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日这天,在国民公会与巴黎市政厅(巴黎公社)的要求下,巴黎自卫军在当普尔监狱的巡逻队人数增加了3到4倍。此外这天,国民公会还否决了辩护律师代表路易十六请求的三天忏悔日(临终弥撒)。
    不过,等到兰斯方面的代表发出抗议声后,巴雷尔等人允许:即刻起,直至第二天上午9时的这一段时间内,让前国王一家3口重新团聚,国家为此提供食物和酒水,以及各种蛋糕饼干;另外,国民公会也责成巴黎公社的检察长肖梅特,要求其认真查处兰斯代表在东城门被人非法囚禁一事。
    临近中午时分,通向前厅的门打开了,王后玛丽抱着王储小夏尔,快步来到国王的面前。母子俩一起投入到路易十六的怀抱。沉默好一阵之后,王后的轻声哭泣打断了这份寂静。
    “夏尔,快去餐厅,那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至少是你这半年来,从没能享受到香甜蛋糕和美味饼干。”在面对懵懂无知的孩子时,父亲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一旁的王后也停止了哭声,她勉强打起精神,一家三人手牵手,来到餐厅。随后,国王的贴身仆人克莱里从外面轻轻的关上了玻璃门。隔断了外界的监视。这一举动,放在以前绝对是不允许的。但是今天,监狱的卫兵们都已经得到巴黎公社和国民公会的通知:只要国王一家人不主动出逃,不威胁看守,其他的事情可以实施极大限度的容忍。
    餐厅里,小夏尔在桌上快乐的吃着蛋糕和饼干,玛丽倾过身子,紧紧靠在丈夫怀中,路易十六反手搂抱妻子,两人一同看着孩子,享受最后的温存时光。
    “如果玛丽?特蕾莎在内,我们一家人就真正团聚了!”
    这是路易十六的一个念头,但他很快放弃了这种荒诞想法。女儿能够安全离开,这是他在当普尔监狱里唯一感觉欣慰的事情。几天前,一名同情国王的保王党卫兵暗地里传来玛丽?特蕾莎公主的信息。小公主与姑姑伊丽莎白生活于位于伦敦20英里的温莎小镇,目前衣食无忧。不仅有好心的陌生人每月定期捐助的5百英镑(约一万二千法郎),而且英国王后索菲亚陛下在探望两位落难公主之后,还推荐姑侄女二人进入著名的伊顿公学里进行学习……
    这一悲伤的场景整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小夏尔肚子吃得涨涨的。其间,相互依偎的玛丽与路易二人仅有几句对话。王后眼中一直噙着泪水,偶尔还轻声哭泣两句,直到不明所以的小夏尔转头望过来,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母。
    下午3点左右,路易十六最终站了起来,他以极度温柔的语气对着妻子说话:“玛丽,我的爱人,我们今天的重逢和团聚就这样结束了吧。不过,我保证明天一早会来探望你们。”
    依照安排,作为虔诚天主教信徒的路易十六希望下午一直到明天,都能与自己的临终神父弗里蒙特,一名爱尔兰的天主教神父在一起度过,以便能在断头台上尽快找到升入天堂的道路。
    事实上,每个人都明白不会再有第二天的重逢,那只是丈夫对妻子最温柔的谎言,路易十六知道自己无法再次面对她的悲伤。也好,这种痛苦的场景总算要结束了。眼泪摩挲的王后在穿过前厅时,看到了几名凶神恶煞般的守卫,即将成为寡妇的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高声骂道:“你们都是一群吃人的恶棍!”
    一名年轻的守卫显然被女犯人激怒了,他上下挥舞着带有刺刀的步枪,大声反击道:“如果不是你这个无耻的奥地利女人,向国外匪徒们透露军事情报,我的两个兄弟就不会战死在图尔奈城下和隆维要塞!”
    很快,守卫身旁的两个战友赶紧上前将同伴与女犯人隔离,而留在屋里的路易十六仅仅叹了口气,他始终保持着缄默,也没回头。
    临刑前那一夜,路易十六睡得很好,至少他的贴身仆人与临终神父都是这般回忆的。直到凌晨5点多,贴身仆人克莱里按时叫醒了国王,并为他最后一场梳理了头发。期间,路易十六还取下自己的结婚戒指,并希望克莱里能够亲自交给王后玛丽,作为无言的诀别。
    六点,一直守在外面的弗里蒙特神父走了进来,两人做了弥撒,并完成了圣餐礼。等到八点钟,一大群市政厅官员们齐齐闯了进来,国王依照要求,将自己的各种遗物(少量衣物与一束头发),一份遗嘱,以及120个金路易交给他们,并希望能转交给马尔泽布、特龙谢与德赛兹三位辩护律师,作为一种微薄律师费的报答。
    然而,身为副检察长的埃贝尔异常粗暴的拒绝了前国王的请求,反倒是巴黎检察长肖梅特同意了犯人的最后要求。肖梅特派人找来一个空弹药箱,将路易十六的所有物品存放在里面,并用10根长钉当面封死了箱子,上面还写明了交给马尔泽布律师。
    上午九时整,作为国王监斩官的桑泰尔将军也准时出现在牢房门口,他是来送国王上刑场。路易十六用脚狠狠的踢了一下石板,低声说:“我们走吧。”
    等到要上马车时,路易十六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发现王后正抓着铁窗做失声痛哭,又好像对着自己在说什么,然而震耳欲聋的鼓点压倒一切声音。路易十六仅挥了挥手,就被不耐烦的桑泰尔推到车厢上,弗里蒙特神父跟着上了马车。
    1793年3月3日,属于初春的巴黎,上午依然是寒冷的。大批国民自卫军的士兵布满街头戒严,每条大街上都呈现一片死寂,没有了以往的喧嚣热闹,任务非武装人员都不得在街面做停留。即便是同情国王不幸遭遇的军士和市民,也不敢表达出来,因为人人害怕被战友告密,被邻居告密。这是巴黎市政厅新出台了一项法律:告密可以换取食物,也可以换取自由。
    通向路易十五广场,哦不,现在已经改名为革-命广场,街道两旁列满全副武装的国民自卫军,近八万名武装人员像武装的雕塑一样列好队伍,远远望去,那是一片闪着寒光的刺刀与长矛。曾有传闻保王党人将意图劫国王的刑场,因此市区里到处戒备森严。数十门大炮在通向革-命广场的各个交通要道都已准备妥当,炮手们手持燃烧的火绳。
    路易十六乘坐的马车前后两端都被骑兵们包围着,缓慢的隆隆驶过,这是少数能够听到的声音。偶尔还有马拉着的大炮经过,传来一两声士兵低沉的口令声。前两排的轻骑兵在马匹面前摆了一面军鼓,那是试图压制任何喧闹声。但在巴黎的大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前国王的马车一路平安的驶向革-命广场,其间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传说中那些劫持囚车的保王党人同样一个未见。
    四周用铁板封闭的特殊马车中,弗里蒙特神父拿出“献身之书”,开始为路易十六朗读部分章节,这位将死去的前国王显得非常专注,不时询问一些细节问题,然后与神父一起诵读了赞美诗。读到“濒死祈祷”时,路易十六显得宁静虔诚,似乎不是在死亡之路上,这使得陪同车上的自卫军中尉感觉非常惊讶。
    当巴黎圣母院的钟声敲响整10点时,数以万计的市民已经聚集在革-命广场上。早在去年9月,路易十五的巨大雕像已被推倒,空留的基座附近竖立了一座断头台。周边到处都是武装人员,以及刚从兰斯运来的上百门大炮。另外,在断头台的周围临时围起了一圈栅栏,把武装卫兵和围观市民分隔开来。
    与附近街道的肃穆气氛不同,革-命广场四周,挤满了戴着小红帽和三色帽徽的革-命观众,场面气氛欢腾而激昂。男人们和女人们一边大声议论着,咒骂着,一边又焦急地向远处眺望。不时听到人们的呼唤:“该死的暴君,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
    从1792年8月下旬开始,巴黎的家庭主妇和闲杂人等几乎天天来广场上观望,兴高采烈地观看往昔日高高在上的权贵们,逐一被锋利的铡刀砍下脑袋。每当鲜血四溅,头颅落地之际,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难以言表的复仇感与幸福感。
    国民公会的6百多位人民代表是不会来现场观摩国王的死刑,此时曾经参与投票的议员们,正一个不少的聚集在议会大厅,讨论着无关紧要的闲散议题。原本非常抢手的讲演台,现在已没有几个人去排队等候。而站在上面发言的代表,也仅仅空喊了几声口号就匆匆下台。
    国王的马车大约行进了1个小时,外面忽然变得欢声震天。路易十六明白自己的终点站已经到了,但他依然坚持读完“濒死祈祷”。整整过了五分钟过后,车门才被打开。路易十六把手放在神父的膝盖上,并以国王的庄严口气介绍说:“先生们,这位神父是个好人,我死以后,你们要善待他。”
    当路易十六走下马车时,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的尽是震天动地的怒吼声,数万人一起用无比愤怒的声音来欢迎这位前国王,“处死卖国贼!砍下他的头!”举目张望,都是望不到边的武装士兵和群情激昂的革-命市民。
    “肃静!”作为行刑官的桑泰尔将军抬起一支手,上百面军鼓同时被敲响,那震慑人心的急促鼓点声,瞬间就压制了广场上的一切狂暴之声。
    此时,路易十六正盯望着断头台上那个高高挂起的三角形铡刀,刀锋闪着阴冷的光。“如果没记错的话,它应该是我改进的产物。”前国王心中暗想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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