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生活在人修之中的妖修,蕴芝有着极强的危机感,进入小木偶后她天天躲在门口,听外头人来人往透出的只言片语,以求更加的了解这个世界。她的确听到了不少消息,最重要的一点无非是平阳城的戒严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很可能明天就要结束。
    她问宋怀尘是不是能走了,语气中带着寄人篱下的小心,以及毫无掩饰的急切。
    黄药师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拉过去,突然的惊醒让他心头一悸,他无由的想起了宋怀尘在映山湖中心魔爆发时的暴躁刻薄,猛地抬头去看宋怀尘。
    这一看就是一愣。
    小木偶蕴芝站在桌上,宋怀尘垂头看她,神色复杂,就像是冰湖解冻时淌出的第一道活水,在冰冷中透出一丝春日的温柔来。
    他看蕴芝的视线不再是像看陌生人的无动于衷,而是带着挣扎与歉疚。
    宋怀尘的视线有了温度,蕴芝心里却凉了,她站不稳似的退了一步:“你……”你不愿意带我去杻阳山了吗?你不管你师兄了吗?
    蕴芝都不敢问出口,生怕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宋怀尘……”黄药师说话是也带着小心,但语气中还透出一重兴奋,他对陆亭云的用意有了猜测,“腰牌是表明身份,功法是你在映山湖时写给他的,陆亭云指的会不会就是映山湖?”
    宋怀尘若有所思:“……映山湖?”
    “你还记得那只木偶吗?”黄药师急急道,“陆亭云也许把它带在了身上?”
    宋怀尘听完,直接上了阁楼,禁制一封,盘腿打坐。
    蕴芝这时候才敢说话,方丈山的药师给草木妖精特殊的亲切感:“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啊,”黄药师想了想该怎么说,“大概是终于能体会到你的心情了吧。”
    难得宋怀尘不在,又有人愿意和她说说话,蕴芝顺着黄药师的话头问:“他有在乎的人了?是陆亭云?”
    “他也在乎你啊。”黄药师终究是替宋怀尘说话的,“如果不在乎你,不在乎他的大师兄,他不会费心将你从剑中放出来,也不会——”
    他话没说完,蕴芝就抢了话头:“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对我们也、也能说很好,但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在乎,和对我们的在乎,是不一样的。”
    蕴芝很坦诚:“我不是人,为了在人修中活下去,我一直在学习如何察言观色,我一直不怎么喜欢宋怀尘,是因为他身上始终有股和我们小丹峰格格不入的气场,如果说小丹峰彼此间的关系是暖的热的——这种亲近对我造成了一定的困扰,那么宋怀尘就是冷的凉的,他的疏远让我觉得安全,却也,不那么愉快。”
    “如今他有了在乎的人,我作为他曾经的师姐,该为他高兴。但如果他的在乎和我的在乎冲突,那我真的没法去恭喜他。”
    “能告诉我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黄药师不傻,蕴芝前面是真情流露,后面则是在套他的话了。
    “宋怀尘没有回绝你,就一定会带你去杻阳山找郁辰,不管他这个人是冷是热,说到做到的品行总是有的。”
    阁楼之上,宋怀尘闭目入定。自从结成假婴,他再也没有打坐过,运行周天灵力流转时的滞涩感,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突如其来的落差让宋怀尘很难维持心境的稳定,所以他避开,另辟蹊径。
    这回不得不打坐,灵力运行时通过灵台,假婴随之微微震颤,却完全如同一件死物,不会吐纳灵气。
    宋怀尘看着糟心,完全入不了定。
    这种时候越是着急,越是没效果,宋怀尘索性睁开了眼睛,想了想又从须弥袋中拿出陆亭云的宗门腰牌,细细擦干净。
    把玩着那块温润剔透的玉佩,看着上面“陆亭云”三个字,宋怀尘低声自语:“本命剑给过我,宗门腰牌更是在我手上过了两次,下一回,是不是连命灯都要在我这里点一盏了?”
    第一宗门的腰牌用的玉料极好,长久佩戴后沾染上了主人的灵力。
    微弱的,属于陆亭云的灵力传递到宋怀尘的手指上,将那一丝似有若无的联系带了回来。
    甚至不用闭眼,神识便循着那丝联系飞了出去,而后入定姗姗来迟,沉重的肉身,枯涩的经脉统统远离,下一瞬间,整个人沉沉一坠,熟悉的笨重感出现了。
    小木人宋怀尘置身于一片黑暗中,活动活动四肢,向各处走走摸摸,始终是一片触不到边的漆黑,应当是在须弥袋里。
    须弥袋中的东西自己是无法出去的,宋怀尘拍了拍手,试图引起须弥袋主人的注意,“啪啪”两声在黑暗中回荡,过了好一会儿才散去,宋怀尘又等了等,没有任何动静。
    进入修士的须弥袋对宋怀尘来说是崭新而陌生的体验,宋怀尘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姑且认定了一个方向走。
    小木偶没有心跳,黑暗又模糊了时间,宋怀尘完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然后头顶上突然出现了光,一只巨大的手出现在视野里,抓住了小木偶往上拉去。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宋怀尘放松四肢,假装自己是最普通的木偶人。
    “这个?”宋怀尘听见捏着自己的人开口询问,同时也看见了对面的陆亭云。
    拿着陆亭云须弥袋,从里面掏出了木偶的,不是陆亭云。
    “对,就是它。”
    宋怀尘看不见抓着自己的人,只能看见对面的陆亭云。除了腰间的佩剑不见了,他看上去没受什么伤,语气平和的和人说着话。
    抓着宋怀尘的人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嗤笑道:“没想到陆真人居然有这样的爱好,不抱着这东西就睡不着觉?”
    “修为被封,你要做什么我都反抗不了,还不如无知无觉的睡一觉。”陆亭云语气温和平缓,“我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都被你看到了,还怕被你知道我的小爱好吗?”他用温和的语气说着一点都不温和的话,“你又不会说出去。”
    是的,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采花大盗不可能把陆亭云这不为人知的癖好说出去,因为说了,大家就知道他是谁了。
    采花大盗冷哼一声,将木偶往陆亭云身上一扔,留下句“看你能撑多久。”就离开了房间。
    关门声落下,脚步声消失,宋怀尘动动手脚,爬了起来,然后就觉得脑袋上一热,陆亭云沾着血的手指按在了木偶人的头顶上。
    然而,小木偶还是小木偶。
    “宋兄?”陆亭云疑惑的声音响起,“修为被封,血就没用了吗?”
    顶着一脑门血的木偶人等了又等,能传遍全身的暖流没能出现,滞涩而沉重的感觉让他想到了自己的肉身,他传音陆亭云,告诉他自己的猜测:“或许因为我现在是假婴。”
    第56章
    “既然我们两人现在修为都有问题,那就别讨论到底是谁的问题了。”陆亭云听到宋怀尘提到假婴, 忙不迭转移话题, 卷了袖子去擦木偶头上的血。
    小木偶的脑袋随着陆亭云的动作左摇右晃, 宋怀尘的视野也跟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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