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烛急匆匆的跑进胡不归房间,她从前天结束归来的放松假期,开始每天来找胡不归修行。现在时候不早,她本该回山麓休息,可见到骇人一幕,又连忙跑了回来。胡不归告诫她,遇事不要大惊小怪,可她描述出的场景,确实是恐怖了些,不说是她,就连胡不归都有些吃惊,老脸皱纹更紧。
    夕阳红日,春风伴着微暖,可令阿烛看到的,是极为凄凉的场面,似为死者默哀,又为活者叹惋。
    一处巷道,夏萧面无表情的抱着一位红衣女子,身后的晓冉表情严肃,似面临着无法解决的难题,只有硬着头皮去计算和尝试解开。当阿烛在一个拐角看到他们时,招呼都不敢打,只是怔在原地,看夏萧怀里的女子。而向来细心,且感知极强的夏萧,这次也没发现阿烛,因为心思都在怀中女子身上。
    那位红衣女子有着冷艳惊世的容颜,侧脸给阿烛以倾国倾城之美,其中蕴含的骄傲,犹若大荒公主,任何人都杵逆不得。她并不算长的青丝随着纤细的手臂垂向地面,有着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凉,似将死去,也像刚从死亡的深渊归来。
    阿烛觉得那位女子有些眼熟,后来才发现是舒霜。舒霜是夏萧心上人,阿烛虽然觉得有些棘手,感觉自己没机会了,可还是想先将这件事汇报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情况。舒霜复活,按道理来说夏萧应该高兴才是,怎么那副表情?
    阿烛难以忘却那个表情,那是痛苦和绝望,似做着誓死的反扑准备,如在黑夜的草原上见到无数头妖兽将自己包围。认识这么久,夏萧这次的表情最让阿烛害怕,比以往的每次都要冰冷。
    “师父,你不去看看?”
    胡不归就知道,阿烛专门跑过来,不为别的,只是关心夏萧。她自己过去问东问西没用,那种场景想想就恐怖,她也不敢一个人去,只好来找他。
    “我现在就去。”
    胡不归从蒲垫起身,又说:
    “你带豆豆回去休息,我一会去找你。”
    “豆豆伤好了?”
    阿烛一高兴,先前小脸上的惊恐都消失不见。他一回学院,就想找豆豆,可胡不归说它在修行的时候受伤了,因此要等几天。现在豆豆回来,阿烛就有人陪了,上山的时候也有人和自己赛跑。
    胡不归望向一边,屏风后,一头庞然大物起身,像头石狮般朝阿烛缓缓走来。这是头藏獒,在房间灯烛下呈白色岩石色,给人坚不可摧的既视感。而那獠牙利爪,如虎似狮。这比阿烛还高的藏獒,虽说眼睛小如绿豆,可令阿烛极为兴奋。
    “师父,你这么把豆豆变成这样了?好棒!”
    阿烛冲上去抱着白石藏獒,令后者愣了愣,不敢动弹不说,还红了脸。
    “嗯……这不是豆豆。”
    阿烛有点小小的失望,低下身看四周,寻找着豆豆的身影。
    “我找他来训练豆豆,可修行过了头,令豆豆伤了脚,这几天都是他在照顾你的豆豆。”
    “有劳你了。”
    阿烛深深鞠躬,抬头时终于见到豆豆。
    它耷拉着尾巴,似乎给阿烛丢了脸,没脸再见她。它还是以前那个小黄狗,没有一点点改变,黄狗是没法成狼狗的,即便有藏獒整日带自己修行,也没法变得和他一样英勇。豆豆眼里有些失落,可身子被阿烛抱了起来。这个熟悉的怀抱,令其心里一暖,眼里冒起泪花。
    “辛苦豆豆了,姐姐带你回去休息。”
    阿烛一下子变得格外温柔,对胡不归和白石藏獒再鞠一躬,才走出门去。若白石藏獒不是豆豆,她也没那么喜欢。她知道豆豆有些失落,所以安慰说:
    “没事的豆豆,我不嫌弃你,你也要陪着我。”
    豆豆汪汪两声,像是在回应。
    黑夜的山路无灯,可长出了小花苞。桃花即将再一次绽放,可欣赏的人很少。阿烛为豆豆擦眼泪,和它一起下山。即便这是很多人向往的路,可她难免孤独。相比之下,那个红衣女子一开始就赢了。
    胡不归没有去找夏萧,后者现在需要时间冷静。他便去找大师姐,这段时间他们交流密切,都是关于夏萧的事。
    胡不归没有感知到,可清寻子经过这了,这才令这个舒霜复苏。可这个和先前舒霜有着极大不同的女子,该有多么暴躁?胡不归不禁好奇,甚至有些期待。夏萧带来的故事,令同届的学子都失了色。即便他再低调,不喜欢外扬,可胡不归都看在眼里。
    大师姐说不能干预,胡不归便绝对不会过多去找夏萧。只是这可怜的孩子,又多了一件事做。
    夏萧的眼里有些疲倦,装着很多事,可就是做不完。看着红衣女子在自己的床上睡着,虽然没有任何动静,可心中的石头就是掉不下去。夏萧怕自己睡到一半,她就将房间炸了,闹出一番大动静。一想到要让山腰的前辈们认可她,就是一件麻烦事。
    “先休息吧。”
    晓冉没有舒霜那么有主见,始终在等夏萧的话,想等待着命令,殊不知这样夏萧会更累。
    “我会看好她。”
    晓冉绕了一圈,在夏萧房间外扎根,化作一棵白红色的树,看着窗内的红衣女子睡觉。晓冉暂且不想用舒霜来称呼她,夏萧亦然。他躺在舒霜房间,眼皮沉重,双眼微疼,闭眼时很快睡着。
    今夜还好,房顶没有被掀开,翌日她也没醒来,可又有新的事要做。这次大师姐亲自来找夏萧,还带上了阿烛。阿烛一直偷偷看夏萧的房间,它始终关着,这算金屋藏娇了吧?不知道夏萧对她做了什么,自从勾龙邦氏那件事后,他就觉得夏萧的心思不正,就算不做,肯定也会上手。
    姥姥以前说过,男人是两条腿的禽兽,很多时候的思考,都是为下半身着想。
    上次阿烛冤枉了夏萧,这次也冤枉他了。他能做什么?不能趁着对方熟睡就……
    阿烛的心思太危险,那种事,最多只能想一想。而面对那红衣女子,夏萧想都没想过。长着一张舒霜的脸,还有着舒霜的身材,即便躺在那睡觉,也够折磨人的。
    “我们恐怕得回南商帝都一趟。”
    “什么时候?”
    “看你,不过这次我们三人一起去。”
    上次去虽说发现情况,可没发现黑气之源。大师姐不想轻易放过,所以做好了再回一次的准备。
    南商帝都里四处都是黑气,那些都是所寻目标的气息,可他们从外界无法找到,便从里着手,这也是为何带上阿烛的原因。
    “黑气之源和南商亲王有关,这次我们直接找上门,去亲王府领教一下他们。就算他们隐藏的再深,见到我们也会慌乱,到时候我们直接动手,逼黑气出来。因为确定亲王的身份,我们不用那么着急前去,所以我希望给我三天时间,我有些事要处理。”
    夏萧有着一股狠劲,给人一种很靠谱的感觉,可其中的辛酸,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必须处理好这些事,一次做完,做到最好,便没有接下来的事端。否则一直这么下去,他早晚得忙死。
    大师姐没有理由不给他这三天,而且这个时间,已经很短了。在所有人走后,房间又恢复安静,一道男声便问:
    “喝两杯?”
    本抓耳挠腮的夏萧扭头去看那人,微微点头。
    桃林间,一桌小菜,尽是些鸡爪花生,上面装酒的大碗,令夏萧看着惊奇。
    “你这是准备将我灌醉?”
    “醉不醉无所谓,可你需要放松一下。”
    “我怕喝醉睡醒,更耽误时间。”
    “大师姐怎么都比你忙,可还是有时间酿酒品酒,你也放松放松吧!这么下去,你会垮掉的。”
    天命身边的酒壶足有半个身子那么高,这是他们今天的任务。而端起的大腕,像一张大饼,虽说口大碗低,但装酒不少。天命摆出一副你不举杯就是不给我面子的样,逼着夏萧喝,他一直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在外人眼里十分单调,只有他自己独享安静。可这段时间,他烦心事太多,他不忍心浪费时间,天命就做一把坏人。
    见夏萧举杯,虽然有点不情愿,可天命作起口水诗。
    “与其空忧愁,不如喝点酒。干杯!”
    夏萧喝了一大口,酒水下肚,习惯性吐出一口气,不经意间的抬头令其惊喜。
    “桃花都快开了?”
    “不然呢,你再不放松放松,都该结果了。”
    天命四处去看,这处有几枝早开的桃花,此时揪几瓣下来,给夏萧洒在酒里。
    “干嘛?”
    “看你一脸苦瓜样,给你就点微甜的桃花瓣。”
    “跟个小孩子一样。”
    “老子比你大。”
    又是碰杯,夏萧这次就着桃花瓣,喝干了碗里的酒。虽未醉,可话会多。夏萧说起这段时间的事,天命便听,不时叹息一声,说夏萧真是够拼。若是他,或许不会这么拼命,但夏萧总是以爱惜自己小命的名头冒险,不知什么时候,小命恐怕就真的没了。
    不过这么一说,夏萧也清晰起来,他其实也没那么忙,今天找一趟金灵兽,明天处理红衣女子的事,后天调整好状态,便准备出发。
    天命能和夏萧说起的,只是秦风和慕林,他们还在山麓努力,可走上山腰的可能性不大,也许要止步于山麓。今后相见,只在人世江湖。可他们对夏萧的关切,还是被天命送到位。虽说他现在和夏萧做的事不同,话题也不算多。可交朋友不一定要有话题,而是靠真心。
    酒在嘴里苦,在喉里发烫,几粒花生米,最开始用筷子夹,后来上了手。鸡爪啃着无肉,可就像日常的生活,正因为甜少苦多,才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放松时光。
    今天喝光酒,夏萧和天命已醉,他们并肩回小镇,头发里还夹杂着一瓣小小的桃花。它藏在黑色的发丝里,像微薄屏风后的舞女,人前长袖善舞,能歌能辩,人后却沉默不言。
    架着夏萧,天命也摇摇晃晃的,将他送回房间,才猛地在门外喷出一口酒精。喝醉的感觉可不好受,若不是他想追上夏萧,今天也要和他一样,好好的睡上一觉。
    “谢谢殿下。”
    晓冉极为温柔,天命却没放在心上。
    “就算你不拜托我,我也会找他喝酒,别这么客气。”
    晓冉点头,心想学院真是一个好地方,殿下都变得这么容易亲近了。她端着水盆,里面浸着毛巾,进门时忘了低头,撞到了门,冒出了泪,可又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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