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安德烈叫出了他的名字,奈瑟城主缓缓的从灰雾之中走出,看起来比先前苍老了许多,但却让安德烈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虚无。
    安德烈在现在这个奈瑟城主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信息,就好像整个身影都是虚无一样。
    会出现这样的感受,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个奈瑟城主真的是个幻影。
    第二,他很强,超出安德烈理解的强。
    滴答。
    安德烈的额头落下一滴冷汗。
    得拖时间。
    拖到自己的体力恢复些许,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奈瑟城主饶有兴致的看着安德烈:“怎么了?感觉到什么了,想要拖延时间了么?”
    他的面上浮现出怜悯:“没关系,年轻人,我给你时间。”
    “在让你真正的绝望之前,我给你充分的时间来恢复。”
    说话间,奈瑟城主走到了伊万斯死亡的地方,伸手握住了凶兵。
    他随手向后一挥。
    片刻后。
    身后山峰之上,山巅上出现了一道整整齐齐的剑痕,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山崩之声。
    轰隆,轰隆,巨石滚滚落下,山头竟是被奈瑟城主手持凶兵给一击削落!
    这随手一击的威力,就比先前伊万斯强出数倍!
    奈瑟城主点了点头,似乎对于凶兵颇为满意,然后跟个小老头一样盘膝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安德烈。
    “来,年轻人,我们来聊一聊吧。”
    “你是怎么猜到这背后的一切是我在操控呢?什么时候猜到的?”
    安德烈面色凝重。
    方才奈瑟城主的一击,确实是对他造成了震慑。
    他状态不好,必须尽力拖延。
    “再恢复一点体力,动用那张底牌的话,不是没有击杀他的可能。”
    既然奈瑟城主如此托大,安德烈自然会抓住机会。
    听到问题,安德烈冷笑了一声:“这不好猜么?”
    “整个黑石城里最早接触诡异的人是谁?是六十年前就深入山中斩杀诡异的你。”
    “恐怕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诡异,我怀疑你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奈瑟有些诧异:“你们新一代可是听着我的传说长大的,我可是英雄,跟神话中的屠龙勇士一样呢,你这年轻人居然怀疑我么?”
    安德烈淡淡地道了一声:“屠龙者总是成为新的恶龙,不是么?”
    “这种事我听说的多了。开创一个行业的巨头,最后往往成为垄断行业,缔造一切不平等的根源,成了要被打倒的对象。”
    “你这个所谓的‘屠龙者’也堕落,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更何况,你真的是你自称的‘屠龙者’么?”
    轰。
    奈瑟周围的空间剧烈震荡。
    他的目光犀利了起来,然后又缓和了下去,越发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这么说来,你连我斩杀诡异创立黑石城的功绩也在怀疑?”
    安德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向来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揣摩你这样的野心家。”
    “从你能够引发灰雾、掌控诡异的行为来看,当年所谓的你斩杀诡异的事情,实在是有太多猫腻了。”
    “除了从诡异那里,你还能从哪里得到这些知识?”
    “我很有理由怀疑,当年那头诡异不是被你击杀了,而是有着另外的下场。”
    “是它掌控了奈瑟,还是说,奈瑟被诡异所诱惑,达成了一个横亘数十年的交易?”
    说到这里。
    四周都沉默了。
    一切声音好像都离安德烈远去,这一切只是因为奈瑟在前所未有认真的看着安德烈。
    继而,四周响起了奈瑟城主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什么情报都没有,你竟然能够猜到这里?”
    “虽然一切已经无关紧要,但在你死之前,满足一下我最后的一点好奇心,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吧。”
    安德烈深深吸了一口气。
    体力的损耗没有这么快恢复。
    那就继续拖。
    “《贝奥武夫》。”
    “我读过一篇名为《贝奥武夫》的神话传说,自然而然就想到了。”
    奈瑟伸了伸手:“请,讲多久都没有关系,我现在有很充足的时间,真的很充足。”
    安德烈放慢了语速,为奈瑟讲述了这一篇在前世传奇般的长诗。
    古老的年代中,洛斯格王国饱受一头名为哥伦多的怪物侵扰。
    每天晚上,这头怪物都会前来掠食洛斯格的战士,洛斯格国王为此发布了高额的悬赏,希望招募到勇士将哥伦多杀死。
    此时,贝奥武夫带着他的家臣来访,当晚就设下埋伏,重创了怪物哥伦多。
    哥伦多回到它栖息的山洞之中后,因为伤势沉重而死去,死在它母亲的怀里。
    此时哥伦多的母亲,一头拥有惊人美貌、善于诱惑人的女妖透露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哥伦多是她和洛斯格国王的孩子。
    当年的洛斯格国王也是一个勇敢的武士,为了铲除危害王国的怪物,前来这个山洞想要杀死女妖。
    但是他没能抵挡住女妖的诱惑,女妖许诺给他力量、财富和权势,而他要付出的代价则是与女妖春风一度,给女妖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正是现在的哥伦多。
    而在哥伦多死后,女妖在夜晚来到宫殿,在众人的睡梦中大开杀戒,杀死了当时除贝奥武夫外的所有人。
    贝奥武夫怒不可遏,循着国王的指引,前往山洞找女妖复仇,希望铲除这头恐怖的怪物。
    但他在见到女妖后,没能杀死女妖,反而被女妖所诱惑。
    老国王年轻时身上发生的事情,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他给了女妖一个新的孩子,然后带着信物回到了王国。
    贝奥武夫自称自己已经将恐怖的怪物杀死,获得了财富和惊人的声望。
    只是老国王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了解脱的神情,他纵身一跃,从高高的塔楼上落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晚,贝奥武夫成为了新的国王。
    历史就这样轮回。
    贝奥武夫年老之时,他的孩子出现了,那是一头喷火的巨龙,焚烧村庄,屠杀人民。
    当它出现的时候,贝奥武夫就明白了,这是他的错误,这是一个诅咒。
    但没有像前任国王那样失去勇武之心和面对错误的勇气,贝奥武夫选择自己亲手纠正这个错误。
    他以年老的身躯挥动长剑,将巨龙杀死,了结了自己的错误,结束了这个轮回。
    怪物的时代就此终结,人类的时代开始展开。
    听到这里,奈瑟城主拍了拍手掌:“贝奥武夫么?有意思的故事。”
    “那他跟我倒是有不少的相似之处,这么说来,我也称得上是一个传奇了。”
    安德烈冷冷地打断了他:“你?你不配被称为传奇或是英雄。”
    “贝奥武夫犯了错,但是用勇气亲手赎回了自己的过错,他守住了自己作为人类和国王的立场,而你呢?“
    “你背叛了你的种族,背叛了你亲手建立的城邦,背叛了信赖着你的人民,你只是一个卑劣的背叛者罢了。”
    奈瑟也不气恼,只是怜悯的看着安德烈。
    “看,多么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真是让我想起了遥远的过去。”
    “但是安德烈呀,可怜的虫子,你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生活在这个理想乡之中,可曾真正认识到这个世界?世界,可是比你想象的要残酷许多呢。”
    “听听你说的话,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人类身份的自豪。”
    “但是人类这种存在,有什么好自豪的呢?”
    奈瑟伸出手,指着灰雾,指着群山外围。
    “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么?”
    “外面的世界,早就被灰雾所淹没,在灰雾之潮的面前,人类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他们修建高墙,他们建造巨城,他们靠着萤石和战士的鲜血将灰雾抵御在外。”
    “但那又能如何?活动的区域越来越小,一座座的城市都被割裂开来,人类早已经失去了彼此之间的联系,那一座座宏伟的巨城,不过是一座座养殖场,或者说是一座座的坟墓。”
    “希望这种东西,人类早已经失去了。这个世界不属于人类,人类仅是旧世界的残党,新的时代属于诡异,人类仅仅是新时代的粮食罢了。”
    奈瑟披露的信息,令安德烈瞳孔收缩。
    外面的情况竟然是这样?
    这是人类的末世,诡异的乐园?
    难道黑石城这片人间地狱的境况,在这世界上都算是好的了?
    奈瑟嘲讽地看着安德烈。
    “你知道我当年是怎么来到这片群山之中的么?
    我就是自一座被灰雾攻破的巨城中逃出的,我拿着灯塔中的萤石逃到这里,发现这里被一条天然的萤石矿脉围绕,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
    这里的诡异太弱小了,哪怕是我都可以凭借萤石和鲜血对付,我可以在这里过上几年舒服日子。”
    “我来到这里的梦想,仅仅是过上几年不用担惊受怕的生活,仅仅是这样而已。”
    奈瑟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好似回到了当年的情景。
    “你知道么?当我深入山脉,找到那头相比于外界极为弱小的诡异,成功将其重创的时候,我的心里涌出了一个让我无法抗拒的念头。”
    “我能不能掌控它?掌控住它,力量就唾手可得啊。在我的那个年代,人类不就是因为没有同诡异战斗的力量,才被猪狗一样宰杀么?只要有了力量,就能活的很好。”
    “我实在不能拒绝这个想法,我就这么做了。”
    “那美妙的滋味,力量在膨胀,就连我先前遭受灰雾侵蚀的寿命都被弥补完全,那是我这一生中最不后悔的决定。”
    “维持我的意识,将自我逐步转化成诡异的存在,驾驭诡异的力量,这就是我追求的道路。”
    他舔了舔嘴唇。
    “建立黑石城后,我偷偷的做了很多的实验。那些进入深山打猎的人都会被我掳走,我在他们身上试验如何将人转化成诡异,然后将成果用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最近,在我生命临近终点的时候,我彻底成功了。我一刻都等不及了,制造出你的父亲这样的强大诡异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将我彻底的诡异化。”
    奈瑟感叹了一声:“不容易,真的太不容易了,我付出了一辈子的时间,抓住了命运的机会,总算是摆脱了人类这个种族,成为了新时代的一员。”
    他的目光移向了安德烈:“年轻人,这么长的对话后,你的体力应该恢复好了吧。”
    “那种状态可以再用了?”
    “被惨白的铠甲覆盖时,那感觉如何?是不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美妙?”
    奈瑟向安德烈伸出了手。
    “交出你能够如此迅速变强的秘密,我能将你维持意识转化成诡异的形态。
    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将这黑石城化为诡异之城,以无限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开疆拓土,成为新时代的主宰。”
    “年轻人,给我你的回答,这将决定你的生死。”
    安德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一天之内第二次进入恶灵附身的状态。
    他只有一句话。
    “我是旧时代的残党,你所谓的新时代里没有能载我的船。”
    随后,惨白的铠甲覆盖全身,波纹流转形成不详的白色光焰。
    这幅姿态已经说明一切了。
    奈瑟城主是强,但安德烈在恶灵附身状态下,不觉得自己真就没有一丝机会。
    奈瑟城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自寻死路。”
    他也站起身来。
    在起身的同时,奈瑟城主的身体仿佛光阴逆转,眨眼间回到青年时期,魁梧壮硕。
    同时,他的身上也覆盖上了一层惨白的肉质。
    “安德烈呀,你知道人类是如何划分诡异的么?”
    “第一阶,伪诡。连真名都不具备的诡异,可以被萤石和战士的鲜血所杀伤,身上会延伸出一根根的手臂,象征对执念无止境的欲求。这个阶段的诡异,连完整的意识都不存在,完全被对执念的欲望所驱动。在诡异的体系中,这不过是最低级的如奴隶一般的存在。”
    “第二阶,真诡。执念强到一定程度,伪诡拥有百根手臂之后,就能拥有一个崭新的意识,获得真名,拥有能够影响现实的领域,每个真诡都有属于它们的特殊能力。这个阶段的诡异,算是强大的士兵,是中坚战力。”
    “第二阶的顶峰,便是如你所见的伊万斯,它能够解放真名,将自己的特殊能力发挥到极致。在诡异之中,这算是将领了。”
    “这样的伊万斯就已经让你苦战许久,但是跟第三阶的诡异相比,伊万斯也不过是个弱小的婴孩。”
    “从第三阶开始的诡异,统称为——诡异之王。”
    “每一位诡异之王,都掌握着至少一种的规则力量。”
    “而我,在蜕变成功后,就是一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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