对视一眼。
    两个对头现在也达成了共识:“这树枝好快的速度!”
    文朝天傲然挺立,手按刀柄,爆喝如雷:“本府奉皇家御旨,代理天子主政彭州,尔不过区区喝血树妖,安敢擅动朝廷命官!”
    树枝利爪此时,距离他脖颈不足一寸。
    不过在这爆喝声中,大树一颤还是胆怯了,又把利爪缩了回去。
    文朝天威风凛凛,说话底气十足,不但镇住了成精的杨树,也镇住了在场所有人,这下彭州府的武装爷们,更加认清了文朝天。
    就连段初都忍不住伸出大拇指。
    “本以为杨树精只怕我一个,没想到也怕文大人。”段初心说。
    此时街上无风,大树却如遭狂吹,光秃秃的树身,连番向着文朝天摇晃,就像是低头作揖一般,摇晃幅度之大,险些拦腰折断。
    牛巡检和马千里,都问段初,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杨树精怕死,在向文大人求饶。”段初说。
    就像段初曾经说过的,大多数的鬼灵精怪,哪怕有了修行,也有它的限定,比如袁老余,还有骊炊,都没有本事肆无忌惮杀人。
    这棵成了精的杨树,也是一样。
    只要它的秘密被揭穿,也就只有站在原地,任人宰割的份。
    面对老树的作揖求饶,文朝天冷笑一声。
    “人心似铁,官法如炉,杀人偿命!你吞噬本府治下妇女一人,罪无可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文朝天说完退后几步,一挥手:“烧了它!”
    一排巡检官兵,手提灯油上前。
    “大人,且慢!”香儿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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