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会后悔的。”这是前几天,她对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
    爸爸,你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女儿,说到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白馨蕊眼前浮现出,爸爸那张略有些浮肿的老脸上爬满泪水的模样,她嘴角浮起一片涟漪,心里刻毒地想着:爸爸,我要用这种方式报复你,让你后半辈子都在愧疚和罪恶感中度过?
    哦,不,现在,我已经没有爸爸了。
    阴冷与黑暗中,白馨蕊感到一阵悲凉,抬头一看,对面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红色阿拉伯数字“5”。
    忽然,她想起了辰辰,便停下脚下的步伐,靠在墙壁上喘气。
    曾经有过多少次,在她的任性要求下,辰辰也是这样一级级徒步爬楼,一直到顶楼来找她。
    在她眼中这个糟糕的世界里,只有辰辰的善良和关心才是她唯一的光,这道光能驱走恶意,却毕竟太过微弱,不能照亮她面前的整个黑夜,更不足以对抗她将要面临的诸多苦难。
    她曾经试图将生命中最后一丝曙光据为己有,保留住,然而,从辰辰的反应,她清楚地知道,这并不属于她,而真正属于她的那道光芒,早就在这半年多前,就被她自己亲手掐灭了……
    她对这个世界造下了太多的孽,即便她内心不再是个纯洁善良的好女孩,这么多罪,她也背负不动。
    重新迈开腿,借着昏黄的灯光,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爬。
    她想起自己那群闺蜜,自从父母离异,她们如同躲瘟疫般躲着她,全然不顾念两年来的姐妹情分,忘记了她曾经送给过她们的昂贵礼物,带她们出入过各种奢华场所……
    拐过一个折返,她忽然感到脚下轻健,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
    她想起关在监狱中的威廉,虽说还有一年多,就能出狱了,但是,他身上这辈子都被打上了犯罪者的烙印,不可能再进入哈佛那样的顶尖学府,说不定将来连找个像样的,能养活自己的工作都不容易。
    接下来一层的声控灯坏了,她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向上爬,心里却感受不到丝毫害怕。
    她想起黄雅倩,任何绝世大美人都禁不起风刀霜剑的岁月磨砺,如今她那张带着病容的憔悴面庞,和大街上任何一个中年妇人又有多大区别?而她眼睛里的怨毒和神经质却足以让每个见到她的人,对她心生厌恶。
    继续不停地往上走,姨妈红色连衣裙的上衣粘腻地贴在肌肤上,上好的丝绸质地让她感觉自己是一条行将蜕皮的蛇。
    她想起至今仍保存在手机相册里的那份亲自鉴定,“从dna检测结果分析,本鉴定不支持被检人白馨蕊与白嘉伟的生物学亲缘关系。”这是谁的错?没人求你黄雅倩把白馨蕊带到这个世界上!人生可真是一出悲情八点档剧,不幸的是,她偏偏成为漩涡中的女主角……
    爬到了七层,她已气喘吁吁,通外天台的楼梯更加陡峭,她仍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她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停下来的理由。
    从七层到天台有多少级台阶,她再清楚不过,不仅因为,这段路她走过很多遍,更重要的是,这座科学楼都是他爸爸为了她而建造的。
    她想起爸爸,和那张五十万美金的卡片,她知道贺子晴不会是爸爸的终点,不过,她希望,那个被人们叫做“小金砖”的小男孩,未来的命运不要和自己一样。
    白馨蕊一步步地爬上科学楼的天台,每一级台阶都是这世界堆砌起对她的恶意……
    新的一天,和往常任何新的一天完全一样,汉娜阿姨换好工作服,拿起苕帚、抹布和水桶,从更衣间里走出来,沿着小径往那幢高高耸立的玻璃建筑走去。
    晨曦下,在一片青山绿水间,在众多古老建筑的环绕下,那幢后现代风格的玻璃建筑太过高大、崭新,给人一种突兀感……
    闹钟响了,辰辰振作精神跳下床,今天,是期末考试的第一天,不允许有任何懈怠和错误。
    室友斯蒂文已经先他一步离开宿舍了,辰辰推开方格子木窗,清晨的空气格外新鲜,小鸟蹲在树梢上快乐地鸣唱。校园还笼罩在一片初夏的晨雾中,远处的楼宇、树木、湖泊、山峦只能看个约略,如同大漠上的海市蜃楼,只有西北角那幢高大的玻璃建筑反射着朝阳的光辉,如宝石般熠熠生光……
    汉娜阿姨走到楼前的草坪上,草地中央的一点红色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微眯双眸,看清那是一个喝剩下的可口可乐易拉罐。她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将它捡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琢磨着,总有些学生喜欢随手乱丢东西,走两三步,将它丢进垃圾桶,这样举手之劳的事也不愿去做。
    草坪上,就在距离垃圾桶不远的地方,矗立着一块黑色的石头牌子,乍看之下有点儿像墓碑,汉娜阿姨每次经过这里,就会将这它擦拭干净。
    每每擦拭,她都觉得,上面凹刻的英文刷上了一层金水,是件夸张而愚蠢的事情,不过,阳光好的时候,那些金色的字迹在黑色的牌子上确实格外醒目。
    上面写着:“科学楼捐助者:白嘉伟”……
    盥洗室里,辰辰利索地洗完脸,刷完牙洗,又回到房间,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凌乱屋子归置了一下,颇有点儿训练有素的士兵模样。书包里考试的物品是头一天晚上就装好的,他环顾了一下整齐的房间,确定没有落下东西,便拎起书包走出了宿舍……
    汉娜阿姨又看到一抹红,她眼神不好,踮起脚尖往前走了几步。
    刹那间,她意识到,那片红不是易拉罐大小,而是更大的一片,尽管仍然不能完全看清,她心里却充满了疑惑和紧张。
    又走近了一些,猛一低头,她看到脚下的草叶子竟然被染成了朱红色,是谁在这里恶作剧,将草地洒上油漆?
    巡着朱红色的印迹望过去,她看到草地上一团红影,隐约像是一件红衣裳,红影周围是一片红色的半干涸的液体,黑丝缎般的头发打成绺浸在那片红色之中,遮住了半张雪团般苍白的面孔。
    “啊——”汉娜阿姨声嘶力竭的惨叫,惊破了校园寂静的黎明。
    她左手拿着苕帚,右手拿着水桶,背着包,一路往前狂奔,仿佛身后有鬼魂在撵她。她真的看清了那个女孩,那是她有生以来看到过,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啊——”辰辰尖叫了一声,滚烫的牛奶从碗里洒落在手背上,他将碗放在取餐台上,用餐巾纸擦拭着火辣辣的手,一回头,果然看到义廷正朝他笑。
    “我猜就是你小子推的我,快考试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辰辰不满地抱怨着。
    “那你还在这儿磨蹭啥?选择性障碍症还是咋地?”义廷说着,一口将拿在手里的三明治咬下一大半,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就近坐在一张圆桌旁。
    “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没有?”辰辰也在义廷身旁坐下,疑惑地看着他。
    刚才,辰辰隐约听到了某种穿透人心的恐怖叫声。
    “除了你一个人在那里鬼叫,还能有什么声音?”义廷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几口将盘中的冷切牛肉吃了个精光。
    辰辰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切开装满番茄和芝士的欧姆莱特,面对着这道他每天早上必点的食物,他感到一阵莫名地恶心。他怀疑,是自己这几天期末备考,睡眠太少,神经系统出现了紊乱……
    校园西北角,警笛声大作,几辆警车在离科学楼最近的道路一侧一字排开,两名身材高大的警察在现场周边拉起一圈黄色警戒带,另外三名警察则神情严肃地拦截着试图靠近的老师和同学。
    两名戴白口罩,白手套的法医从车上下来,提着专用箱子走进警戒带内侧,打开设备和工具忙作一团……
    心理学教室里,除了传递卷子的沙沙声,一片安静。
    警笛声早停息数十秒钟了,却仍在辰辰脑海中回旋不去。
    在期末考试的考场上,他不想浪费时间,对刚才的声响做出不切实际的猜测。唯一明智的做法是,尽量屏蔽着各种杂念,不让自己的思绪被外界干扰,全力以赴完成眼前这张心理学期末卷子……
    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道,草地里的花香、山坡上的青草叶子气息,和刚下过雨泥土味,仿佛都在一同努力,想要将不祥气味冲淡。
    年迈的农校长由农太太的搀扶着,等在距科学楼数十米之外的红砖甬道上,他手捂着胸口,目光眺望着科学楼方向,面色十分难看……
    此时,考试已经进入尾声,辰辰手里的碳素笔在卷面下方飞速地移动着,最后一道分析论述题的占分比重很大,他丝毫不敢怠慢。他在脑子里飞速整理着答题思路,落到纸面上的内容力求逻辑清楚,论述完整。
    总体来说,心理学课的期末复习他做得十分充分,对这次考试结果自然也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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