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候自然知道原因,现如今这个市场上最牛叉的那拨,譬如贺知章什么的去了泰山;堪为中坚又性价比最高的那拨,譬如王缙则因为王昌龄、常建镇场的缘故爱惜羽毛不肯入市交易,这不就活生生弄成了卖方市场嘛。
    卖方市场要是还不涨价,市场经济规律也不干哪!
    骂归骂,萧大娘子找还是得找,她那牙呀早晚会咬下去的。至于柳轻候则是时隔一千三百年前的又开始了高三生涯。
    懒觉是不想了,每天早晨起来快速梳洗吃过早餐后先学作诗。
    这学作诗当然不是提笔就写,具体的学习内容又分成两个部分,一是大量背诵名篇名作,王缙列了一张长长的诗单交给柳轻候去背,诗单中所含诗歌类型从题材到体裁无所不包,四言、五言、七言、杂言;咏志、咏物、山水、田园、赠别、边塞……可谓是经典毕集。
    每天背四首,四首背完之后再打开王缙给的那个类似于笔记一般的东西,上面是对这四首诗详细的鉴赏及分析,也就是掰开揉碎了的讲这四首诗究竟好在那里,为什么它能成为经典名篇,讲解过程中尤为重视每首诗最为突出的写作技法,并由点到面总结出可以效仿的写作规律。
    王缙是国家公务员,人每天要上班签到的,自然不可能把他叫家里耳提面命的教,这份诗单以及与之对应的笔记就是他教的方式。
    柳轻候注意到与每首诗对应的笔记里都有两种字迹,其中一种是讲解,另一种是对讲解的心得,再联系到王缙所说他的诗教基本是由兄长完成,再看看那讲解字迹的漂亮程度,几乎可以断定这份经典诗作讲解当是出于诗佛王维之手。
    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时柳轻候简直乐疯了都,恨不能打开窗户晴空来一个闪电劈脑门上赶紧反穿回去,对了,一定得是肉身穿,还得能带东西那种。
    王维可是全才文人,人诗书画音乐,乃至玩盆景都是超一流水准,带着这份王维手书回去一拍卖,瞬间就是人生巅峰,还苦逼个毛线,奋斗个毛线哪,且放开了挥霍money和青春吧,哥想怎么放飞就怎么放飞,谁特么都别管。
    即便意识到这癫狂的臆想不可能实现之后,柳轻候依旧兴奋,这可是王维的讲义啊,拿着王老师的讲义要是再不好好学,对得起谁,啊,对得起谁?
    背完揣摩完讲义后再留半个时辰再背再消化总结吃透,然后就是读晋代吕静的《韵集》及前隋陆法言和本朝人物孙偭的两版《切韵》,这是写初唐以来定型的格律诗的基础。
    以上三本书都属于声韵学著作,正是那种尼玛一看不懂,再看想死,三看只恨死得不够快不够彻底的神书,但得益于王维讲义点燃起的火一般激情,柳轻候不仅顶住了压力,居然还从里面看出了趣味,看出了甘之如饴。
    这把他自己都吓够呛,脑海中一度疑惑,哎呦喂看个《战狼2》都能春心骚动到情难自抑,莫不是我变态了?
    等这两个科目搞定一上午也就过去大半了,剩下的时间拿来练字。中午吃饭小憩,然后下午起来练萧。晚上说起来是休息时间,但转型升级的事儿不能不花时间琢磨,再对白天学过的内容做一做反思总结,这一天也就过完了,充实的跟个大气球似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萧大娘子那边终于有行卷送过来了。唐朝的文人好把自己的得意诗作抄在纸上广泛散发于权贵、大诗客之家以求扬名,这种行为习惯被称为行卷。
    前几天柳轻候提示着萧大娘子把行卷用在诗人的招募上,你开多高的价那是你的事儿,但在此之前总得先把行卷拿出来亮亮吧。现在陆续送到柳轻候案头的就是。
    拿起一份儿一看,名字好陌生,完全没听过,心里就有些凉。再一看诗作,质木无文也就罢了,你还刻意求古拙,看的人呦,九丫头快躲开,让我先出去吐三分钟先。
    一份看完再看一份,名字依旧陌生,至于诗作,看着看着头就开始忍不住的摆,完全控制不住啊。一味藻饰,一味堆砌,还特么三观不正。
    文学史早就证明宫体,尤其是把女性当做亵玩对象的色情宫体是逆流,你这儿还赤裸裸为之张目,描写的如此之露骨,怎么受得了,啊,怎么受得了?
    一份一份看得柳轻候蛋蛋扯了又扯的疼,最后别说那种文质兼备,复有情韵的佳作没找着,就是勉强擦个边儿的都没有。艳诗倒是着实不缺,由此可见前些年初唐四杰和陈子昂扫荡六朝以来宫体遗毒的工作是做的多么不彻底。
    都是一帮烂人,诗还没我写的好呢,就敢开口要那么高的价,这特么究竟是自信到犯二的程度还是根本就不要脸,简直没有职业道德嘛,自己的诗是个什么成色难倒心里真就没个x数?
    “滚滚滚,都滚蛋,全他娘是骗子”随着柳轻候手一杨,十几分行卷飘飘洒洒飞上了半空。不行不行,刚刚看诗过程中中毒太深,需要赶紧把王缙给的经典名作和王维的赏析拿出来好消毒。
    “无花,都不行吗?”说话的是蹲在地上捡行卷的九娘。
    柳轻候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请他们还不如咱直接退赛,丢人丢的还轻些”
    九娘看了看已经处于发飙边缘的萧大娘子,捧着捡好的行卷不动声色挡在柳轻候耳朵前面,“看你这几天一直在学,又用功那么勤,既然他们都不行,要不你上呗?”
    “我……问题是我也不行啊”话一出口才醒悟过来男人是万万不能说“不行”的,遂又解释道:“这学写诗又不是种庄稼,撒颗种子就一定能长出颗苗,就是种庄稼也没那么快”
    萧大娘子闪电般伸向柳轻候耳朵的手被九娘挡住了,再伸再挡,再变向又被挡。
    “死丫头你就护着他吧”萧大娘子恨铁不成钢的怒骂声中绝然而去,柳轻候抬起茫然的眼睛,“大娘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九娘粲然而笑,容颜如花,伸手过来帮着把打开的王维讲义用镇纸压好,“好男儿就该好好读书,熬得几年寒窗没准儿就金榜题名了呢”说到这儿,小丫头也不知道想到了啥,白生生的脸上莫名其妙的起了羞羞的晕红,头也开始往下勾。
    “寒门士子,埋首苦读,十年寒窗,金榜题名,然后天子赐婚大团圆对吧,哎呀九丫头你不去大慈恩寺说书真是屈了大才了,这故事必须得火啊”
    柳轻候嘻嘻哈哈乱说着,终于发现九娘脸色不对了,“哎,九丫头你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
    九娘腰一拧就跑,跑出几步后退回来在柳轻候脚上重重踩了几下,然后又跑,只是人跑了吧声音留下来了,“好好读书,好好读!”
    苦中作乐里日子一天天挨着,每天的学习虽然都在按部就班没耽搁什么,但柳轻候心里却是越来越焦躁,眼瞅着第二场比赛的赛期一天紧似一天,下场诗客却还没找到,实实在在是着急啊。
    距离比赛还有十一二天的这个上午,小厮奉萧大娘子之命送了一份行卷过来,因为之前送来的都被否了,如今萧大娘子也没有兴头再亲自来跑。
    失望的太多也就不敢再抱什么期望,但拿过行卷扫了一下名字后柳轻候却跟被电击了似的猛然蹿起来,把人小厮吓一跳。
    汴州崔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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