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省理工大生物系就是后来的a省理工大生物学院,老院长叫孙铭远,曾在某种人体激素的人工合成方面很有建树,是老一批生物工程的专家学者。
    他退休之后一直住在市郊的一栋老宅里,老宅的后院占地将近半亩,一半是池塘,一半是花圃,各种各样的动植物多不胜数。
    鲍帅和大伟来到这里的时候,年过九旬的老头子刚刚在花圃里忙活完。
    二人说明来意,老头将他们请到了书房,然后换了一身衣服,又让保姆给三人各泡了一杯绿茶。
    鲍帅捧着绿茶喝了一口,只觉得回味甘甜,齿颊留香,全然不似一般的茶叶又苦又涩,不禁大奇。
    见鲍帅喜欢,老头子笑眯眯地说道:“这可是我最近新捣鼓出来的品种,怎么样,还不错吧?”
    鲍帅连连点头,又大大地灌下一口茶水,这才拿出平板电脑递给了老院长。
    “孙老,这上面有两张照片,还请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印象?”
    老头子带上老花镜,对着平板电脑仔细地看了片刻,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鲍帅与大伟对视一眼,心中都生出几分希冀。
    半晌之后,老头子把老花镜摘了下来,指了指第一张照片中间,那位穿着中山装,带着解放帽的中年人。
    “中间这个应该是梁丙隆,原来我们学院的一位教授,在生物工程方面很有建树的。他左边那位是副教授刘春红,其他人都太年轻了,没什么印象,老头子我年纪一大记性就不成了……”
    见孙院长的确认识照片里的人,鲍帅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连忙追问。
    “孙老,这张照片里有个水印,写的是1975年6月14日,a省理工大生物系基因工程课题组成立拍照留念。对于这个课题组您有没有印象?”
    老头子想了想,突然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
    “当时我的确是在生物系当系主任,就是后来的生物学院。那会儿是特殊时期,大家都在忙着搞阶级斗争,几乎所有的大学都乱得很,除了少数几个国家项目外,其他的课题基本上都停了下来。”
    鲍帅一愣。
    “您是说这个课题是国家项目?”
    老头子尴尬地摇了摇头:“不不不,你说的那个课题组不是国家项目。是这样,当时国家还比较困难,又赶上特殊时期,研究经费相当紧缺。
    你们不知道,研究这东西必须要做试验,老是搞理论永远无法验证,只能是纸上谈兵。
    所以啊,当时有些比较有抱负的中青年教授就偷偷在学院里拉队伍,通过个人关系或者特殊渠道,去接一些私人课题,你说的这个什么基因工程课题组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私人课题?”
    “所谓的私人课题其实就是接受一些资金,在大的研究框架下,进行子项目的研究。好比你是研究基因的,有人出钱在基因这个范畴里面选取一些小领域让你去研究,学术成果大部分归课题组,但是产业孵化成果就是别人的了。”
    鲍帅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额外创收吗?那个年代还能这样的?”
    老头子笑了笑:“都是些很有抱负也很有天赋的年轻人,总不能看着他们就这样荒废了吧?
    而且当时学院也很困难,有了这些课题组,也能为教职员工解决一些生活问题,所以学院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鲍帅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道:“孙老,您对梁教授他们这个课题组有什么印象吗?比如他们的研究方向是什么?有没有做出什么成果?给他们投资的是什么人?”
    老头子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当时这样的课题组不少,而且不用向学院备案,这都过去四十多年了,实在没什么印象。”
    “您再回忆回忆,这个课题组有没有什么问题,或者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鲍帅不甘心地追问。
    老头子看他一脸焦急,也不好直接拒绝,便又仔细地思索了一翻。
    “哦,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几件事来。”
    “什么事?”
    鲍帅迫不及待地追问,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还好大伟见势不对拉了拉他,才让他清醒过来。
    老头子涵养很好,并不见怪,笑呵呵地说道:“是这样的,当时国家还没有改革开放,整体环境还比较封闭,生物学又是冷门专业,所以大多数私人课题组都是接一些养花种草的小活,钱也不多。
    但是梁教授这个课题组好像不一样,我记得当时他们一次性给学院交了一万块钱,还买了大批的实验器材,惹得很多老师眼红呢。
    要知道1975年人均工资才三四十块钱,一万块已经算是天文数字了。”
    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但是“万元户”这个赫赫有名的称谓鲍帅还是知道的,在那个年代拥有一万块已经算是富豪了,能一次性交给学院这么多钱,说明整个课题的资金应该非常雄厚,背后的金主来头必然不小。
    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财力,而且需要选择这种遮遮掩掩的渠道,这个课题组研究的到底又是什么,需要这么多资金?
    鲍帅正想着,老头子又继续说道:“说起来,梁教授这个课题组好像有些神秘。”
    “神秘?”
    “对,他们好一直在做闭门研究,有人问起他们研究内容和成果,他们都是缄口不言的,有次被一个熟络的教授问急了,一向随和的梁教授好像还发了很大的火。
    而且那个年代没有手机,通讯很不发达,系里几次开大会都找不到他,为了这个事差点拉他去批斗。
    还好他那个课题组给所有老师都带来了实惠,所以这些事情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孙老,梁教授他们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多长时间?”
    “这个……大概得有一两年吧,说实话那时候没人关心这些,所以真的记不太清了。”
    一两年……一场持续了一两年的秘密试验吗?
    鲍帅皱着眉头,脑袋里一团乱麻,完全没有头绪。
    “还有最奇怪的一点,我记得大概是恢复高考之前,梁教授和刘教授都回到学校正常上课了,当时我们以为他们那个课题应该已经结束了,但他还是每个月向学校交钱,有次校领导找他了解情况,他就说课题还在进行。
    但是几个月之后刘教授就出了精神问题,治疗了大概一年多才慢慢康复。嗯,好像不止是她,好几个参与过他们那个项目的人好像都出了点问题,就是精神方面的。
    再然后这些人好像就慢慢淡出了大家的视野。
    我想想……对了!
    大概恢复高考以后没多久梁教授和刘教授就先后调到了别的地方,哦,现在想起来走的好像不止他们两个,那些跟这个课题有关系的人好像都走了,得有五六个人吧?
    这些人具体去了哪里不大清楚,但好像混得还不错,有次听人开玩笑,说凡是搞过他们那个课题的人最后都发达了,只是发达之后就不大跟大家来往,慢慢疏远,最后断了联系。
    好像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就再没有见过梁教授和刘教授发表学术论文,他们两个好像突然间就从学界消失了。
    我们猜测梁教授可能是发了之后就选择了转行,有次我跟另一个教授聊起来,还挺为梁教授惋惜的,他的学术能力很强,研究方向又越来越受重视,不搞出点成果实在是遗憾。”
    说完,老头子摇了摇头,大大地喝了一口茶。
    鲍帅在脑袋里将所有的信息过了一遍,觉得每句话似乎都是疑点,却又总也抓不住线头,只得等到有空的时候再细细分析。
    “孙老,现在还有没有关于梁教授、刘教授的资料,或者这个课题组的资料吗?”
    老头子沉吟片刻说道:“按说即使是自己拉的课题组应该也会在人事安排的红头文件里有所体现,只不过都是陈年旧事了,也不知道那些资料还在不在。
    至于梁教授和刘教授的履历,应该在人事档案里面会有。
    对了,76年的时候梁教授参加了一次学校主办的全省生物学科的学术交流会,据说他在会上的观点非常吓人,引起了广泛争议。
    我当时正好出差,没参加那次会议,不了解具体内容,但是会议记录应该会保存下来,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76年应该是梁教授那个课题有一定成果的时候,那次学术交流会上的一鸣惊人恐怕跟他的课题脱不了干系,看来总算有个方向了。
    鲍帅心中一喜,接着问道:“谢谢孙老,那第二张照片您有印象吗?”
    这一次老头子果断地摇了摇头:“完全没印象,这间实验室的格局很奇怪,我能肯定没有见过这种实验室。”
    “奇怪?您觉得这间实验室哪里奇怪?”
    老头子又一次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就是有种很别扭的感觉。”
    “可是照片的水印上写着1975年10月20日,a省理工大生物系第四生物实验室内部存留,既然是您学院的实验室,您怎么会没见过呢?”
    老头子一愣,诧异地说:“不对不对,当年的生物系只有三间实验室,第四实验室是九十年代成立生物学院以后才建立的。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已经退休了,专门回去看过那间实验室,跟照片上的完全不一样,当时我还感叹,自己没赶上好时候,用不了条件这么好的实验室呢。”
    “没有第四间实验室?!”
    鲍帅一惊,那照片里的实验室难道是凭空消失了不成?
    一想到消失,鲍帅又联想到持续了数十年的人口失踪案,这两者之间又是否有什么联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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