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皇帝邀功,也是要讲究策略的。
    九阿哥胤禟带着病愈的福晋回到四九城的皇子府之后,一边儿仔细研究那份防疫手札,以求吃透,另一边也暗搓搓开始给自己造势。
    此番,九福晋董鄂氏身染麻风病,不但自己福大命大,平安归来,而且温泉别院上下奴仆也无一染病,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这样的“奇迹”,当然是可以被吹成“福泽深厚”。
    要知道,先前西城那户人家,一人染麻风病,紧接着便染及一家,一门足足死了十几号人,还有七八人落下了终身残疾。
    而温泉别院,却无一伤亡。
    听到这样“福泽深厚”的传言,警觉而多疑的康熙帝自然立刻召见儿子入宫询问。
    而胤禟则揣着粉饰一新的防疫十策进了宫。
    面对皇父问询,胤禟表现出一副十分老实的样子,“回汗阿玛,福泽深厚不敢当。只是儿臣见福晋身染麻风病,所以用了一些防疫的手法,故而别院上下才无一感染。”
    作为一个封建皇帝,没人比康熙更清楚这些恶性传染病的危害,麻子老康立刻神色肃然,“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法?”
    胤禟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汗阿玛,您是知道的,儿子对西洋医术有所涉猎。近些年闲来无事,所以琢磨了一些防治疫病的策略。”
    说着,胤禟忙从袖中取出那份奏折,拱手呈上:“这是儿子拟的防疫十策,还请汗阿玛御览。儿子在温泉别院,正是采用了这些法子,所以福晋才能痊愈,儿子和府上一干下人也没有染病。”
    这份粉饰修缮过的防疫十策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康熙看了之后,亦不由连连点头,“难得你能琢磨点儿正事。”
    胤禟俊脸一僵,合着儿子在您眼里就整天不务正业?
    “这个‘口罩’又是何物?”康熙疑惑地问。
    胤禟赶忙再掏出一张图纸,“这是儿子福晋亲手绘的口罩图纸,戴上此物,便能隔绝病气。”
    康熙仔细观摩着,不禁暗暗颔首。
    在这个防疫手段落后的时代,胤禟的防疫十策无疑是极其超前的,康熙也不禁重视起来,逐条逐句询问,胤禟也恭恭敬敬、仔仔细细回答。
    直到傍晚时分,胤禟才回到了他自己的皇子府。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林羡余笑着迎了上去,替胤禟摘下头上的皇子吉冠,又转脸吩咐道:“赶紧传膳!饿死我了!”
    胤禟笑道:“汗阿玛问得又多又细,自然就耽误了点儿时间。爷也是饿坏了!”
    林羡余心中暗啐,这个老康,居然不管儿子饭!
    林羡余这个九福晋大难不死、福泽深厚的说法仍然在京中四处流传,这就少不得会招来各种各样的宾客。
    有的是来慰问她大病初愈的,有的是来沾沾福气的,还有的是特意来瞧瞧她被麻风肆虐后的脸是否残损。
    比如说八福晋。
    这一日,八福晋带着各色滋补品来到皇九子府,那张明艳光鲜的脸上满是唏嘘之色,八福晋灵动的眸子不住地往林羡余的脖子上瞅。
    毕竟龙华再宽,脖子稍微一动,多少还是会露出紫青疤痕。
    八福晋满是怜悯地道:“不管怎么说,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林羡余挑了挑眉,“承蒙八福晋吉言,我的确挺幸运的。”
    林羡余这趾高气扬的模样叫八福晋漂亮的脸蛋微微一僵,八福晋旋即道:“最近,九弟倒是常去我们府上,兄弟俩愈发投契了呢。”
    林羡余暗道,胤禟去接近八贝勒,那是为了探查底细,她神色寡淡,不喜不怒,“是吗?九爷素来有主见,他每日去哪儿,我倒是不清楚。”
    听到这话,八福晋忽的得意地笑了,“九弟就是这样的性子,弟妹莫往心里去。”
    见别人夫妻似乎不睦,就高兴得紧,八福晋这人品啊……林羡余暗暗摇头。
    林羡余脸上的红痕虽然能够被粉底遮盖住,但终究是容颜衰颓,而且身上也肯定疤痕无数,任谁都会觉得,九阿哥必定会嫌弃。
    其实,林羡余也挺嫌弃自己如今的身体的,腿上、胳膊上、脖子上,各种紫的、青的疤痕,丑陋狰狞。
    好在滚床单都是熄了灯,看不见。
    林羡余懒得理会八福晋,她揉了揉鬓角道:“我大病初愈,身子还虚弱,需要静养,八福晋若是没有别的指教……”——那就请你麻溜滚蛋吧。
    面对林羡余的逐客令,八福晋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言笑晏晏,“弟妹是该好好将养。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些上好的珍珠白玉膏,祛疤极好呢。”
    林羡余暗道,这珍珠白玉膏是湖广的贡品,一小盒价值百金!这八福晋,出手还真有够阔绰的。
    林羡余微微一笑:“珍珠白玉膏的确很管用,多谢八福晋了。”
    听到这话,八福晋神色一怔:九福晋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她已经在用着了?
    侍立一旁的蕊福姑姑笑着说:“我们福晋已经用了三盒珍珠白玉膏了,疤痕的颜色已经消退不少了呢。”
    八福晋暗道,看样子这董鄂家当初给董鄂氏的嫁妆还真是不少!价值百金的珍珠白玉膏用起来也丝毫不手软!
    八福晋勉强笑了笑,“那就好。”
    送走了八福晋后,莲香忍不住“噗嗤”笑了,“这八福晋素来最要面子,方才被扫了颜面,脸色可真难看!”
    林羡余笑着拧开那一小盒珍珠白玉膏,银胎珐琅牡丹纹的小盒,里头是雪白无暇的膏状物,沁人心脾的花香,夹杂着醇厚的药香,还真是好东西。
    林羡余却不敢直接用,淡淡交给莲香:“八福晋送的东西,让大夫都好好检查一下再登记造册。”
    “是,福晋!”
    正在这时候,一个小太监慌忙跑了进来,“福晋,四贝勒府上的大阿哥殁了!”
    听到这话,林羡余耳中一片轰鸣,弘晖……殁了?!
    是了,历史记载,的确是这一年。
    先前李氏的弘昐、弘昀夭折,林羡余还不觉得什么,但是这会子,心情却格外复杂。
    “怎么会殁了?”林羡余忙问。
    小太监道:“据说是绞肠痧。”
    绞肠痧,此病经常是突然而至,腹痛如绞,似乎是……阑尾炎?而且还是急性阑尾炎。
    若真是这个病,那弘晖便不是被人害死的。
    此时此刻,林羡余无比庆幸,自己上辈子不生孩子。
    要不然,她也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腹痛如绞死去,却无可奈何。
    急性阑尾炎是极其痛苦的,只有开刀这一个法子。
    但在医疗技术落后的这个时代,且不说没人会做阑尾炎切除手术,在没有麻醉药和消炎药的时代,随随便便开刀,很有可能创伤感染而死!
    林羡余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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