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走出来时,后背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踏出大殿,走下台阶之后,扶苏倚在两旁的栏杆之上,平息了一下情绪。鲸吞般吸进一口气,闭上眼睛,停顿了一会,缓缓吐出后,扭头看了看后方的大殿,一拍胸口,再次转身离开。
    虽然惊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是扶苏还是得到了在北郡拉起骑兵的机会。
    始皇帝或许还不完全清楚有了马镫马蹄铁的战马,作战威力究竟有多可怕。
    又或者始皇帝觉得先有扶苏训练,到时再夺回兵权便是,丝毫不担心扶苏有了兵权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蒙恬三十万大军就在扶苏身边,蒙恬的忠心绝对此时对始皇帝甚于扶苏。
    所以在扶苏回答完他最合适作为建立骑兵人选之后,始皇帝深深的看了扶苏一眼,问他:“彻侯武城侯王离、彻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从,这些人哪一个不可以独当一面?”
    扶苏当时低着头,并未看着始皇帝的眼睛,只缓缓吐出一句话:“各位列侯灭六国已然功高,再加功恐盖主。”
    说完之后,抬起头跟始皇帝对视着,始皇帝眼睛微眯,两人盯了一会,始皇帝忽然中气十足地大笑道:“哈哈哈,北往上郡监军,你成长迅速,不再是在咸阳的腐儒,朕甚慰。”
    然后转身走到高台位置上坐下,“便由你来组建这支骑兵,其他军费事宜我会令左丞相李斯,右丞相冯去疾来解决,下去吧,明日立刻赶赴上郡,不容逗留咸阳。”
    扶苏精神一震:“诺!”
    踏出宫门,扶苏心情大好,伟人说得好“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没有自己的兵权,必然难以在接下来的政变事件中取胜,更难以在危机四伏,暗流涌动的帝国存活。
    如今踏出了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扶苏嘴角带着和煦的笑容,踏入自己宫内,宫内侍女看到扶苏回来,十分惊讶,赶紧行礼,扶苏摆手勿多礼,便大步走去房门。
    门未关,阳光透门而入,洒在王葭身上,王葭身着黑色庄服,服饰之上的皇室绣纹在阳光的照耀下,愈显尊贵。长发今日未曾盘起,而是任由垂下,如瀑布般洒落至腰间玉带,宛如淡梅初绽,未显华奢却现恬静文雅。
    扶苏轻轻踏步进去,轻轻弯下腰来,看着王葭读的《诗经》中的《子衿篇》,念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王葭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头不小心顶在了扶苏下巴上,扶苏被撞了一个趔趄,捂着下巴,吃痛的说道:“葭儿这是欲撞死孤嘛”
    王葭看到是扶苏,赶紧伸手扶起来扶苏,让他坐下,心疼的想用手去摸一下扶苏的下把,又怕碰痛扶苏,便伸手也不是,不伸也不是,此之进退,实为狼狈。
    “君子何时回来的,为何未曾事先告知葭,害我吓了一跳。”
    王葭这时想起来扶苏不该出现在家中,便秀眉微皱,嗔道。
    “君父急令我回咸阳谈论军中事宜,我快马急奔,入城便进宫内见君父,事毕,便赶回这里见你。”
    扶苏捂着下巴,口齿不清的说道。
    王葭这时也坐在扶苏旁边,“那君子怎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也不出一点声响。”
    扶苏这时笑了起来,又扯到下巴,疼的哎呦一声,王葭赶紧按住他的脸,不让他表情这样那样丰富。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看你在读书,便好奇走过去看你读的什么,葭儿看的《子衿》,是在怨我没常跟你联系啊。”
    王葭这时不好意思了,“不是这样,只是恰好看到这里,对了,君子今日怎么称呼葭的名,以往都是称呼葭为夫人的。”
    扶苏看王葭已经特别不好意思了,便未在打趣,便说道:“以往未曾跟你离开如此长的时日,倍感思念。”
    王葭噗嗤一声,白眼道:“大秦长公子还这么不知羞,君上让你何时回去?”
    “明日一早,君父勒令我回上郡。”
    “什么,如此匆匆忙忙,一日也不让停留吗。”
    扶苏苦笑了一下:“北疆如今政务十分繁重,我在军务上面的事情也极其多,等我那边事情少了,接你和子婴过去。”
    “我可以离开咸阳嘛?”
    放在往日,扶苏不能给出肯定回答,但是始皇帝巡游在即,到时候,各官都会忙的不可开交,自然不会注意这件事。
    “到时候我来安排。”
    翌日一早,扶苏便骑上马上路了,当扶苏经过第一次去上郡途径的朝陀里时,这次并未停下,而是一路奔驰。
    朝陀里还是如往日般,耕作,收获,如今没有战争,征发兵卒的事情便少了很多,朝陀里靠山,山腰之处有一块平整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处小舍,在乡里之间已经不算是简陋,但是也不是十分突出。
    山间石缝中探出一颗碗粗槐树,如今叶木苍苍,十分茂盛。
    一位年轻人,正在跟一位年长者对弈,这是十分奇怪的事,按说,乡里之间,能都是粗人,懂得下围棋的之人实在寥寥,虽然山下村民也好奇,但是山腰那位年轻人平时会在村里谁家困难之时,也会周济一番,所以村里人都赞不绝口,也问过年轻人,为何会到这边来。
    年轻人之是笑了笑,说是为了避难,便来到这边隐住。
    当时上郡此处还属魏国,户籍管理并不严格。
    东方朝阳生起,雾气早已散尽,这一老一少对弈中全神贯注,紧盯期盼,年轻人时而会心而笑,时而眉头微皱,在山间鸟鸣水流之声中,颇具后世山水画的禅意之境。
    两人都无声无息,只看棋盘,夹子,落子,不曾言语,快要日中时,随着老者一声摇头轻叹:“赵基你如今棋力精湛,老朽已经难以与你取胜,后生可畏啊。”
    年轻人谦逊道:“先生过誉了,基,不过侥胜一棋,精湛不敢说。”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你不必谦逊,我自幼随先父学棋,从我父献策助信陵君窃符救赵之后,自感对魏君不忠,自刭而死。严令后世子孙匿于乡间,不得出仕。”
    老人说到自己的父亲,充满的自豪,老人竟是帮助信陵君窃符救赵却秦谋士侯嬴之子。
    “如今我在此处已经三十多年,闲来无事便钻研棋道,不想你后来居上,令老朽佩服。”
    赵基微笑道:“先生之父果敢有谋,基十分钦佩。”
    老人这时认真的说道:“以你之能,对大势之掌控运筹,当世之人,鲜有可与你对弈,在这山中,岂不可惜。”
    赵基没有立刻回答,看了看山下远方,默默地说道:“能安然度过一生,便已经满足,何谈可惜。”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老夫实在不知你的志向,但也希望能看你翱翔于天际的那一天。”
    赵基笑了笑,未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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