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九日。
    王家村开始大摆宴席。
    这时代的人宗族观念极深,请父老乡亲们吃一顿丰盛的席面是王康每次回来都有的惯例,一则联络感情、二则表示没有忘本。
    而这次王康得了文散勋,便操办得格外尽心,从凌晨便开始准备。
    村口,一口口大锅被支起来,戏台也被搭起来,村里人一大早便开始坐等,极是热闹。
    快到晌午时王笑才起来,便先过来给王康请安。
    王康脸上也没了前几日的笑脸,应了一声便颇为不满地挥了挥手,表示懒得再操心这个逆子的事。
    王笑撇了撇嘴,也不敢再讨好这个老父亲。
    谁知道这老头以后还要做什么妖,这‘好孩子’自己是不敢再当了。
    只可惜了这一身哄老头的本事。
    接着他便与各种亲戚打过招呼,这事实在是有些累人,王笑便又偷偷溜回去找缨儿。
    两人昨夜相拥而眠,自有一番柔情缱绻,如今说话间便比往常多了些搂搂抱抱……总之,两人各自都有些开心。
    偏偏老宅人多,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打扰,王笑便带着缨儿去爬坡峰岭。
    上了一段山坡,到了无人处两人便牵着手一路缓缓而上,颇为悠闲惬意。
    “这山上有座玉虚宫哦,以前祖夫人每次回来都要在那边念经。”缨儿道,“那时候缨儿就和少爷在那边采山杏呢。祖夫人就是在那片杏子林说的,要让缨儿给少爷作妾……”
    她今天戴了一顶小帽子,此时说着话便有些脸红,很是可人。
    树梢上的积雪落下来沾在她帽檐上,王笑便伸手抚掉,道:“那我们一会到玉虚宫拜一拜,给祖母还愿。”
    缨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指着远处的山峰道:“少爷你看,那边是上方山、棺材山,远远那座是龙骨山……”
    “那这里是周口店啊。”王笑方才反应过来。
    手里握着女孩子柔滑的小手,心中美滋滋的,他便有心卖弄,于是侃侃而谈道:“你知道吗?我们的祖先就是在这里发源的,他们住在山上的洞穴里,将动物的骨头在洞穴中堆积起来,成了化石。后人不知道,还以为是龙骨,便叫龙骨山。”
    缨儿忍不住赞叹道:“哇,少爷懂得真多。”
    一汪如水明眸中满是崇拜。
    王笑有些得意忘形,忍不住又道:“那是五六十万年前了,那时候大家还是猿,叫‘北京猿人’。后来还在这边发现了一万八千多年前的‘山顶洞人’生活遗迹……从猿猴变成人,几十万年间,一代一代繁衍至今,真是了不起。”
    他心中感慨着,说到‘繁衍’便打算要调戏一下自己的丫环……
    缨儿却是皱了皱眉,颇有些担忧地看了自己的少爷一眼。
    小丫头有犹豫,可还是说了出来:“可是,少爷啊,我们怎么会是猿变的呢?我们明明是女祸娘娘捏出来的。”
    王笑一愣,哈哈一笑道:“也是也是,我记错了,缨儿真聪明。那你知道为什么女祸娘娘既要捏男人,又要捏女人吗?”
    贼心不死,依旧打算调戏自己的丫环。
    他执起缨儿的双手,轻声道:“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缨儿正担忧自己少爷的脑子怕是还没好,此时听了这样一句情话,身子一颤,心中的担忧便忘到了九霄云外。
    “少爷啊~”
    小丫头颤着声音唤了一句,一把抱住王笑,眼里已有了泪花。
    王笑连忙小心地擦着她的眼角,也不敢再调戏了。
    两人又牵着手向前走了一会。
    拐过一道山路,正见两个穿得极厚实的小女孩将雪球砸在一个男子头上。
    “哈哈哈,你输了,快讨饶呀。”
    “求两位将军饶命……”
    那男子摔坐在地上,一头的雪,极有些狼狈,脸上却带着有些讨好的笑容,神情看起来无奈中有些贱兮兮的。
    王笑与他一对眼,各自有些惊慌。
    缨儿连忙将手抽出来,唰得一下站到王笑身后,假装自己是什么本份丫环。
    “二哥,哈哈,这么巧。”
    王珠脸上的傻笑便凝固下来,站起身,抚掉头上的雪,板着脸道:“你往后行事注意些,今日好在是被我撞见了。若是别人见到你这附马和女子拉拉扯扯,咳,成何体统。”
    王笑道:“是是,二哥这是带孩子在打雪仗?真是有趣。”
    王珠背过手,仰着头,斜睨了王笑一眼,有些无言以对……
    待王笑与缨儿在玉虚宫拜过,一行人便一道下山。
    王珠背上驼着王思思,手里牵着青儿,回答着她们各种奇奇怪怪的幼稚问题。
    他故意落在王笑后面,以免被看到自己的傻样。王笑却偏偏要找他说话。
    “二哥,这山上有山贼吗?”
    王珠道:“这边没有,那边棺材山上有一伙,叫‘孤山寨’,大当家的名叫刘一口,技艺颇高,也有些名头。”
    王笑问道:“那他们不下来抢吗?”
    “这里是京畿,抢得凶的都被官府剿了,这刘一口却会做人,过往行商的货他三十抽一,这边的村子每年也有供奉给他,去年有些乱民过来抢粮食,也是孤山寨下来打发了,父亲听说后还派人送了银两和好酒上山。”
    “这么说,二哥和这刘一口也认识?”
    “我不认识。”王珠道:“前些年家里摆席,他们也派人下来打包了些酒菜,是大哥接待的。”
    王笑听了,往棺材山方向看了一眼,颇觉有趣。
    “还真是一行有一行的门道……”
    ~~
    等他们下了山已是午后,没过多久宴席便开始。
    今年刘一口却没派人下来打包酒菜,王珍便派人送上山去。刘一口倒也收了,又回复说王家以后是官身,要少打些交道。
    这边一张张桌子从村口戏台前摆过去,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桌。
    戏台上大戏唱着,下面满村人热热闹闹地吃席,场面极是火热。
    王笑本不喜欢热闹,但看着那一张张朴实的笑脸,也明白这是这个时代面朝黄土的人们难得的乐趣。
    这世上,有兵荒马乱的颠沛流离,却也有相聚开怀的厚泽余庆。
    待到天黑下来,华灯初上,欢宴更加热闹起来。
    王笑正跟着王珍到处寒喧,忽然,一声惨叫从村口远远传来,在夜空中极是凄厉。
    “咚”的一声锣响过后,戏台上的鼓乐便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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