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父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
    付家及远方亲戚来医院痛哭流涕地认错,说不知道几盒烟花会酿成这么大的祸事,如果知道给一定不会放那些烟花云云,苏父心软,又怜惜邻家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本想算了,苏玉琢没同意,最后付家和那亲戚一人拿出五万来赔偿苏家损失。
    苏父出院后,苏玉琢想把人接去京城同住,可无论如何劝,苏父就是不同意。
    “你姐跟你妈都在这,我怎么能走?”苏父说:“你们别担心我,以后我注意点就是了,再说我一个半截身入土的老头子,还能被一场意外给吓唬住了?”
    “您就不怕我担惊受怕?不怕我知道您出事了着急难过?”苏玉琢心里急,见父亲如何都说不通,嘴里说出来的话又冲又伤人:“你就想着妈跟姐姐,怎么不为我想想,您要有个万一,你是不是想让我在您坟前自杀谢罪?”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苏父被苏玉琢凶得莫名其妙。
    苏玉琢怕苏父担心自己,没把警方调查的结果跟他实说,只说与消防那边给的答案一样,是一场意外。
    “我……”苏玉琢还想说,手臂被萧砚拉了一下。
    “旁边有家超市,你去给爸买些水果过来。”萧砚道:“我跟爸聊一会儿。”
    因为家里烧得干净,没地方住,苏玉琢和萧砚暂时带苏父住在镇上的酒店里。
    苏玉琢默了默,拿上包走出房间,反手带上门。
    这两年经济飞速发展,连云城这样的小地方也有车道拥堵的时候,虽不像京城那样遍地豪车名车,却也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她去超市生活用品去逛了逛,买了些抽纸,然后去蔬果区挑了些新鲜的水果,回酒店,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也不知道萧砚跟父亲说了什么,父亲最终同意跟他们一道去京城。
    苏玉琢诧异地看了眼萧砚。
    后者手里端着杯茶,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
    “我刚才说话不好听,爸您别生气……”苏玉琢为自己先前的言语道歉。
    苏父眼神慈祥,“傻孩子,是我连累你了。”
    ……
    三人定好两天后坐飞机回去,当晚七点多,郑进带着几个公司的人到了云城,萧氏在这边有投资,萧砚顺便办了点正事。
    十点多的时候,萧砚才跟郑进一行人谈完事回酒店房间,苏玉琢坐在床上,手里拿着警方给的人像图。
    手机里,有京城那位刑侦队长发来的一张监控画面。
    监控画面里的人,也是全副武装,没给镜头留下正脸和任何外形特征,也正是因为这点,让苏玉琢越发坚信伤害父亲的人,和杀害姐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这是不是说明,罗剪秋与这个人关系颇深?
    最起码可以确定一点,罗剪秋那些肮脏事,都是这个人在做。
    萧砚推门进来,瞅见柔和灯光下苏玉琢恬静的样子,又瞧见她手里的人像,走过来抽走,“怎么还看这个?”
    “记住他的样子,或许下次能在人群里认出来。”苏玉琢漫不经心应着,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看着萧砚解袖扣的样子,“找到他,姐姐的案子就能结了。”
    “之后呢?”萧砚把取下来的一对袖扣随手搁在圆茶几上,又去扯下领带往椅背上一挂。
    “之后?”苏玉琢故作轻松,“自然是平平淡淡一日复一日地过了。”
    “和谁?”萧砚追问了一句。
    苏玉琢却说:“你喝酒了?一股说话一股酒气。”
    云城这小地方,几家连锁的快捷酒店已经是比较不错的住宿条件,评得上星级的酒店是一家没有。
    这间客房据服务员说已经是酒店最大的房间了,却仍显逼仄。
    尤其在萧砚强大气场的衬托下,更让人有种委屈了他的感觉。
    苏玉琢的避而不答,萧砚看了她一眼,平淡道:“味道很重?我去洗一下。”
    卫生间是磨砂玻璃的,就在床的旁边,甚至中间的位置还有一长条透明玻璃,男人洗澡的画面隐约可见,苏玉琢有意回避,但那声音却止不住往她耳朵里钻。
    气氛莫名尴尬。
    “毛巾递给我。”不知过去多久,卫生间传出萧砚的声音。
    住这种酒店,公用的毛巾肯定消毒不过关,苏玉琢心里介意,买了两条干净毛巾,用过后挂在空调下的架子上,萧砚刚才忘了拿。
    苏玉琢取下蓝色那条,背着身子伸进卫生间门里。
    里面的人没拿毛巾,反而握住她的手腕,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一道蛮力拉进去,下一瞬直接撞进赤裸带水的怀抱,刚洗完澡的男人肌肤,又烫又湿。
    萧砚抬脚把门踢上,两手握着苏玉琢肩膀往后一送,将人抵在卫生间玻璃门上。
    他看着她,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毛巾已经掉在地上,被萧砚踩在脚底,苏玉琢回视,气氛暧昧滚烫,心跳越来越响。
    良久,萧砚问她:“在你心里,除了姐姐跟父亲,还有别的?”
    苏玉琢懂他的意思。
    却给不出承诺,也说不出伤人的话。
    沉默不知多久,萧砚俯身,嘴唇用力碾压在她红润的唇瓣上。
    萧砚是有些生气的。
    在他一下一下撞得她死去活来时,她这样想。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快捷酒店的隔音令人堪忧,因为隔壁的房间,正传出女人销魂的叫声和床头撞击墙壁的声响,后来隔壁已经没了声,这边还没结束。
    隔天,苏玉琢醒得很晚,萧砚已经不在酒店,父亲房间正有医院来的护士给他清洗伤口和擦药。
    “这点伤我自己就能处理,阿砚非叫护士来回跑,花钱又麻烦人。”护士走后,苏父一面慢慢穿衣服一面说。
    苏玉琢在旁边帮他,“要不是你非要出院,就不用麻烦护士来回跑了。”
    “我也是想省点,谁知道压根省不下来。”苏父欣慰,“看阿砚对我,就知道他对你不差。”
    “是不错。”苏玉琢笑了笑。
    “文建已经帮我给村里递了建房审批,等我到京城养好伤,审批估计也下来了,到时候我就回来,把房子重新弄一弄,京城虽好,我还是想住家里。”
    苏玉琢:“萧砚就是这么跟你说,你才同意到京城去的?”
    “也不全是。”苏父看着苏玉琢,忽然叹了口气,“他说你姐姐的死,给你造成很大影响,常常做恶梦,我要是再有点什么,他怕你受不住,恳求我与你们一道回去……”
    苏玉琢:“……”
    “你不必过于紧张,人总有那么一天,迟早罢了。”苏父说:“你母亲在时,我日夜提心吊胆,生怕她哪天就没了,有时候光想想,都痛苦得眼泪流一枕头,她刚走那段时间,我确实痛不欲生,但时间一长,我也看开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活这一世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苏玉琢的心思却已经飞到窗子外面去。
    下雪了,不知道萧砚穿得够不够保暖。
    云城地域偏南,没有京城那么寒冷,下的雪夜没有京城那么大,到了晚上,地上还只有薄薄一层。
    所以这场雪,并没有影响一行人的行程。
    元宵节那天一早,天刚亮,一行三两车一路向西,上了高架,驶离云城。
    到京城,已经夜里八点多。
    苏玉琢将苏父安排在他前两次来住过的房间,休息一晚后,她接到江南的电话,叫她去一趟老宅。
    电话里,江南什么都没说。
    在云城这十来天里,这边没有一个人给她打电话质问她伤了罗剪秋的事,如果不是宋羡鱼在电话里告诉她,京城已经传遍了她行凶伤人的事,苏玉琢几乎要以前那晚的一切只是场梦。
    罗剪秋被罗家接回去住了,等着萧家这边给个交代,否则要告苏玉琢故意伤人。
    “你去罗家给剪秋陪个罪,把她请回来吧。”江南说:“事情已经满城皆知,再闹下去,谁都没脸。”
    “你也为阿砚想想,他统管集团,你却出手伤人,险些害人性命,你叫公司里的人怎么看他?”
    苏玉琢看着江南,“您跟萧砚通了电话,想必也知道我和他这些天在什么地方,处理了什么事。”
    江南面上有些不悦。
    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的矛盾,追究起来都是苏粉雕惹的祸。
    “你想说你老家房子着火,你父亲受伤,是剪秋做的?”江南语气不满,“如果真是她做的,你把证据交给警方,叫警方来处理,我们家没人说一个不字,可是你有吗?”
    苏玉琢嘴角抿紧。
    “无凭无据的事,你就动手伤人?实在是不像话,你可知道医生说,你割得再偏一点,割到剪秋大动脉,医生就是坐飞机去,都来不及救她,后果如何,你有想过?”
    江南的话,听在苏玉琢耳朵里,多少有包庇的嫌疑。
    苏玉琢紧紧盯着江南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姐姐的死和罗剪秋有关,您知道吗?”
    江南瞳孔猛地紧缩一下。
    “这种事,可不能胡说!”她声色俱厉:“你姐姐是被人杀害,可她那个职业,最容易招惹祸事,你不能仅凭她和阿承剪秋有过纠葛,就说和剪秋有关系。”
    苏玉琢没有再说什么。
    越是这种高门大户,越爱惜门面和皮毛,也越善于粉饰太平,出现问题,他们只会不折手段将其掩盖,维持面上的相安无事。
    罗剪秋的所作所为,不见得这个家里就萧砚一人知道。
    只是没人愿意去揭开自己家的遮羞布罢了。
    大义灭亲的前提,是事情已经兜不住了,再包庇就要受牵连,只能狠心剜掉腐烂的那一块,以保护剩下的。
    “要我去跟杀人凶手道歉,我做不到。”苏玉琢进萧家至今,第一次跟江南顶嘴,她说:“麻烦妈见到她的时候,跟她说一声,人在做天在看,让她小心一点。”
    “你……”江南没想到苏玉琢是这个态度,更不高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婚后好好过日子。”
    “我是想好好过日子,可也要看别人肯不肯让我好好过日子。”苏玉琢说:“妈,罗剪秋还有很多事,是您不知道的,您与其担心她告我蓄意伤人,不如去查一查她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免得将来萧家受她连累,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说完,苏玉琢没管江南的脸色,起身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走出这幢令人窒息的房子。
    她刚走下高高的台阶,一辆酷炫的白色跑车‘嗡’地一声绕过喷泉,在苏玉琢面前急刹车。
    萧爱从车上跳下来。
    “大伯母是不是叫你去给罗剪秋赔罪了?”
    “你到聪明,这都猜到了。”
    “我这可不是猜的。”萧爱坐在车头,手里甩着车钥匙,“几天前罗剪秋出院,不来老宅,也不去她和大哥在外面的房子,偏要跟她妈回娘家,我就听我妈跟大伯母商议叫你无论如何过去赔个不是,把这件事了了,她们呀,就怕事情闹大,让人看笑话。”
    “但我是相信你的,肯定是那罗剪秋做了让你生气的事,再说不是她半夜三更跑你家去,你能伤着她吗?这事一看就有问题。”
    萧爱嘴巴不停:“你放心,她不敢真告你,我知道她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她敢告你,我就敢揭她老底,到时候看谁没脸!”
    苏玉琢看着萧爱与她同仇敌忾的表情,心窝子像被说了钢针一样难受。
    “谢谢你小爱。”
    “谢什么,咱们一个寝室住了两年多,现在你有事我三嫂,我自然向着你的。”萧爱搂着苏玉琢的肩,笑得坦率真诚。
    相比之下,苏玉琢越发觉得自己卑鄙,她握着萧爱的手,低头没去看萧爱的眼睛。
    “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萧爱听不懂她的深意,笑嘻嘻的:“越说越奇怪,下午滑雪去吗?小鱼和欣颜也去呢。”
    “你们去吧,我有其他事。”
    萧爱道:“没开学,你又没工作,能有什么事呀?一块去玩吧,人多才热闹,欣颜说顾大哥也去呢,你不知道,他们这次一块回去过年,听欣颜的意思,两人关系有了突破,到时候我们给他们制造些机会,说不准就成了。”
    萧爱说得兴致勃勃,苏玉琢却兴致缺缺:“真有事,祝你们玩得开心。”
    “没劲,搞得比三哥还忙。”萧爱撇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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