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藏雪便有些意兴阑珊:“后来我与狗龙因为旁的事情大吵了一架,闹掰的时候,鹤真人也没死,据闻他从仙琅山回去之后,便失踪了,活不见妖,死不见尸,也不知是真是假,只不过我们因此结下了大梁子,日后百万妖山的妖修们见着了他,都得往死里打。”
    闻言,一干妖修们俱是瑟瑟发抖,那、那可是七阶的妖修啊,倘若真的对上了,他们这些小喽啰们岂有一拼之力?连命都不够给人家填的。
    想到这里,众妖修不禁在心中呐喊,妖主您不如再回去深渊中睡个几百年罢!下次再有人试图祭祀,二话不说,先掐死了事。
    藏雪倒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兴致倒是好了不少,又对阿咩诱道:“小鸟儿,你倘若应我一件事,那翎毛我便送与你了,有了它,你可得少苦修三百年!那可是好东西!”
    这话一出,他身后一水儿妖修们顿时呼吸都加重了,三、三百年?!
    阿咩扬起脖子,对藏雪轻轻叫了一声,藏雪微微挑眉,似乎极其讶异:“你不要?那可是三百年的修为,寻常妖修是打破头也抢不到的。”
    他说着,又盯着阿咩的眼睛看了一看,突然呵的一声笑了:“原来是一只盲鹤。”
    他顿了顿,纳罕道:“我还道你身上的灵气为何会如此晦涩,原来如此。”
    盲鹤?淇钰忍不住看了阿咩一眼,见它眼睛明亮如洗,不似盲瞎,遂不由开口问道:“何谓盲鹤?”
    藏雪答道:“非眼盲,而是心盲。”
    他说着,见淇钰仍旧不解,便又露出几分得色,滔滔不绝起来:“妖物修行本就艰难,世上花鸟虫鱼,飞禽走兽,皆可修炼,只不过是看资质高低罢了,倘若资质不好,便是浑浑噩噩,不知世事,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好一点的,得了点灵气和悟性,化去横骨,口吐人言,修成人身,便离那登仙大道又近了一步,但是在茫茫妖物中,有一种妖,最易修炼,其悟性与资质较寻常妖修相比,则是云泥之别,修行起来极快,事半功倍,而心盲则是天妒之体,倘若过了这一关,便是前程大好,渡劫飞升指日可待,只可惜这种资质数百年不遇,我也只见过两个。”
    藏雪忍不住又卖了一个关子,可惜淇钰不买他的账,面上毫无期待的表情,他不由悻悻然地继续道:“一个是墨青那厮,一个则是鹤真人了,别看我们同为七阶妖兽,他们的修为至少高出我……咳咳,一截。”
    他还不忘补救一下,道:“不过我以普通资质修成如今的结果,也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且不说墨青,鹤真人那厮便是一只盲鹤,我第一次见他时,他仍旧是盲的,心眼未开,一身灵气晦涩不堪,修行不得寸进。”
    藏雪回忆着道:“后来他不知从哪里有了奇遇,一朝得以开心眼,便也不盲了,修行一日千里,短短数十年间,便从二阶妖兽一跃成为五阶妖兽,其进度之快,令人咋舌,只不过,此人气量狭小,有了实力之后,便将从前欺辱于他的妖一个个都杀了,他身上挂了一只金铃铛,每杀一妖,便将其魂魄拘起来,困在铃铛内,令其日日饱受磋磨,直至魂飞魄散而死,手段之残忍,实在令人齿寒。”
    听到这里,思知忍不住开口询问道:“那,阿咩便是这一种盲鹤了吗?”
    藏雪瞥了他一眼,答道:“不错,只不过它如今满身灵气堵塞经脉,若是再不开心眼,只怕不出两年,便要被灵气错乱而死啦。”
    他说着,盯着阿咩又看了看,摇头叹道:“神仙难救,神仙难救啊,小鸟儿,你当真不要那传承翎羽?”
    阿咩呀地发出一声轻啼,思知将它搂着,脸颊蹭一蹭它背上如丝缎一般顺滑的羽毛,低声道:“阿咩,你不能死。”
    然后抬起头来,对藏雪道:“她要的,你的条件是什么?”
    藏雪摸了摸下巴,龇牙一笑:“也不是什么难事,翎羽先给你也是无妨的,只需要你日后,取来鹤真人半个爪子与我。”
    众人俱是一呆,七阶妖兽的半个爪子?!
    思知斩钉截铁答道:“一言为定。”
    藏雪又看了看他那小身板,嗤笑道:“你如今不过堪堪三阶妖兽的修为,如何能与七阶妖兽争斗?”
    思知倏然抬眼望向他,眼神明亮得有些咄咄逼人,道:“前辈如今是何等修为?”
    藏雪一怔,道:“七阶中期。”
    “前辈今年寿元几何?”
    藏雪微微皱起眉来,思索了一会儿才答道:“堪堪一千二百岁了,小东西,你问这个作甚?”
    思知却一拱手,朗声道:“在下如今寿元不过十六岁有余,前辈焉知一千载之后,晚辈杀不得那鹤真人?倘若鹤真人已死,纵然是掘地三尺,晚辈也必然寻到他的尸身,斩下其半爪,献与前辈,以兑今日之诺!”
    这几句话简直掷地有声,众妖修皆是被思知的威势给震慑住了,思知一扫从前的怯弱姿态,挺起脊背,直视着藏雪惊愕的双目,毫无退让之意。
    “好!”藏雪突然纵声大笑起来,目光灼灼,倒仿佛是第一次正眼看他一般,上下打量了一遍,抚掌道:“便依你所言,倘若那时我已然陨落,你须记得,将那半爪焚烧,灰烬抛下百万妖山的深渊!”
    “前辈嘱托,晚辈定然谨记于心,不敢或忘。”
    第五十七章
    记仇的银蛟认同了思知的许诺,便取出一根长长的翎羽来, 墨色中泛着幽青的颜色, 又有深蓝的光泽流转, 煞是好看。
    他方一取出那传承翎羽,便有汹涌的灵气四散开来, 令人心旷神怡,众妖修们盯着那一根小小的翎羽,眼馋不已,口水都快下来了。
    藏雪打眼一扫, 顿时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藏雪冷哼一声,道:“没出息, 倘若尔等有半点胆量, 也去鹤真人身上拔一根下来, 够你们这辈子受用不尽了。”
    众妖修们顿时觉得犹如寒风扑面, 瑟瑟发抖, 去、去七阶妖兽身上拔翎羽, 怕是嫌命太长了罢?也只有妖主您敢去,拔了还有人给您背黑锅, 当是人人都有您那等福气?
    思知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一根小小的翎羽,又郑重谢过藏雪,便搂着阿咩在他的指点下,寻了清洛山一处灵气浓郁的地方修炼去了。
    望着少年怀抱着隐雪鹤渐渐远去, 背影在皑皑白雪中很快化为细小的一点,藏雪这才摸着下巴转过头来,却见淇钰正上下地打量他,眼中满是探究,不由觉得后脖子一凉,惊疑道:“怎、怎么了?”
    淇钰顿了片刻,才悠悠开口道:“你不是说,鹤真人已经失踪了?”
    藏雪顿时干咳一声,道:“谁知道他是真失踪还是假失踪,没见着尸体,那便是没死了,我与他之间的仇怨,岂是区区传闻便能抹平的?”
    听到这里,淇钰微微皱起眉来,眼中的探究更为深厚了,他无论看什么,眼神都专注得很,这一眼便看得藏雪毛骨悚然,他实在想不通,为何眼前这人类少年看人的时候总是直勾勾的,让人十分不自在,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了,纵是脸皮厚如藏雪也扛不住,他忍不住咳了一声,道:“你有什么事吗?”
    淇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要砍鹤真人的半只爪子,可是在为墨青报仇?”
    藏雪想也不想,一口反驳道:“怎么可能?!谁会为那狗龙报仇?本座高兴还来不及!看他俩狗咬狗,一嘴毛,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可是……”淇钰的眼神有点迷惑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尝试着揣测人类的这种复杂的情感,似乎和逻辑推理的有些不太对,他迟疑道:“可是鹤真人并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非要砍他的爪子?”
    藏雪愣了一下,颇有点支吾地道:“我……我看他不顺眼,不行?”
    这也能成为理由?淇钰一怔,他更加有些迷惑了,在机器人的世界中,从来没有随心所欲的这一个条件,所以他从来没有什么是看得顺眼,什么是看的不顺眼的,只有法则与任务是他们做出行为判断的优先条件。
    法则说,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因不作为而使人类受到伤害;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的情况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这是机器人世界中铁的定律,机器人的所作所为,所观所感,都被拘束在这三条法则之下,淇钰从来没有做出过自己随心的判断。
    喜不喜欢这个人类?喜不喜欢那个人类?看这个人类顺眼?看那个人类不顺眼?
    喜欢是什么样的感受?厌恶又是什么样的感受?仇恨呢?慈悲呢?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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