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霍江淮思索之余,耳边响起步伐一致的脚步声,前方走来几位身着深黑色甲胄的修士,面色严肃,境界不俗。
    而他们中心那位面貌平平无奇的修士,不就是……
    苟大壮!
    此时对方整个人如同翻新了一般,之前那粗布麻衣早已不见,换上了崭新的衣袍,腰部束着价格昂贵的紫金色玉带,整个人看起来挺拔了不少。
    只是眼底却没什么精神。
    就在苟大壮漫不经心地扫过下方的人时,突然将目光注视某一处!
    那面如冠玉,整个人看起来玉树临风,与周围气息与众不同的修士,不就是他夜思梦想的师兄么!?
    苟大壮感觉自己简直热泪盈眶。
    霍江淮注意到对方的神色,突然明白了什么,还来不及做噤声的动作,就见苟大壮突然大喊:“师兄!师兄!我在这儿,快来救我!”
    “……”
    这傻队友!
    你都说出来了,那还怎么救。
    此时,殿中那些没有中计的修士,连同妖王,都将目光放在了霍江淮身上。
    霍江淮讪讪一笑:“这位小妖修怕是认错人了。”
    “放肆,这分明是我们的王子殿下,乃是妖王唯一的继承人。”
    “……”
    这才几天不见,身份倒是转换的挺快。
    最高处的妖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闭嘴。
    他咳嗽一声开口道:“各位都是通过考验的修士,这说明你们有识破计谋的智慧,以及拥有一定的实力。
    今日召集各位,是因为一个月以前——
    妖族的修士频频失踪,我们一脉的秘宝也被盗取。我英勇善战的王儿,也被对方设计杀害。后来,我了解到我还有一个孩儿流落在外,于是便派手下将他带了回来。”
    霍江淮看着站在一旁,可怜兮兮与他对望的苟大壮,眼底闪过一丝明悟。
    “今日聚集于此的,都非泛泛之辈。我希望各位,能为我夺回妖族秘宝,做到此事之人,我将奉他为座上宾,并给予无数天材地宝感谢。”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之音。
    霍江淮眼底淡然。
    从这些天妖界的情况来看,便知道这些宝物不是怎么好拿的。
    “眼下这两天各位可以商量对策,本王也会提供灵药法宝相助。”
    漫长的动员大会后,众妖修相继提问,接着逐渐散去。就在霍江淮也想先行离开,从长计议时,却有侍卫将他拦住。
    “这位修士,大王想要见你。”眼前的修士说。
    ……
    霍江淮与这位传闻中的赤焰妖王单独相处时,感受到了某种说不清的威压。
    眼前的妖王并不威严,甚至说得上是和蔼,他嘴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口道:“以前吾儿感谢你的帮助了。”
    “妖王客气。”霍江淮礼貌回应。
    “以前因为一些事,他与我分开一段时间,如今这孩子心里带着怨气,希望你能够好好劝他。”
    霍江淮抬眸,没有言语,眼底思索。
    一刻钟后。
    他来到了后院,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苟大壮。
    “师兄,我不想待在这里。”
    苟大壮此时身着一身华丽衣袍,流光浮动,看起来价值不菲。他却丝毫没有身为王子的觉悟,自顾自地坐在地上,任凭泥土沾染。
    “我以前在人间时,因为力气大,吃得多,而且也没有师兄长得这么人模鬼样,村里的小孩都不喜欢和我玩……”
    “喂喂,你说清楚点,你师兄哪里长得人模鬼样了。”霍江淮面无表情地反驳。
    “我没有师兄长得这么衣冠禽兽,他们都不喜欢……”
    “大壮,你这用词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苟大壮显然没有明白霍江淮这个梗,不过也因为他轻松的语气,心情好转了不少。
    他轻轻道:“这些都不是重点……师兄啊,你能明白那种长期被人忽略,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孤儿,突然有一天被告知自己并非孑然一身,那种雀跃的心情么?”
    苟大壮说完这话,语气又低沉下去:“我当时被带到这边时,一脸茫然,愤怒的反抗,想要离开这里……
    可是在那些侍卫告诉我……从今以后我就有自己的父亲后,我的心情……就像师兄突然端了许多美味的灵食在我面前——或许比那更夸张,反正就像心底某处荒芜的地方,突然注入活力活力,莺歌燕舞起来。”
    霍江淮心想,苟大壮心情难过的时候,这文采都稍微提升了那么一点。
    他注视着对方的神情,也难得一愣。
    与心思敏感的小师妹不同,他在玄灵宗时,每日都见着苟大壮脸上带着雀跃笑意,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不开心。
    就算有,那也是一顿美味佳肴能够解决,他是真的不知道,对方心里原来还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我记得有一次,有一个邻村的小孩过来找我玩,向我表达友好,用漂亮的石子扔向我的脑袋,于是我将他扔过来的石子扔向他,后来他就莫名变得鼻青脸肿了……”
    霍江淮:“……”
    这话说的,确定是在玩闹吗?
    好几次,他看到苟大壮和咬人蛋孵化出的灵猫玩的时候,都想问一问,你们是不是对“玩”这个词汇有什么误解!
    好在苟大壮皮糙肉厚,每次这样,愣是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然后呢?”他问。
    ”后来,那个小孩不知怎么的就哭了,我上前安慰他,他却说要告诉自己的父母……再后来,我父母便严厉的批评了我一顿,用皮鞭打我,让我跪在长满刺的荆棘上,并向那人的父母认错。”
    霍江淮听后为之一叹。
    “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可是他们的神情很可怕,我只好道歉,拼命地道歉……后来那些人拿走了一些银钱,好几天,我都没有吃的,只能在外面挖野菜吃。”
    “苦了你。”霍江淮拍拍对方的肩。
    “没事儿的师兄,其实无论是他们打我,还是让我怎么样,我都一点不痛,还没有与灵猫玩的时候有触感。
    可是某一刻,我就是有点难过吧,我在想——为什么我怎么解释,我的父母都不相信我?我看着那个小孩,虽然他弱不禁风的,还只会哭,可某一刻,竟然有一些羡慕他。”
    霍江淮难得望见苟大壮这样的神情,他有心想安慰,可是却实在不知该说出什么恰如其分的词汇。
    毕竟这些事,都是他自己独自经历,那段充满泥泞的孤独岁月。
    “师兄,其实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之前那些人都劝了我好几次。当初我刚来到妖殿,那些妖修对我真好,除了师兄,我这辈子就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霍江淮一边听,心底默默地想:“我什么时候对他好了?”
    看来他以后要对苟大壮好一点,这夸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我一边接受着他们的好,一边也明白,他们不是真正意义的喜欢我,只是因为我背后有一个素未蒙面,但位高权重的父王。”
    苟大壮平日里带着傻憨憨笑意的眸子,难得掠过几分通透:“我一直都想和我父王说几句话,我想问我的母亲是谁,为什么他们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
    当我知道自己有个弟弟死了之后,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其实我心底并没有任何难过,毕竟他们就像是凭空加在我生命中的人,以前从未出现过任何痕迹。
    我在想,若是我的弟弟没有出事,我的父王肯定一辈子都不会来找我吧。”
    他们随意坐在地里,眼前是万千风景,周围树叶发出簌簌响声,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这世间,本来每个人都有自己隐晦的心事。
    霍江淮与他静默无言,他也没有出声安慰,与他度过了许多沉默的时光。
    “以后别想这么多,还有师兄。”
    霍江淮低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将晦暗留给过往,你啊还是个少年,每天开开心心的挺好,别想这么多悲风秋月的事。”
    “修行之路无比漫长,你总会经历许多酸甜苦辣的事,如今师兄还能听你倾诉,但以后很多的孤独,你得自己背负……人生,大抵如此。”
    苟大壮望着此时的师兄,他坐在自己的身旁,侧脸在斜阳中勾勒出英俊的弧度,眼底透露出几分少见的温柔。
    这一刻,他难得领悟到了师兄的英俊,终于明白那些女修为什么都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了。
    霍江淮望着夕阳西下:“这个王子你不喜欢,那就不当,你要是现在不想待在这了,那这些糟心事我就不去管。”
    “我带你回家。”
    风静。
    空中弥漫着草木的气息,霍江淮正在想身旁怎么没声了,突然苟大壮便抱住他的妖鬼哭狼嚎道:“呜呜师兄,你如果是女修我肯定第一个追求你。”
    “滚吧。”霍江淮冷哼,将他的头扇过去。
    “咕——”
    一个奇妙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苟大壮一脸沮丧,对霍江淮道:“师兄我饿了,我好饿……这些天在妖殿这边,天天都吃辟谷丹,我整个脸都吃青了……”
    “我看你满脸红光,还长肥了一圈,好的不得了。”
    苟大壮卖惨后暗戳戳地靠近,靠近他道:“师兄,你有没有带灵食过来?”
    霍江淮瞥他一眼,扔给他一份玉面南瓜,开口道:“就知道你要问,吃吧。”
    之前顾凝月问过,他都没给。
    他看着旁边狼吞虎咽的苟大壮,脸上嫌弃,眼底却莫名带了几分笑意。
    苟大壮一边吃,一边含糊道:“师兄,我们明天便启程去夺回那妖族什么秘宝吧。”
    “怎么,你突然又对这王子的身份有兴趣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要是我继承了这些东西,那以后完全可以补贴宗门。”
    苟大壮一边啃着玉面南瓜,感受嘴里香甜的滋味,眯起眼道:“师兄,之前我调查过了,这妖殿好东西多得是,到时候我们夺回宝物,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
    我们出门现在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到时候完全可以翻修一番,吸引更多能人异士,逐渐壮大宗门……”
    当然,到时候能够种植更多的美味灵物那就再好不过了。
    霍江淮听了此话,不由得肃然起敬。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几天不见,苟大壮便有抱负多了。
    霍江淮鼓励地望了他一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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