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旷野,北风呜咽。
    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沈牧之躲在草垛之中,微微握起的右手手心,却冒了汗。
    本来在酣睡的青果,早已被惊醒,乖巧地缩在沈牧之的怀中,没有丝毫动静。
    不远处,青河镇的桥前,王钦一行人已经和朱广振身边的护卫遇上了。那护卫不知与王钦说了什么,那一行人就跟着护卫往青河镇走去。
    王钦一行四人,还有一辆马车。
    简陋的马车内,不知坐着什么人物,从朱广振身边护卫拦下他们开始,到一行人往青河镇走去,始终都没有露面。
    沈牧之直到他们快看不见了,才从草垛里出来,快步跟了上去。
    那一行人一路去了长街上的那家关东楼。
    关东楼的门口,朱广振已经在等着了。
    看到护卫带着王钦一行人前来,他上前了一步,拱了拱手,笑言了几句后,便与王钦二人先进了酒楼。
    而那护卫留了下来。
    与王钦一同来的三人转身去马车旁,其中一人掀开了车帘,另外一人跳上马车,钻进了车厢,很快,就从里面拖出来一人。旁边候着两人,立马接手,将此人从车上拖了下来。
    此人浑身瘫软,脑袋低垂,就跟死人一样,随着他们折腾。
    旁边护卫瞧见,微微皱了皱眉,问:“莫非这就是前段时间被生擒的那个金国将军沈牧平?”
    “什么将军不将军,现在就是个废物罢了!”其中一人一边说,一边还讥笑了两声。
    只是,很快就被另一人呵斥道:“苟虎,管好你的嘴巴!”
    那人顿时悻悻。
    护卫也不再多问,连忙领着这几人进了酒楼,先行安顿。
    不远处,沈牧之躲在墙角黑暗中,虽然刚才并未听到护卫他们的对话,可看到那个被他们从马车里拖出来的人影之后,他这心里头忽然猛地跳了一下。
    一个他都有些难以相信的念头,忽然跃入脑海。
    他苦笑了一下,心道:大哥又怎么可能会被带来这里。
    但,想归这么想,心里头却总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对他说:或许就是呢?
    或许就是呢!
    犹豫了良久之后,沈牧之决定改变计划,先去关东楼探探究竟,确定一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大哥!
    关东楼内,一楼大堂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一个小二在里面打扫卫生。
    沈牧之在门外打量了一眼后,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绕去了后面。
    翻过矮墙,便是关东楼的后院,王钦几人的马匹还有马车,都被关在了这里。沈牧之悄无声息地穿过漆黑的后院,从后门溜进了楼中。
    小二拿着抹布在擦桌子,沈牧之得引开他,才能上楼。他想了想,又从后门出去,跑到关马的地方,将马厩的门给开了,又在其中一头马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马嘶声顿时响起。不仅小二被惊动,楼上正在吃饭的那几人也都被惊动了。
    沈牧之迅速躲回了楼内,看着两人匆匆下楼,跑去后院,他迅速蹿上了二楼。
    好巧不巧,他刚刚上二楼,就见那护卫从其中一间房内走了出来。沈牧之躲无可躲,只好装作淡定地从他跟前走过。
    刚走过,那口气还未松开,就听得护卫在身后突然开口:“你等一下。”
    沈牧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莫非他认出了自己?
    怀揣着这种不安,沈牧之慢慢扭过身,看向护卫,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微微皱眉,装作有些不满地问:“何事?”
    护卫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就想问问,这下面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马惊了吧!”沈牧之故意装作不耐烦地问道。
    “哦,多谢。”护卫说着拱了拱手。沈牧之也敷衍地拱了拱手,扭过头,继续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只是,这关东楼并不大,环形的走廊总共也没多长,若是这护卫不进屋子,他很容易被看出端倪。
    还好,很快,之前下去看马的另外两人上来了,看到护卫后,笑了一声,道:“没什么事,就是马惊了一下,应该是那小二手脚没个轻重,吓到了。”
    “没事就好。”护卫笑道,说着就引二人进屋。
    他跟在后面,也进了屋子。转身关门的时候,他忽然抬头,望向了对面。看了一眼,眉头略微皱了皱后,又收了回来。
    已经走到对面的沈牧之,听着那屋门关上的声音,不由得松了口气。而后,赶紧查看起各个房间来。
    这青河镇是个偏远小镇,外来人很少,自然也就没什么人住店。所以这关东楼二楼的房间也不多。
    很快,沈牧之就找了一大半,但每一间都是空房。
    时间慢慢过去,沈牧之不由得有些焦躁起来。
    又走到一个房间门口后,沈牧之一靠近,便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却是那朱广振,还有一个应该就是王钦了。
    沈牧之听到了大哥的名字,本来要离开的脚步,却不由得停了下来。
    屋子里,朱广振笑容满面,王钦拿着酒杯,也兴致颇好。
    朱广振拿起旁边酒壶,又给王钦满上了一杯后,笑着说道:“贺将军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手段,真是令人佩服啊!”
    王钦放下酒杯,拿过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塞到了口中,咀嚼了两下后,有些含糊地说道:“将军说过,那不过是运气罢了。要不是那沈牧平御下无方,导致身边亲信反戈,我们也捡不到这么大一个便宜。”
    朱广振微微摇了摇头:“那是贺将军谦虚了,那沈牧平身边亲信,乃是其父沈威亲自挑选的,他们的忠诚本该是无懈可击的。但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反戈,只能说明,将军手段可以通天!”说着,他朝着王钦竖了一个大拇指。
    王钦听闻这话,脸上笑容却是慢慢消失,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沉默了一会后,郑重问道:“朱大人可是知道什么?”
    朱广振笑了笑,道:“是知道一些,不过不多。”
    王钦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朱广振瞧了他一眼,道:“王兄弟不必紧张。朱某乃是自家人,此事关乎我大元大业,朱某自会闭紧嘴巴,绝不会将朱某所知泄露出去半分。”
    “朱大人今夜在这里等我,应该不只是先前说的那么简单吗?”王钦盯着朱广振,眼中已有许多警惕之色。
    朱广振瞧出来后,也就不再遮掩,直接点头:“朱某今夜在此迎候,确实是有事想请王兄弟帮个忙!”
    王钦闻言,眼睛一眯:“朱大人不会想打这沈牧平的主意吧?若真是如此,王某劝您一句,还是趁早打消这年头比较好。这沈牧平,王某是一定要送去喒风口的,朱大人还是不要让王某为难了!免得回头大家见了血,就不好收场了!”
    屋外听到这番话的沈牧之,心中猛然咯噔了一下。
    送大哥去喒风口?
    看来,之前车上之人,真的是大哥。他的感觉并没有错!
    也就是说,大哥此时就在这关东楼内!
    情绪瞬间激动起来的沈牧之,刻意压制着的呼吸顿时变得粗重起来。还好,沈牧之还清楚自己此刻的境地,趁着被里面之人发现之前,赶紧离开了门口,闪到了一边。略微定了定神后,他迅速朝着剩下的几间房间走了过去。
    那边屋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朱广振看着神色已经很是不善的王钦,连忙笑着否认:“当然不是。王兄弟且先放下心来,朱某刚说了,某乃是自家人。今夜找王兄弟你,是想请兄弟帮忙把一些东西交给贺将军。朱某如今不太方便明着去见何将军,所以只好在此等着王兄弟你了!”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放到了王钦面前。
    王钦看了一眼那封信,又抬头看了看朱广振,眼神里的警惕并未减少多少:“朱大人,王某早前也多少听说过一些有关于您的事情。如今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上了,大家也没必要再打哑谜了,朱大人今日到底有什么目的就直说了吧!”
    朱广振到得此时,才终于收起脸上那多少有些漫不经心的笑意,正了正神色,认真说道:“陛下快不行了。”
    王钦脸色一变,但没说话,依旧盯着朱广振,等着他的下文。
    “陛下到底属意三位皇子之中的哪一位来继承大统,暂时还未有定论。但是朝中对于大皇子的呼声最高,二皇子其次。而贺将军……”朱广振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看了王钦一眼:“请恕我直言,贺将军出身尴尬,所以在朝中的呼声是最少的,甚至可以说,几乎没什么人支持。”
    “然后呢?”王钦的脸色已经是很难看了。
    朱广振没急着往下接话,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后,微微一笑:“我能帮贺将军坐上大统之位。”
    “你?”王钦冷笑了一声:“就凭你?朱大人,不是我王某瞧不起你,可你一个七品县令,又凭什么说这个话?”
    朱广振笑笑了笑,平静回答:“这一点无须王兄弟操心,王兄弟只要将这封信交到贺将军手中,到时候贺将军看了信,自然就清楚朱某是凭什么说这个话了!”
    王钦听得这话,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信。
    这时,朱广振又说道:“这信,王兄弟可以先拿着,但最后是交还是不交,王兄弟可以慢慢考虑。交,朱某念王兄弟这份情。不交,朱某也不会因此记恨,所以王兄弟只管凭本心就是!”说完,朱广振一举酒杯:“来,先喝酒!”
    王钦神色变了又变,拿起就被,想了想后,一饮而尽。而后,伸手拿过那封信,塞到了胸口衣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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