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皇子竟对自家郡主极上心的,鹦哥儿能在明秀身边许多年自然是个极伶俐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安王有心,多少就生出些自豪了。
    她想到从前与明秀处学的几句诗词,忍不住掩嘴小声儿笑了。
    鹦哥儿明艳俏丽的脸上很有些得意,然而玉惠却带了几分忧心,低声与明秀道,“郡主可是要与王爷说话?这在外头到底都看着,不如奴婢与殿下回了话儿,咱们自去吧。”
    她眼见明秀目中生出几分为难,况她并不似鹦哥儿一样没心没肺,多少从恭顺公主与平王妃的亲密上看出了些什么,此时便忍不住低声劝道,“虽皇子尊贵,然……”她抿了抿嘴儿,在明秀了然并未恼怒的目光里低声道,“瓜田李下。”
    说到后头,鹦哥儿也不笑了,呆呆地看着玉惠。
    换了别人,许久恼羞成怒了,明秀却带了几分欣慰地拍了拍松了一口气的玉惠,低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意。”
    这也算是忠言逆耳了。
    她日后并不会嫁给安王,此时若生出与安王的流言蜚语,日后平王府就算并不多想,然而京中的流言总是困扰。
    那时脸上不好看的,就是平王府与慕容南了。
    “你说的对,原是我一时……”想到自己闺房桌上的那一纸包苦苦的山楂,明秀目光微微一闪,之后挑了帘子往外看去,却见那个几分美貌的皇子此时走在自己的车旁,今日竟穿着一身儿鲜艳的红衣。
    他雪白的脸堆在高高竖起的火红的狐皮皮毛里,越发晶莹如玉,此时对着她笑起来的模样,隔着天空的雪白的云朵生出了远去一样的精致美丽,然而就是这样将目光笔直地落在自己活的青年,却叫明秀挑着帘子的手一抖。
    她不是一个见了美人就迈不开腿的人,远近亲疏自有取舍,自然知道怎么做。
    为了一个才见过几面,或许是真的有心的青年,舍了自己眼前的一切,她做不到,也不会这样。
    “殿下也同路么?”见慕容宁欢喜地看着自己,竟话都不会说了似的,明秀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掠过,温声问道。
    她的模样仿佛又变得疏远了起来,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慕容宁笑嘻嘻的表情突然顿了一下,之后急忙笑道,“太子与唐王兄今日都在东宫,设宴请几家宗室饮酒,我前去作陪。”他微微一顿,带着几分娇气,又带着几分亲昵仿佛是在抱怨地说道,“太子也不知给我休息的时候的,这些日子我可累了,你瞧瞧我……”他不知为何只侧了脸来与明秀说话,拿手指指了指自己的一边脸颊。
    “您是皇子,朝堂之上之事,自然该为陛下与太子分忧,如今吃不住不过是从前并未涉足,日后习惯了也就好了。”明秀敛目沉声,突然扬起头看着怔了怔抿住了嘴角的安王,轻声道,“我有话与殿下说清楚。”
    “不!”正要装可怜说一说自己真的瘦了的慕容宁一抬眼就看见了明秀那露出了郑重的目光,心里不知为何就生出了十分的危机感来,忍不住浑身发冷,手脚突突直跳,竟仿佛知道这个女孩儿要与自己说什么似的,一时就忍不住目中透出了几分央求,叫明秀淡淡地将自己的脸偏开了,急忙踏马往后退了一步,强笑道,“今日,今日太子还在东宫等我,我,我来不及听……”
    他目光透着十分的可怜,仿佛下一刻就要流下眼泪来。
    “日后殿下,不要再来寻我。”明秀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半分动容地说道。
    “风真大啊,表妹方才说什么来着?”慕容宁一垂头就有晶莹的眼泪砸进了地上的泥土里,勒着马缰绳的手苍白极了,抬头却笑着说道,“真的得走了,不然太子又要骂我。”他一边说一边调转了马头仿佛是挣命一样地奔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个格外火红仓皇的背影,叫明秀在后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这才缩了头回到车中,见鹦哥儿唉声叹气,只笑问道,“你倒心疼起来?”
    “郡主喜欢谁,我就喜欢谁,心疼什么呢?”鹦哥儿喜欢在明秀面前无拘无束地说笑,咬着手指叹气道,“只是可惜了些。”
    安王的美貌,是平王世子都远远不及的,又难得对她家郡主有心,说出去都叫人羡慕呢。
    “你才见了这位王爷几面?说起来,哪里有这样一见钟情的呢?又不是戏本子!这位王爷见了郡主一面就如何如何的,这也喜欢得特快了。日后若是再有个美人儿回京,莫非他还要再这样一见钟情?”玉惠急忙给明秀擦了擦脸上风雪的痕迹,这才低声说道,“没有根基的情分,总是不稳当。况……”她微微迟疑地说道,“安王殿下,这生得太好了,总是叫人难安。”
    “罢了,今日已经说破,想来他不会再与我纠缠。”明秀很不喜欢脚踩几条船显摆自己的魅力,也不喜欢什么为了自己争风吃醋,这在现代许是很有体面的事儿,只是在民风保守的古代,虽勋贵宗室之中稍好些,然而到底不是什么叫人赞美的好事儿。她已经多少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知道自己是要嫁入平王府的,既然如此,何必再霸着安王的心,叫他为自己生出许多的愁思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明秀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日后这位安王殿下,咱们都不必再说及,你也是,管住自己的嘴。”明秀与鹦哥儿认真地说道。
    鹦哥儿虽然不如玉惠稳重,却也明白这其中的要紧,见明秀一脸郑重,急忙垂头应了。
    “也不知太子妃是如何的人才,听说朝中都称赞呢。”玉惠见明秀收了目光,急忙赔笑说道。
    “母亲说起过,说是谦恭贞静的性子,东宫如今稳固,也有太子妃之功。”明秀想了想,便笑道,“只是不过是听说,竟从未见过。”
    她离京的时候太子还未成亲,不过这些年虽然远在塞外,却依稀地听说太子妃出身京中冯国公府,乃是长房嫡女,自幼聪敏多才,因才德兼备被皇后看重赐婚于太子,这些年与太子举案齐眉,已经诞下了皇长孙,这也是朝中群臣不肯叫皇帝废了太子叫个乳臭味干的荣王上位的缘故。
    皇嗣从来都是个大问题,太子已有嫡子,这就是皇统有望,若换了荣王,眼前连个儿子都没有,多不太平呢?
    若荣王以后都没有儿子,这以后不是还是叫皇统动荡么!
    只是这仿佛是诅咒的话叫明秀嘴角抽搐了一下,体会了荣王殿下那必须得有的万马奔腾的抓狂。
    以后都没有儿子……虽然是个合理的担忧,不过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也是叫人好生气的。
    一路说说笑笑,沈国公府的马车就往东宫去了,然而却不知一道火红的身影去而复返,立在街角怔怔地看着那车远去。
    慕容宁默默地擦干了自己的眼角,心疼的厉害,恨不能在马上缩成一团。
    “算这小丫头明白。”他的身边,此时却另有一高头大马,安坐着一个一身黑衣面色冷凝的高大青年,见慕容宁缩着头并不愿意与自己说话,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微微颔首道,“怨不得母后说你喜欢她。这样不骄不躁,还能知进退的竟很不多了。”他微微一顿便说道,“我瞧着她对你无意,也没有想着吊着你。既然如此,何必纠缠!好姑娘多的是!”
    “二哥。”慕容宁捂着自己的心口低声央求道,“别说了,行么?”
    他知道她都是为了自己好,也明白她是一个守规矩自尊自爱的好姑娘,他也不恨她的无情,因为本就是这辈子他晚了一步,比堂弟晚识得了她。只是明明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可是他却觉得心里拧着劲儿地疼,此时只低声说道,“我,我不想放开。她有了心上人,以后嫁了人,我就远远地看着,远远地守着她。”
    这辈子,换他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来保护她。
    “蠢蛋!”二皇子唐王对这么看不开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做出了一个很精确的评价。
    “嗯。”慕容宁低低地应了一声。
    “还不叫她看见!你这苦情人莫非是做给我看?!”唐王是个很冷酷的人,此时见弟弟垂头丧气的,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精明,口中就冷哼了一声,一伸手一把就扯开了大惊失色的青年的堆到了脸上的狐狸毛儿,就见火红的皮毛之下,那雪白的脸颊一侧,竟露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凛子来,虽然已经结痂,然而那样一道痕迹生在慕容宁的脸上,竟叫人生出触目惊心之感。
    “这是为了她挨的,为什么不叫她知道?”唐王可不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只暗暗看你幸福的蠢蛋,冷着脸问道。
    叫唐王说,这伤是多好的刷好感的道具来的。
    “她心软的很,看见了这个又要担心我了。”慕容宁明白兄长是为了自己好的,然而此时却只是笑了笑,轻轻地摸着伤疤说道,“左右没有大碍,几天的功夫也就退了,何必叫她为我不安心呢?”
    他在唐王鄙夷的目光里小声儿说道,“况,父皇又不是第一回赏我耳光,算什么呢?”当然,昭贵妃见了儿子脸上的伤又哭了一把,却很稀罕地并没有迁怒叫他被打的明秀,然而骂了一把碎嘴巴就爱告状的荣王与永寿郡主。
    不是荣王与永寿郡主往皇帝面前告了他一状,他也不会挨了皇帝的耳刮子。
    想着自己跌在地上时仰头看着面容冷厉,全没有半分慈爱的皇帝时,荣王立在皇帝身边那得意洋洋带着几分阴险的脸,慕容宁飞快地往唐王的方向看了一眼。
    上辈子的时候,也有这样的一幕,只是那时被抽得满脸血却立在御书房不肯讨饶,浑身冰冷的那个是唐王,得意地看着死对头被打的,是他自己。
    一报还一报,上辈子他做的坏事儿,这辈子都被还回来了。
    慕容宁摸着伤疤苦笑了两声,却不见唐王目光闪烁地看着自己。
    “你放心,日后总有清算之时,那时,都还给他!”以为弟弟是伤心皇帝的不公,唐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安慰地说道。
    “多谢二哥安慰我。”唐王从来都是一个一心在朝中,俗事上很冷淡的人,如今竟能说出这话,也叫慕容宁感激了。
    “阿南……他运气比你好,你不要生出芥蒂。”唐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是兄弟。”
    “我明白。”慕容宁知道唐王这还是更向着自己的,觉得这辈子一心的亲近总算没有喂了狗,之后揉着眼角小声儿说道,“我如今就想在朝上头立稳当了,以后能帮衬着沈国公,也能出手护着她在外头不叫人欺负就足够了。”皇帝为什么这次抽他抽得这样厉害?不过是因皇帝发现,太子唐王还没有干掉,却又有一个儿子生出了野心来往前朝去了,这叫想要提拔荣王的皇帝情何以堪!
    三个皇子拧成一股绳儿,皇帝也会很棘手的。
    唐王前头听得好欣慰的,觉得这个弟弟终于开窍,及听到后头这小子在朝中初衷不是为了兄弟,反而是要死乞白赖给沈国公当牛做马,顿时嘴角一抽。
    然而想到平王昨日将慕容南放入了工部,唐王到底眉尖儿一挑。
    能叫两个皇家子弟这样纷纷入朝,狐狸精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当然,唐王对什么样儿的狐狸精并没有什么兴趣,一勒马,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红了脸的慕容宁抬着下颚问道,“走不走?!再不走,太子还得抽你!”太子从前叫这小子入朝却换来了死活不干一句话,一个姑娘家却做到了,自从知道自己的魅力赶不上一个姑娘家家的,太子的心情已经不美丽很久了。
    “知道了。”摸着上头哀怨地用桃花眼横了兄长一眼,慕容宁觉得这两个哥哥太没有兄弟爱了!
    还能不能兄友弟恭?!
    开口闭口抽他,他这个弟弟莫非是捡来的?!
    “那丫头你预备怎么办?!”唐王仿佛漫不经心地无视着弟弟祸水一样的眼神问道。
    “她拒绝她的,我做我的,咱们都没有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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