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当真是下得一盘好棋,皇帝的妹妹成了你嫂子;皇帝的妻子,又是你闺中好友;就连皇帝的亲信,都成了你的未婚夫婿。更何况,皇帝家的底子不厚,就算坐进来金銮殿,也没胆量学着历朝历代的皇帝,急着卸磨杀驴,定要如履薄冰地厚待着你们这群‘忠臣良将’。这份算计,天底下,也没谁了。”凌雅嵘嘴里咯吱咯吱地作响。
    “这是我下的棋?你也太抬举我了。难道是我哄着秦夫人让权给马家?难道,是我拦着你不跟舒姐姐交好?是我逼着舒姐姐跟皇上一见如故?”凌雅峥反唇相讥。
    “……若不是撺掇着三姐姐去‘捉奸’,大公子怎么会受伤?若不是瞒下关绍的身份,国公爷怎会送命?皇上登基时,曾昭告天下,那年水灾,赶在决堤之前,他令五哥带人赶去修固大堤……恰国公爷令皇后带人前去查看,二人才成就一段姻缘。但据说,皇上修固堤坝时带去的治水行家,又是莫三引荐的;皇上机缘巧合撞见段龙局,又是莫三指点;就连皇上得秦夫人重用,也是莫三出了一把力。”凌雅嵘嘴唇干干地起了皮,用舌尖一舔,那皮就如利刃般,割破了滑嫩的舌尖。
    “就算是如此,我也没那能耐,去下那么大一盘棋。”凌雅峥说。
    凌雅嵘冷笑道:“姐姐一直知道我的身世,却不赶着去告诉柳家人,冷眼瞧着柳家一步步要定下我跟本贤的亲事——你也蒙骗了柳家人,最后却装得好像被人欺负了一般。是了,柳家人是不会怪你的,他们正好借着全雁州府负了柳家,向全雁州府讨要好处。”
    凌雅峥低头笑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些事,都非我存心算计。”
    “成王败寇,怎么说,不全凭着姐姐一张嘴?”凌雅嵘嘲讽地仰头向树上望去,只见树上落了两三个鸟巢,巢中不知是什么鸟儿在繁衍子嗣。听见一声轻轻的咳嗽,就瞥向迟迟赶来的邬箫语。
    邬箫语咳嗽着,说道:“九小姐,五少夫人做了长公主、五少爷立了功劳,对你也是好事,待进了京城,满城青年俊彦由着九小姐挑呢。”
    凌雅嵘冷笑道:“由着我去挑?也太抬举我了,我是什么人?一个外室生下来,觍不要脸充作嫡出女儿养大的野种罢了。我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我知道,你该踩着我跟哥哥,嫁进纡国公府,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凌雅峥戏谑道。
    凌雅嵘噎住,又挑衅地望着凌雅峥,幽幽地问:“姐姐可知道,这世上野心勃勃的人,最容易死在哪一步吗?”
    “还请妹妹指教,论起野心来,谁比得上妹妹?”
    “晨曦之前、得胜之前。”凌雅嵘嘴角噙着冷笑,就恍若幽魂一般转了出去。
    “小姐,瞧九小姐阴阳怪气的。”邬箫语说着,却觉凌家也没亏待凌雅嵘,瞧她发髻上的蝶恋花点翠发钿,在秋日下尚且熠熠生辉,顿时心生艳羡。
    凌雅峥也不理会她,带着梨梦进了屋子,坐在一盘足有几年没人动过的棋盘前,捏着一枚黑子,瞅着棋盘上的棋子出神。
    “我陪着小姐下吧。”邬箫语讨好地说。
    “你也会下棋?”凌雅峥好奇地问。
    邬箫语赶紧地说:“我棋艺不好,但也知道,执黑先走。”
    “执黑先走?”凌雅峥微微一笑,“只这事事先走一步,就已经赢了一半。”
    次日一早,凌雅峥出了门,又遇上凌雅嵘,见她脸色不善,就也懒怠理会她,早早地去寸心馆里牵了平安,就随着马佩文去了养闲堂里。
    一番寒暄后,听宋止庵家的进来说车马准备停当,凌古氏就对凌雅峥说:“走吧,峥儿随着祖母坐一辆马车吧,咱们娘两多久没坐在一起了。”
    凌雅峥应了,左右没瞧见凌睿吾,问了一声,听元晚秋说因凌雅嵘的缘故凌睿吾又挨了罚,就不多问挽着凌古氏的手,随着她在凌家门前上了马车,待马车动了,听着辚辚车轮声,打量着衰老了许多的凌古氏,说道:“祖母如今不拿着何首乌染头发了?”
    凌古氏摇了摇头,握住凌雅峥,“一把年纪了,曾孙都有了,再折腾那些,岂不叫人看不起?”惴惴不安地望着凌雅峥,试探地问:“峥儿,你埋怨祖母吗?祖母那时候糊涂,被你父亲哄了几句,就吓得六神无主,急着替他遮掩。”
    “最初有些埋怨,随后,又琢磨着祖母也是情非得已,所以,倒也不十分埋怨了。”凌雅峥低头笑着。
    凌古氏拍了拍凌雅峥的手,舒心地笑了,好奇地问了两句秦舒是否给马塞鸿选妃,就因年纪上来了,头一点,就打起瞌睡来。
    凌雅峥给她拉了薄毯盖上,忽地听车外,宋勇问:“老夫人,前面的路被人堵住了,是绕路走,还是叫人快些让开?”
    “老夫人睡了,去请大夫人、二夫人拿主意吧。”凌雅峥隔着帘子,向前面看去,只见两拨人撒泼一般地争吵不休,听着,似乎是这家少夫人的轿子撞上了哪家老夫人的马车。
    须臾,见马车渐渐地拐向了一条小路,吱嘎渐渐响起,马车里的凌古氏也被颠簸得醒来。
    “还没到?”凌古氏拿了帕子擦了下嘴。
    凌雅峥向外瞧着,又听人说前面的路被滚下的山石堵住了,心觉蹊跷,又再三张望。
    “峥儿,怎么了?”凌古氏问。
    凌雅峥闭了闭眼。
    “老夫人、老夫人,有山贼拦路!”宋勇着急的喊声忽然想起。
    凌雅峥瞧着宋勇立时叫了家丁来护住凌古氏、凌钱氏、凌秦氏等人车马。
    “出来,马车里的人统统出来!”一声男子的粗暴呼喝乍然响起,凌雅峥留了凌古氏在马车中,就先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只见着空山里冷不防地冒出四五十人,为首的,却是一个身形枯槁却满脸冷酷的白须老者,老者身边,站着的,却是容貌与凌尤胜分外相似的凌睿吾。
    “下来,都下来!”凌睿吾张牙舞爪地呼喝着,凌雅嵘先跳下马车,快步地走了过来,“睿吾……”
    “滚!”凌睿吾还是一样地憎恶的凌雅嵘,他打心底里以为,若没凌雅嵘,谢莞颜身上自然没有污点,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地丢了性命。
    “是睿吾的声音吗?”凌古氏喊了一声。
    凌睿吾冷笑道:“把她们都抓了!一个也别放过。”忽地见穆老姨娘被人从马车里拖了出来,赶紧地走上去,推搡开那个侍卫,暗道:“滚开,没听见我先前说的,不许动老姨奶奶!”
    “睿吾,这是怎么回事?”穆老姨娘吓得脸色铁青。
    凌睿吾笑呵呵地说:“老姨奶奶放心,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害了人家儿子,人家来讨要公道呢。等她们全死了,老姨奶奶跟我就是家里的霸王了。”
    “睿吾……”穆老姨娘糊涂着,被人推搡了一下,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凌睿吾才要训斥那侍卫,先挨了侍卫重重的一巴掌,“皇上,你看他们……”脸色一变后,就立时跑到那老者身边告状。
    皇上……
    车辕上,凌雅峥耳边一阵鸣响——
    ☆、第69章 有情有义
    “皇上?哪个皇上?”凌古氏、凌秦氏、凌钱氏马车中一阵骚动,随后元晚秋、马佩文、白树芳、钱阮儿统统不甘不愿地被人逼出了马车。
    尤其是钱阮儿,手里紧紧地抱着小儿,惊慌失措地躲在元晚秋、马佩文身后。
    “都抓起来。”那老者吩咐说。
    “……皇、皇上……”钱阮儿嘴唇哆嗦着。
    凌雅峥终于确定,那老者就是昏聩独断的皇帝齐满,扶着凌古氏下了马车,见宋勇两口子被捆住丢在地上,疑惑地想着齐满怎地来了雁州府,瞥了凌雅嵘、凌睿吾,登时明白这姐弟二人仗着凌咏年等男子不在,不用了什么花招打着致远侯府名堂将人引进来。
    “谁是凌雅峥?”恍若朽木般的齐满将两只手背在身后,一句话,就带动一阵咳喘。
    “我是。”凌雅峥左右看了一看,只得站出来。
    凌雅嵘痛快地一笑,要看凌睿吾,见凌睿吾不理会她,就走到齐满身边,低声道:“皇上,就是她揭穿了……”
    “这会子,旁人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倘若说穿了,那人一定会死。”凌雅峥抢先说道。
    齐满一怔,拿着一方鲛帕遮住口鼻,一双生性多疑的眼睛来来回回地望着凌雅峥、凌雅嵘,冷酷地开口道:“说穿了,又怎样?你们这群人,哪一个活得了?若非你们,瑜儿岂会惨死?我的南津……”
    “万一呢?万一溜走一个活口……”凌雅峥觑见凌古氏身子摇晃了一下,赶紧伸手去扶着她。
    “皇上,我这姐姐最会花言巧语,皇上千万别听了她的,速速杀了她们,待睿吾跟皇上里应外合,定能将太子救出来。”凌雅嵘低声地说道。
    齐满沉默不语,又问:“谁是马塞鸿的胞妹?”
    马佩文一怔,见元晚秋将平安搂在怀中,就向前走了两步,脚下粗粝的石子硌得一双玉足刺疼不已,却从容地回道:“我是。”
    “马塞鸿送来的家书中,可曾提起关绍?”齐满问。
    马佩文诧异怎地提起关绍来,回道:“家兄信中说,关宰辅之子屡立奇功,待分封群臣时,少不得,要封他一个五品官。”
    “五品官?”齐满桀桀地笑了,挥手令人将凌家这群娇生惯养的女儿捆了,又问:“谁是白树芳?”
    白树芳打了个激灵,忽然跑出来,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民女是迫不得已,才嫁做凌家妇……臣女一心牵挂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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