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皎洁的目光洒得满园清辉,可他自己却像常年生活在那山后的阴影里,背负着沉重的命运前行,他遇到她,觉得那样的美好像是压在心底的阳光,可是那前世是怎么一回事,今生又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几乎有些害怕去揭开那真相,可是虽然前后不连贯,他几乎已经看见了那个结局,她死了,他利用千菖道人的邪术,锁了她的魂魄,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死?他又为什么会去锁了她的魂魄?还是她魂飞魄散,他请千菖道人收集了她的魂魄?
    他一面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可是又隐隐的害怕那个答案,他不知道自己面对那样疯狂的前世,能不能压抑住自己癫狂的情绪。
    韩忱勉强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惊骇,定下心来去分析那可能的前因后果。他不知道瑾惠为何会死,自己为何又一定要锁她的魂魄,但却知道这一切肯定和妹妹烟霓有关,他,还真是小看了她。
    他总还以为她是那个无依无靠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小妹妹,他是真的疼爱她,这种疼爱是自小时候起便养成的一种习惯,就算是他现在知道她为了自己的私心,必然做了很多事情,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他觉得愤怒,但对她的感情却还是在的。
    可是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竟然让瑾惠死了,让自己锁了瑾惠的魂魄,然后还娶她为妻?想着梦中烟霓那甜蜜幸福娇艳的笑容,那带着隐隐胜利者理所当然的笑容,他心里就止不住的涌起一股恨意,这就是自己从小养到大宠着的“妹妹”,让自己生活陷入一片黑暗还带着胜利者笑容的“妹妹”。他养她宠她不是让她来给自己生活插刀子的!
    韩忱受着梦境的折磨,想到锁魂这一闻所未闻的事,便忍不住困惑又去了求教千菖道人,问他这世间有没有锁魂一说,锁了魂又有何用?
    千菖道人听了韩忱的问话,又是一惊,很是狐疑的打量了韩忱一番,可是韩忱脸色黑沉,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道:“这项秘术我在我师祖的手记里的确看到过记载,但师祖写下时也只说是先祖口述,并无实例的。当时师祖记载说人死三个时辰内,魂魄尚未离体,可用法阵拘**,困魂魄,再用法器施法将其魂魄引至法器之中,若得机缘,有人愿以心头血祭,魂魄可再生,且再生之魂往生后与血祭之人将生死相缠,魂不相离。”
    “不过此秘术的记载上说施法的成功率很低,不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还需要身死之人心念所系,不肯离魂,与血祭之人心愿契合,否则很大可能身死之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韩忱听得心神俱震,若如此,他便明白自己为何要锁了瑾惠的魂魄了,想必是为了能找到机会进行血祭,让其魂魄再生。
    如此,韩忱更加迫切的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导致瑾惠身死,自己又做出那么个决定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今生这所有的事情跟后来发生的事有没有什么关系?
    同时韩忱咨询千菖道人的同时,还从千菖道人那里收到了北辽三王子元真的答复,有关七八年前,为何他会出现在和州城外。
    当时元真的二哥北辽二王子出访西域,最后一站就是离和州不远的乌末国,当时元真正是在西京城,他受到他二哥的暗算,又一路被追杀,逃到和州城外,这才被韩忱所救。
    元真也猜测当年和项氏西府灭杀西夏先世子项璜一家的应是他二哥二王子元术,但他二哥当时是否也曾和西域那边有勾结并对和州城战败一事产生影响,这事,元真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元真收到韩忱的问话,又得知了项氏西府联合他二哥谋杀西夏王先世子项璜之事,倒是觉得此事可以谋划,如何打击他的好二哥,这,却又是一桩事了。
    韩忱受着梦境前世的折磨,韩烟霓则受着现实的折磨。
    且说韩烟霓如何受道现实的折磨,因为这一日灵州城知州的夫人登了韩家的门,跟韩老夫人表达了西夏老王爷要迎三小姐项烟霓回西夏王府的意思。
    这事原本是姜璃的事,虽说她身份高贵,但接王府血脉回王府,登一登韩家的门也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姜璃厌恶韩家,项墨觉着千菖道人和韩忱古怪,不放心姜璃去韩家,所以两人默契的避开了这个话题,项墨直接就命了知州,让他叫他家夫人去韩家说说,然后他也没打算把项烟霓接到自己在灵州的住宅,打算韩家同意了,他就直接派人把项烟霓送到王府让他母亲处理。
    项翊兄妹的古怪,他母亲姬王妃是知道的,所以他都不需要跟他母亲嘱咐什么,他相信他母亲都能料理好她。
    知州夫人在接到任务之后觉得自家相公话说得太模糊,这接人可是有很多种接法,所以她在去韩家之前拜访了一下世子妃姜璃,知州夫人是个利索的人,姜璃稍稍提了几句,她便知道了方向,改日就递了拜帖去了韩家。
    知州夫人给韩家的时间不多,她说老王爷身子不好,希望生前能尽快见到孙女,然后把她嫁出去,也算是对得起项烟霓的父母,他的长子了,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说什么急着把项烟霓嫁出去的话,自然是姜璃提点的。韩烟霓,不,现在的项烟霓听了这话,脸就白了,知州夫人一走,她便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动手。
    但是若是宜欣这段时间就出事,母亲韩夫人和哥哥韩忱再疼自己肯定也会怀疑自己,所以项烟霓也不敢用太大的分量,想着只能用一点点调了,让她慢慢寒气入侵,等她离开一段时间再发作早产好了。
    项烟霓谋划着如何不露痕迹的添加千雪草汁到宜欣的饮食里,可是宜欣虽然不是个聪明细心的,但出身成郡王府,她自己不细心,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却都是不敢大意的,因此她的一应饮食都有专人从头到尾看着厨房做的,甚至因着当初她先于韩老夫人和项烟霓到西夏,家里的一应管事婆子丫鬟们还大多是宜欣的人。
    项烟霓研究了许久,觉着在厨房下手想每天不露痕迹的直接把千雪草汁加到宜欣的饮食里那是不大可能的,便想出了个法子,她找出了当初项老王妃赐给自己的一盒上等燕窝,将千雪草汁化了水,喷洒在了燕窝上,晒干了,再让自己的贴身大丫鬟翠儿夜里去厨房替换了宜欣平日里食用的燕窝。千雪草汁寒性霸道,被它浸染过后,哪怕再浸泡清洗,也是改不了燕窝的寒性的。
    原本项烟霓的这一谋划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但偏偏这些时日韩忱因着梦中的事对她正有戒心,也觉得她离开韩家回西夏王府之前会做出些什么来,便早派人监视了韩烟霓身边人的一举一动,所以翠儿自然是被抓了个正形。
    韩忱抓了翠儿,先是把那燕窝分别送了去给制药师傅和千菖道人查验,再逼问翠儿,其实翠儿也不知道这加入到燕窝的是什么东西,可自己主子换了想让夫人吃的,能有什么好东西?罪证确凿之下,翠儿连狡辩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把自己主子给供出来了。
    韩忱碾着燕窝,看着跪着的小丫鬟,道:“把你主子做过的事情都说出来吧,所有背着我做过的小动作勾结别人做的坏事,都给我吐出来,不然,你若不知道我处置人的手段,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日后也都让你尝上一遍。”
    说着就递了个眼色给一旁站着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戴着个手套拿出一瓶东西,他将瓶里的东西倒到房间的另一端一个绑着的人身上,那个人嘴上被塞了东西,只能狰狞着脸呜咽着,他身上却已经发出了“滋滋”声,这还不算,不一会儿,就有各种老鼠蛇虫爬到了那个人被淋过液体已经腐烂的伤口上,那景象真是说不出的恐怖。
    翠儿一个小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手段,她当即就已经吓得神魂俱裂,可是身上被人用针刺着偏偏晕不过去,只能不停的呕吐。
    韩忱嫌恶的看了她一眼,对下面人道:“把她收拾干净,再送到外面来。”说着便去了外间。
    翠儿本就是个普通丫鬟,虽然也算得上稳重沉得住了,可这样的手段下,完全没有丝毫反抗之心了,她只求速死,不想受这种折磨了,所以在被带到外面房间后,就丝毫没任何隐瞒把所有事情,小到韩烟霓的挑拨,大到韩烟霓害人不遂和马夫苟且生下了孩子这事,都毫无任何遮掩的说了出来。
    这些事本来就压在她的心里让她日夜受折磨,全部说了出来她反而轻松了不少,觉得就这样死了她也彻底解脱了。
    这边韩忱在审问着翠儿,那边项墨却是对上了千菖道人。
    平日里千菖道人炼香时为避免外人打扰,都在韩忱安排的偏僻的宅子里待着很少出门,项墨暂时不想打草惊蛇,就只派了人监视着,并未急着动手。这日千菖道人却不知是不是少了什么韩忱也提供不了的配药什么的,自己出了门去深山老林里采药去了。
    第163章 教圣女
    项墨坐在半山腰的一个小亭子里,看着被请过来的千菖道人笑道:“道长,别来无恙。”
    千菖道人看着项墨,也并不惊讶,坐到了他的对面,看了一眼石桌上那冒着腾腾热气的茶,并不伸手去拿,只皮笑肉不笑的道:“尚可,尚可,多谢世子关心。还不知世子请小道过来可是有事?”
    项墨也不答他,手轻轻抚过茶杯表面古老的刻纹,缓缓道:“听说道长是天香教难得的天才,于炼香一途甚是天赋异禀,这些年更是倾心研制百年来天香教都未炼出的极品圣香,更对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极品引魂香颇有研究和兴趣。”
    千菖道人看着项墨手下的杯子,在那花纹上停留了片刻,眼光闪了闪,才道:“天才不敢说,只是小道自幼痴迷炼香,术业有专攻而已。难道世子也对这引魂香有兴趣?最近小道对此的确是小有突破,若是世子有兴趣,倒是可以送一些给世子。”
    说着手上便多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瓷瓶,递给了项墨。
    项墨也不推辞,伸手接过,端详了半晌,才道:“道长倒是大方,这小小的瓷瓶,怕是千金难求吧?”
    千菖道人笑道:“对着其他人不会大方,但是对着世子如何会不大方?小道借贵西夏宝地,本也应该拜访世子,反倒是让世子来寻我,岂不是失礼?”
    项墨一笑,经过这么一说一送香,两人之间的气氛倒真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般了。
    项墨道:“极品引魂香,听说可以**夺魄,杀人于无形,可惜天香教多少天才之士都没能突破桎梏,道长可知道原因?”
    千菖道人心里一跳,这西夏王世子果然是有备而来。他自然不是什么大方之人,和这西夏王世子也不过只有数面之交,如何肯就将自己最新炼出来的引魂香送给他?不过是因为他看到那世子手下的杯子上雕刻的符纹,竟是天香教创教圣女遗物上的符纹一样,这才慷慨送了他自己精心炼制的引魂香,表达自己愿意谈下去的意愿而已。
    千菖道人道:“早知道世子天纵奇才,奇门八卦都多有所涉猎,果不其然,想不到世子对我们天香教的引魂香也多有研究。世子如此说,想必知道些什么,还望世子赐教。”
    项墨一笑,也并不谦虚和他兜圈子,直接问道:“你可知天香教的创世人是何人?”
    千菖道人脸色一变,果是如此。他盯着项墨,就见他起身站到亭边,看向远处群山,其中一座远山白雪茫茫,正是西夏贺兰山脉雪山中的雪莲峰。
    项墨也不等他回答,他看着雪莲峰,慢慢道:“天香教第一任教主虽然是北辽人,但其夫人创教圣女却并非北辽人,而是出自西夏,还是前朝西夏国王爱女。圣女自幼天纵奇才,打创奇迹无数,你们天香教流传下来的很多传说都是和这位圣女有关,其中极品引魂香就是这位圣女所创。”
    千菖道人看着项墨的背影,心里按捺着激动,这些他当然知道,教中秘藏的书籍都有记载,只是却不知项墨如何得知天香教的这些秘史?当年西夏国灭亡,西夏皇室皆被叛军屠戮,圣女为前西夏国公主之事甚少人知道。
    “圣女是前朝西夏国公主,自幼最爱调香制药,她炼各种香料所用材料全是各地进贡的珍稀材料,有些甚至只有西夏皇室才有,其中炼制引魂香的材料更都不是普通材料,想必道长炼制多年,对这一点是很清楚的吧?”
    千菖道长眼里有异光闪过,的确,天香教创教圣女贵为西夏国公主,她所有的炼香方子用的材料都含了不少普通人根本没办法拿到的珍惜材料。后虽然国破家亡,但天香教教主却也非凡人,他深爱圣女,自是纵宠她任她施为,这才创了无数奇迹。
    只是圣女后来也知道她那些方子实非常人可以炼制,据说后来流传下来的方子都是经过改良,材料也尽量采用普通材料的方子,虽然她所谓的普通那也都是极珍贵的药材香料。而这引魂香的方子自然也不例外,同样应是经过改良过得。
    想到此,千菖道人一阵激动,他再也忍不住出声问道:“难道世子手上也有我们天香教创教圣女的手迹?”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那西夏王府和荔园可就是在当年老西夏国王宫遗址上建的。
    项墨回头看千菖道人,看他脸上迸发的异样的神采,笑道:“手不手迹的,我不好说。但我能告诉你,你所用的炼制引魂香的方子应当不是最初你们创教圣女炼制极品引魂香的方子,你所用的高山雪莲,寒冰草,百年雪山参等材料虽然贵重,但却还不是当年你们圣女用的材料,她用的是千年冰洞雪莲,极品千雪草,绝崖雪参。这些材料只有西夏皇室才有,她知道就算她留这样的方子给你们,你们也再找不到这些材料,所以才改了方子,这些你可能也是清楚一二的。”
    千菖道人猛地站起身,嘴唇抖了抖,然后又慢慢坐下,看着项墨,这才抑制了心中的激动,缓缓道:“世子想要什么?只要小道能够做到的,必然愿为世子效犬马之劳。”炼制极品引魂香是他的终极目标,这样的诱惑他根本抗不住。
    项墨笑,道:“我只想要知道些事情,对你来说,自然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又道,“天香教从来没有种族要求,教众也都是各色族人都有,据我所知,就是道长也是北辽和西夏混血的吧。其实你投靠北辽皇帝,所求的也不过是他能够支持你提供你炼制圣香的材料,现在你和韩忱合作,所求的也是这些。但其实,他们能够给你的,永远也不能助你炼制极品引魂香。道长,你可小心些回答我的问题。”
    千菖道人脸上血色尽失,他的身世除了他的师傅,这世上他不觉得有其他人知道,这个西夏王世子知道的,也太多了些。
    韩府。
    韩烟霓的丫鬟翠儿已经被带了下去,韩忱的脸上铁青,那放在桌上的手捏了拳头,深深把手下的檀木桌磨出一个拳头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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