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三看看昏迷的阴老板,叹了口气,骂道:“没用的东西!”
    珠子现在恨不得掐死拐子三,不让他说出洗掉黑漆的方法。
    段初却非常期待,晃着拐子三就追问,黑漆有什么门道,又有什么方法,能够清洗掉黑漆。
    拐子三都六十了,之前被阴魂缠身,已经是元气大伤。
    再加上腿上伤口还在,失血过多虚弱到底,骂完阴老板被段初一晃,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没办法,段初只好掐着阴老板人中,先把他给唤醒了。
    阴老板醒来之后,看到段初救了拐子三一命,就给段初跪下了。
    原来他是拐子三的亲侄子,拐子三至今未婚,膝下无儿无女,这唯一的侄子就是阴家最后的血脉,所以拐子三拿他当亲儿看待。
    彭州府没人知道这件事,拐子三也很少来找这个侄子。
    因为拐子三怕自己身上的晦气,会传到阴老板身上,让阴家绝了后。
    阴老板一边说,一边搬来家伙什熬药汤,熬好之后在段初的帮助下,又给拐子三灌了下去。
    药汤下肚,拐子三恢复了不少元气,被阴老板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他扫了一眼室内,对阴老板摆摆手。
    阴老板马上退了出去。
    段初接着又问刚才的问题,拐子三没说话,看了看段初身边的珠子。
    段初明白拐子三的意思,就对珠子说:“你到外面等我一会。”
    珠子哼了一声,道:“玩什么神秘!我也懒得听这拐腿老头说话!”
    珠子说完拂袖离去。
    “小女孩,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段初满脸带笑,对拐子三说。
    拐子三喝了一口水,完全没有把段初,当做救命恩人去千恩万谢,道:“你嘴上替她打圆场,心里却想着,骂得好,对不对?”
    还真被他说中了。
    段初加入红阳班之后,本以为能改善生活,结果被拐子三和鬼眼七,两个老家伙联手排挤,弄得穷困潦倒,心里怎么没有怨恨。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咱们谈正题之前,要先把这件事说清。”
    拐子三说到这,端起茶壶,给段初倒了一杯茶水。
    刚才阴老板把能用到的物件,都搬了进来,茶具茶几样样俱全。
    按照以前的想法,段初一定会把这杯茶泼到地上。
    不过拐子三是花甲老人,毕竟算是行业前辈。
    而且珠子脸上的黑漆,还要拜托他说出门道,所以段初就没有狠下心,跟拐子三继续计较。
    他接过茶杯,先喝了一小口,静等拐子三的下文。
    “我三十岁那年,家里的棺材铺,被同行一把火烧成了灰烬,没办法,为了生存,我只好托人,进了应天府江宁县的红阳班。”
    “当时红阳班班主,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本来我那会,已经练了六年多的刀法,结果他就是不让我执刀掌刑,整整三年,我在红阳班,没有拿到一文钱的砍头提成!”
    “那个青年班主,人称段疯子……现在,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段疯子,就是段初父亲的外号。
    段初用力地点了点头。
    “明白!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段初不是不讲理的人。
    既然当年拐子三入行,受到自己父亲三年的刁难,那自己入行,拐子三以其人之道,还其子之身,排挤自己一年,确实不为过。
    这样一来,段初之前对拐子三的怨恨,就全部放下了。
    “直到前段时间我才想明白,令尊刁难我,其实是有原因的。”
    “他是看我功夫不到家,腿上有残疾,不想让我入这一行,刁难我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可惜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太晚了。”
    “前段时间我才发现,自己早已被诸多刀下亡魂,缠住了身。”
    “为了活命,我先去铁司狱那里告假,然后藏身在老棺之内,想要隔绝那些亡魂,没想到他们早已趁虚而入,进入我体内了。”
    段初听到这里,也明白了。
    拐子三为了避祸,才会躲进棺材。
    他和阴老板按照原定计划,到期阴老板开棺放他出来,结果那些阴魂,在棺材里生长更快,抢占了他的身体,险些要了他的命。
    “好了,我的事说完了……”
    拐子三说到这话锋一转:“段初,我劝你另谋生路,别再当刽子手了,我的经历,你也看到了,刽子手,真的会遭到报应的!”
    段初听了,一口喝干那杯茶。
    “谢谢你的好意,心领了!我砍头行刑,并不是窃天掌刑,我是替上天行道,是代皇家执法,所有刀下亡魂,都是咎由自取!”
    阴老板正里里外外收拾东西。
    而珠子却很关心里面的谈话,所以一直躲在窗外偷听。
    听段初说出这段话,她心说不对!
    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呆子,怎么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不知道,这是段初父亲生前说过的话。
    这番话段初记在心里,从未忘记。
    刚才要不是珠子抢答,他也会把这话,甩到骊炊头上。
    听段初这么一说,拐子三忍不住一拍大腿。
    “果然虎父无犬子,我当初要是有这个想法,有这个决心,也就不会被那些阴魂缠身了!”
    拐子三说到这一声长叹。
    “可惜我没有令尊的霸气,我怕遭到报应,每杀一人回家都要烧香拜佛,没想到这样一来心就虚了,反而被阴魂找到了弱点。”
    段初看看时间不早了,就问拐子三,知不知道自己父亲其他的事情。
    “他离开江宁县,先做了应天府红阳班班主,又进了留都的刑部,成了头牌刽子手,后来我回到彭州府,其他就不太清楚了。”
    打听不到父亲的事,段初又换了一个话题:
    “那我表妹脸上的黑漆,又有什么门道?”
    珠子在窗外,听到段初问出这个问题,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事你算是问对人了!”
    直到这时,拐子三阴郁的脸上,才显现几分自信。
    “当了半辈子刽子手,说来惭愧,我还没真正摸到刽子手的法门,不过家传的打棺手艺还在,这个漆有个名称,叫做阎王漆。”
    “什么是阎王漆?”段初又问。
    “当年有个土花子,就是装扮成乞丐,专门偷坟盗墓的人,挖开了宋太祖赵匡胤的陵寝。”
    “他实在太贪心,竟然要拿走,宋太祖的口含!”
    口含,就是塞在死人嘴里的陪葬品,一般是珍珠玉器。
    “结果口含一出,宋太祖张嘴吐了他一脸黑水。”
    “那黑水,冷如冰厚如漆,沾到皮肉就会渗入肌肤。”
    “在打棺材的行当里,流传一句话,叫生前为帝皇,死后如阎王。”
    “所以这皇帝龙尸,腹中的黑水,就叫阎王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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