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姨娘、单姨娘、胡姨娘、邱姨娘个个委委屈屈地抹眼泪,被柳老夫人催促一声,才跨过门槛进去。
    凌古氏讪讪地赔笑,心里庆幸凌雅峥还不知情,伸手摸着凌雅峥后背,也跟着掉了两滴眼泪,见柳老夫人一再地去看凌雅嵘脸庞,忙说道:“你们不是还要去纡国公府应酬着吗?快些去吧,别冷落了那边。”
    柳老夫人搂着凌雅峥,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劝凌雅峥:“峥儿,日后别打嵘儿了。”
    “……是。”凌雅峥抹泪答应着。
    莫紫馨搀扶着柳老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凌雅嵘,笑道:“这么一瞧,嵘儿跟三贞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洪姨娘、单姨娘、胡姨娘、邱姨娘也连连附和说:“正是,如今九小姐年纪还小,等再大两岁,只怕会更像呢。”
    柳老夫人如鲠在喉,想起谢莞颜如何羞辱柳如眉,再听不得那凌雅嵘长得像谢莞颜的话,只是听着屋子里凌尤胜乍然响起的癫狂的笑,虽不喜凌雅嵘却不忍心再将凌雅嵘丢在凌家里,一再犹豫后,对凌古氏说:“我先将嵘儿带回家去……等过些日子,尤胜气消了,再将嵘儿送回来。”
    “外祖母!”凌雅峥惊讶地叫了一声。
    莫紫馨忙和稀泥地对柳老夫人笑道:“老夫人,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您一时带走了嵘儿,倒是能叫嵘儿少受些委屈;但若是三老爷埋怨老夫人插手他的家事,越发地埋怨起嵘儿来,那可怎么着?”
    “他敢!”柳老夫人果断地拉起凌雅嵘的手,“嵘儿,随着外祖母家去。”
    “哎。”凌雅嵘忙应下了。
    这一番峰回路转,叫凌雅峥有些猝不及防,但看柳老夫人虽拉着凌雅嵘的手,却也明显不似先前那般爱护她,不由地为柳老夫人心疼起来——若不是十分疼惜外孙女,岂会宁可膈应着自己,也要带走凌雅嵘?只怕没有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柳老夫人都不会由着凌雅嵘受苦。
    凌雅嵘抿着嘴,露出一抹笑容,待靠近柳老夫人一些,被柳老夫人推开后,就不敢再靠近。
    柳老夫人对莫紫馨说:“馨姐儿也向秦家去?”待见莫紫馨点了头,就叫莫紫馨搀扶着,一边向外走,一边迟疑着又去看凌雅峥的脸。
    凌古氏长出一口气,揉了揉凌雅峥的脸颊,说道:“快去送你七姐姐一送。”脚步一动,就见凌钱氏自己过来了。
    “你闺女出嫁,你怎么不去送送?”凌古氏问道。
    凌钱氏噙着泪说:“雅文已经出门了。”
    飘扬在致远侯府上空的鼓乐声已经远远地离去,凌钱氏呜咽一声,眼泪越掉越多。
    凌古氏嗔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哭的?你回去歇着吧。”手上替凌雅峥擦着眼泪,听见屋子里凌尤胜又故作疯癫地狂笑,啐道:“装什么疯卖什么傻?峥儿,咱们走。”
    凌雅峥怏怏不乐地应着跟在凌古氏的身后。
    凌古氏劝道:“放心,你外祖母没埋怨你……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外祖母也为难着呢。”
    凌雅峥点头应着,心情阴郁地随着凌古氏走,祖孙二人回了养闲堂,就见宾客多数已经散去了,剩下的几个不要紧的人物,凌古氏不耐烦理会,就牵着凌雅峥回了屋子里。
    坐在稍间里,凌古氏对着一方铜镜抿了抿鬓发,回头看了凌雅峥一眼,试探地问:“峥儿,你说,嵘儿怎么长得像谢莞颜了?”
    “谁养的孩子像谁,旁人都说,我跟在祖母身边几月,长得像祖母了。”凌雅峥坐在凌古氏身后,瞧见高几上摆着一尊广口珐琅葫芦彩瓶,好奇地凑过去瞧。
    凌古氏得意地说:“这是你大伯父孝敬来的,若搁在前几年,我能捞到这个?”
    “这几日,大伯、二伯待祖母可还好?”凌雅峥问。
    凌古氏登时将凌雅嵘的事忘了,笑道:“不但你大伯、二伯,就连你大伯娘、二伯娘也要先来我这伺候呢——尤其是你二伯娘,她前头什么事都远远地躲着,如今还要求着我给我出主意呢。”
    “这就好。”
    “这瓶子送你了。”凌古氏有心弥补地说。
    “多谢祖母。”凌雅峥笑着将瓶子收下。
    “母亲,各家的亲戚都散了。”凌秦氏从外面走了进来,还穿着一身鲜亮的见客衣裙,捧着各家送来的礼单拿给凌古氏瞧。
    凌古氏人还坐在镜子前,拿着手翻了翻,指着一个册子说:“将这上头的白釉花觚拿来,摆在韶吾内书房里。”
    凌秦氏一怔,望了一眼站在凌古氏身后的凌雅峥,笑道:“母亲,这是大哥的部下送来的,就这么着送到老五房里,只怕……”
    “怕什么?怕你大哥只认穆老姨娘是娘,不认我?”凌古氏冷笑一声,心知凌尤胜靠不住了,凌尤胜膝下的四个孩子,只能靠她厚着脸皮从凌尤坚、凌尤成两房克扣了东西帮补。
    凌秦氏见又是这没道理的话,就堆着笑不再言语。
    “峥儿去取了那花觚,立时给你哥哥摆着去。”凌古氏瞧着凌秦氏不动弹,就催促凌雅峥说。
    凌雅峥答应着,起身向外走,出了这门边,对站在门边的绣幕嘘了一声,就去听里头凌古氏、凌秦氏说话。
    ——母亲,智吾跟马家定亲有些不合适,不如叫敏吾跟马家大小姐定了?毕竟,起先提起的,也是大哥家跟马家联姻。
    ——你倒是会替他们找补,这么好的儿媳妇也往外推。都听你公公的,他说定下了,就定下了。等到了明儿个,就正经地去求亲。
    ——是。
    凌雅峥忙移开脚步,带着梨梦去倒座厅里瞧各家送来的礼物,望见那一堆堆瓷器、玉器堆在一处,叫人挑出一尊白釉花觚,也不理会盯梢的凌钱氏的婢女,就叫梨梦捧着花觚向凌韶吾内院书房去。
    凌雅峥走进门,远远地望见邬音生拿着一把扫帚沾着水在地上练字,咳嗽一声后,带着梨梦向书房里去,瞧见素来只爱舞刀弄棒的凌韶吾房里也摆起了一盘残棋、一堆书卷,叫梨梦将花觚摆在百宝槅子上,就回头去看跟进来的邬音生。
    “知道你妹妹做出什么事了吧?”凌雅峥问。
    邬音生忙摇了摇头,凌雅峥笑道:“你妹妹,勾结九小姐,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邬音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上越发地苍白,良久,才垂着手说:“箫语不懂事,八小姐看在我的面上,饶过她这一回。”
    “要饶过她,就看你老不老实,听说,你又撺掇五少爷,想将齐清让弄回来?”凌雅峥问。
    邬音生忙将头埋下,望了梨梦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五少爷若得了清让,定会如虎添翼……”
    “胡言乱语,一个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的忠仆,留着何用?”凌雅峥不屑地嗤笑说。
    邬音生不解凌雅峥怎会这样看待齐清让,眼珠子转着,推敲着没了秦征如何设法将凌雅峥送进纡国公府,忽地一凛,抬头见凌雅峥还看着他,不由地一凛。
    “知道我为何留下你吗?”
    “还请小姐指教。”邬音生恭敬地说。
    “有些,要脏了手的事,我不能做、哥哥不能做,只能交给你来做。你做得好,是件好事;做得不好,断送的是你的性命。倘若,你跟我跟哥哥不齐心,自作主张,坏了事,倒霉的,也只会是你。”
    “是。”邬音生忙应着。
    哒哒的脚步声传来,邬音生靠着门站着,个头矮小的德卿、孝卿两个跑了进来。
    德卿喘着气说:“小姐,五少爷请小姐拿出一身干净衣裳给一个嫂子换了。”
    “一个嫂子?”梨梦失笑道,“这话跟谁学的?大少爷都没娶媳妇呢,哪里来的嫂子?”
    孝卿赶紧地说:“是雁州七君子里头,元澄天的姐姐。”
    “是她?”凌雅峥一默,立时问梨梦:“莫三少爷走了没有?”
    梨梦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应当还没走呢。”
    凌雅峥疑惑地问孝卿:“元澄天的姐姐怎么来了?”
    “她婆婆不通人性,追着她在大街上打,五少爷认出她是元澄天的姐姐,看她一身实在狼狈,就打发人将她领回来,叫她好生梳洗梳洗,换身干净衣裳。”
    凌雅峥抱着手臂,伸出手指划过花觚滑腻的颈,勾勒着上面的花纹,说道:“快将人领进来,只怕她身上还有伤,要敷药呢。”
    “是。”德卿、孝卿忙跑了出去,凌雅峥带着梨梦出了这边黑漆木门,顺着小径没走几步,迎头遇上莫三孩子王一般领着雁州七君子过来。
    “三哥还没走?”凌雅峥笑道。
    莫三背着手,笑道:“我等着瞧青帝庙里究竟有什么呢,不用替我操心,我今晚上就跟雁州七君子一起歇在你哥哥这内书房里头。”头一侧,疑惑又专注地看向凌雅峥背后。
    凌雅峥回头后,就见德卿、孝卿一前一后领着元晚秋过来了,看她发髻散开、衣裳上不知沾染了什么汁水,但虽是狼狈不堪,但一身的沉静温和丝毫未改。看过了她,又回头向莫三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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