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嫣起身,送邢妈妈到门口,问道:“眼看着都已经是十二月份了,怎么父亲和方姨娘他们还没到?该不会是路上有事情耽搁了吧?”
    邢妈妈见大姑娘问起了,只转身回道:“昨儿还有小厮回来传话说,前几日官道上大雪塌方,可能是路上迟了吧。”
    兰嫣只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悄悄嘀咕了一句:“要是真让大雪给埋了,那可最好不过了。”
    邢妈妈闻言,吓的瞪大了眼珠子,只急忙呸呸了两声:“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让老爷听见了,非要家法处置不可。”
    兰嫣一扭脖子往房里头走了两步,悻悻然:“反正这会儿这宅子里也没有她的人,横竖我还能这样肆无忌惮几日,等她来了,只怕又要不安生了。”
    邢妈妈看着兰嫣那顿时皱起来的双眉,心里头也不是个滋味,一想到要把这样的小姐送去公府当别人的小妾,邢妈妈这心里头就跟针扎一样的难受。
    琴芳领着阿秀和阿月到了后排的小罩房里头,一间一丈尺宽的小房间,里面炕头、铺盖、柜子都准备的齐全。角落里头放着脸盆架子,上头挂着崭新的汗巾。阿秀看了看自己今后的住处,虽然比起国公府里头的待遇是差了很多,但比起讨饭街上那家徒四壁的破房子,这儿已经好的太多了。
    琴芳见两个小丫鬟脸上都带着笑意,知道她们定然是满意的,只笑着道:“你们以后就住这儿,你们年纪小,姑娘说了不用你们值夜,以后只要白天跟着姑娘服侍就好了,姑娘每日要学琴棋书画,逢单日有教女红的师傅来教姑娘刺绣,逢双日有教姑娘学问的先生来教姑娘画棋艺你们不用用心学,倒是女红,太太交代了,你们两个一定要比姑娘学的好才行。”
    阿月听了这话,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小手指,好像现在就已经被扎出许多洞来一样。阿秀见了阿月这模样,忍不住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十岁娃儿的手,小小的一双,尚未长开,要学一手好针线,只怕还真是不容易的。前世阿秀就没什么机会学针线,在许国公府里头打杂一直打到十四岁,被世子爷瞧上了以后,才陆陆续续空闲了下来,问府上的绣娘学的一些图样,也都是绣了哄世子爷高兴用的,如今那些图样,只怕也不适合在这儿绣出来。
    去下人房用过了晚膳,阿秀阿月又被喊到了朱氏跟前,朱氏把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也略略的说了说,又问了邢妈妈几句她们的境况,才放了她们两人离开。两人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阿月已经累的打起了哈欠,洗漱都没洗漱,只抱着被子就睡着了。
    阿秀其实也有些累的,毕竟这才是十岁的身体,跑了一天路,又是跪又是请安,腿脚也吃不消。可是偏偏阿秀的脑袋却清醒的很,一点儿都睡不着。阿秀洗漱完毕,睡在炕上,看着窗外那一弯浅浅的上弦月,心里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这辈子,可能真的再也不能跟世子爷相遇了,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让世子爷再为难了。阿秀叹了一口气,依稀回想着萧谨言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些笑意来,阖上眸子睡去了。
    萧谨言看着外头的小厮匆匆往里面进来,只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听到了吗?有没有姓林的人家要卖女儿的?”
    那小厮身上穿着短袄,大冬天的头上都跑的冒出了热气来,只凑上去回道:“我的爷,这满京城多少个姓林的,我去哪儿打听去?”
    “卖儿卖女的,当然是穷地方,越穷越好的地方。”
    那小厮只喘了一口粗气,接着道:“最穷的讨饭街倒是有一个姓林的,可人家是个秀才,怎么可能卖儿卖女呢?况且听他邻居说,前几天他已经带着儿女回老家去了。”
    萧谨言脸色有些颓丧的坐下来,默默无言,秀气的眉峰皱到一起,愣了半天,才摆摆手道:“你出去吧,还有别的什么地儿,帮我好好留意着,不过这事儿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小厮实在有些弄不懂萧谨言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世子爷要做的事情,他们下人也用不着问那么多,只高高兴兴的应了,便往外头去了。
    小厮才走,清瑶便从外面端着一盘宵夜从外头过来,瞧见那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越发觉得最近世子爷神神叨叨的,挽起帘子,一脸堆笑道:“爷,天气冷,吃过宵夜,早些安置吧。”
    清瑶见萧谨言坐在那边拧眉不语,似有心事,便上前小心试探:“爷最近怎么了?要是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好的,可要告诉奴婢,奴婢好回了太太,请太医来给爷瞧瞧。”
    萧谨言这个时候总算是回过了神来,也没听全她说了些什么,只开口道:“我没事,你要是没什么事情,也出去吧。”
    清瑶脸上一红,放下手中的盘子,只退倒一旁,福了福身子道:“那奴婢去给爷整理床铺去。”
    萧谨言没回她,只还一味沉着一张脸,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里踱来踱去道:“到底去了哪里呢?没道理就不见了,老天爷若是这么玩我,何必还要我回来走这一朝。”
    清瑶这时候正从里头整理了铺盖出来,只隐隐约约就听见最后这两句,吓的顿时就噤了声,只不敢出去,在里头饶过了两圈,见萧谨言神色有些恍然的进来了,这才对着笑上前为他宽衣解带。
    海棠院里头,孔氏正在和萧谨言的奶娘张妈妈商量给萧谨言房里放人的事情。萧谨言病好了之后,除了性格越发沉稳了之外,在女色上头,似乎也一下子变的君子了起来。虽然于孔氏看来,这倒并不算什么坏事,但别人家的哥儿到了这个年岁,房里头有一两个通房那也是正常的,这个年纪已是通人事了,若是不放几个人在里头,在外面被别的不检点的人教坏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孔氏一脸凝重的端着茶盏,盖子在茶杯上轻轻的扣着:“张妈妈,这言哥儿虽然是我生的,可他的性子我是越发摸不透了,您从小把他奶大,您倒是帮我出个主意。上回府上选丫鬟,他大老远的从书院回来,我当他是动了想收房的念头,这两天只让丫鬟留心着他房里的事情,谁曾想那两个大丫鬟跟我说,言哥儿如今越发冷淡她们了,连件贴身的差事都不让她们做了,你说他这到底是什么个想法?”
    张妈妈陪着笑听孔氏说完,只皱着眉头想了半日,忽然眉梢一动,只开口道:“依老奴看来,莫非言哥儿心里头已经有人了?所以才会对身边的丫鬟不闻不问?按理清瑶、清漪她们几个大丫鬟,在府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何还能入不了世子爷的眼呢?”
    两人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外头小丫鬟挽着帘子进来回道:“世子爷房里的清瑶姐姐来了,说是有事儿要见太太呢。”
    6|第 6 章
    清瑶只听了方才萧谨言那几句话,心里头便一直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事情不是她一个小丫鬟可以藏着掖着的。她平素和清漪清珞并不交好,清霜又是一个冷冰冰的性子,对世子爷房里的事情从来不上心,只负责书房里伺候,鲜少插手房里的事情。况且清霜清珞是老太太赏的,她又是太太这边的人,话总说不到一起,便是有了事情,也不好找她们商量。清瑶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往海棠院跑一趟。
    小丫鬟才挽了帘子引她进去,清瑶便红了眼睛,扑通一下跪倒在孔氏跟前道:“太太、您快想个法子,开导开导世子爷,奴婢觉得世子爷最近越发奇怪了,只怕是病了。”
    孔氏原本就在为萧谨言的事情操心,忽然听她这么一说,只吓的心脏就要跳出来。边上张妈妈见了清瑶这等模样,训斥道:“你这丫头,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吗?这样一惊一乍的,你是要吓唬谁?还不快向太太赔罪。”
    清瑶只一个劲的磕头,两道泪珠子挂在脸颊上,端的是一派楚楚可怜,一边小声抽噎,一边道:“请太太赎罪,奴婢不是故意要吓唬太太的,只是世子爷今儿说的那些话,实在是让奴婢也吓得不轻了。”
    孔氏见清瑶哭成了个泪人,知道她素来是不会欺瞒哄骗的,况且如今萧谨言身边也就这么一个自己的人了,对她也是格外亲厚的。只上前扶了她起来道:“好孩子,有什么话,你慢慢说,我跟张妈妈也正在愁这个事情呢,言哥儿房里是该有两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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