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季随云来说,人生是一张漫长的无趣白纸。
    武将望族嫡出的他,有着与生俱来的俊美与气度,才武双全,要什么皆是信手捻来。
    安稳高尚的生活,如花美人围绕,眾人不是沉溺于他的面目,便是屈服于他的世家。
    他厌倦了这种平淡与表面,弱冠那年入了军队,提起偃月刀衝锋陷阵,杀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名气渐起,军功高筑,季随云歷时了五年,从棋子站上指挥者的位置,到拥有了护国左将军的名号,到随之而来的滔天权势。
    阿諛奉承的笑脸,络绎不绝的拉拢,宴会上贴近的躯体与一声声魅惑轻喃。
    一切彷若回到原点,又彷若不是。
    然,他只是享受于战争所带来的、在尔虞我诈与鲜血里掌握一切,将其一一把玩手中的感觉罢了。
    偶尔也会稍微放任一下那些小丑,看看他们蹦噠着想颠覆的愚蠢样子,装作踏入他们的陷阱,再一口气翻盘整个局势,收割那些由得逞至崩坏的面孔,是他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
    溅在脸上的鲜血冰凉滴落,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白纸上晕开了浅浅水跡,初时还算深刻,久了乾了,也不过馀下微微起伏。
    季随云想,他大概就着这么的起伏,无趣一辈子吧。
    这样想着的他,在那燥热不已的夜晚遇见了她。
    君沐顏。
    除了一双眼眸还算闪亮可看,一无是处的女人。
    她也不掩盖身分,开门见山的自我介绍完后,便警告他别喝下客栈的酒水,扬言里头有烈性的春药。
    他一如以往的笑了,表示自己并没有信任她的理由后,逕自饮去。
    沐沐皱起眉,表情一下凝固,出手来阻他,只勘勘打偏了酒盏。
    压下心内残虐的暴动,季随云做出最后的警告,若她再不听,那么他会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解决。
    以为的闹剧,闭幕迟迟不落,反倒是盛大的展了开来。
    后来发生的事,像是打翻的墨,黑且浓重的染上。
    被轻松制服的攻击,腹间肆意的潮热,她欺上的身子,被硬塞入唇中化开的药丸。
    第一次,季随云不想管她背后的动机、背后的主使,唯有撕扯出她的血肉,方能安抚他的怒与躁动。
    耻辱的夜晚过去,杀她灭口的想法没有成真,像是以她为中心,令他意外的事接二连叁的发生。
    她那身少见却精绝的体术、下叁滥的招数,还有她那张令人气得牙痒痒的嘴。
    荒谬,他季随云也有这么让人宰割的时候?
    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烧了那耻辱的地方仍解不了恨,用尽方法找到了她。
    一场长达两天的战斗,竟然是她取得了胜利。
    他不死心,一而再、再而叁地挑起纷争,她一一接下了,没有逃避,也没有悬念的让他败北。
    她的眼眸,跟他最初时所见的一样,闪亮着。
    他感到了心底涌起前所未有的毁灭欲,鼓胀着想让那双眼眸无法再这般闪亮。
    他不再仅止于明面上的,暗中也搞出了不少事端,没有下限,只要中招即是致命。
    她的徒弟与随扈都被他激起了仇恨,她却仍像个没事人般。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闪了闪,多出了一种明为无奈的情绪。
    无奈——?
    他差点维持不住嘴角的笑。
    日子就这么过着,她跟他的争斗从无止息,渐渐的,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不一样的东西,对他来说很是陌生。
    还没决出一个结果,他便在一次围剿中,因大意的中了毒,落入早就知道的陷阱。
    被锁在地牢,毒蔓延的很快,这下可真没有转圜馀地。
    看来,有生之年是不能好好报復那女人了。
    他忽然意识到,到了这个境地,他想着的仍是她。
    来不及嘲笑自己,她却又出现了。
    没什么技巧的易容,一如以往的眼眸。
    染在白纸上的墨,不知何时染出了一个个图样,并一寸寸剥离了漆黑的表层,露出了下层的光彩。
    "你为什么来。"
    "还债。"
    她似乎不太喜欢被打断话,没好气的这么回道。
    原来你也知道,你欠我不少啊。
    想回的话语,被喉间涌上的黑血堵住了。
    "快点结束,我那小徒弟等着呢。"
    替他逼完毒的她淡淡看来,他想,她穿上夜行服的样子,不差。
    "那么,杀出一条路便是。"
    他扬起平常的笑容,却发现唇边的弧度早已深邃。
    她别开了眼,嘀咕了句要命。
    杀出去时,他与她相辅相成,过去互相为敌时对对方的了解,成就了此刻的默契。
    那夜,他很是愉快。
    "我说,你也该解恨了吧?我们互不相欠了。"
    那夜后的某一日,她抱着他弄出来的母鸡,浑身鸡毛,百般无奈地问。
    "季某可什么也没有做。"
    "……。"
    她露出了信你才有鬼的表情,他替她摘去发上的落叶,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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