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次普法战争之前,为减轻欧洲各国君主对安德鲁法国的敌对情绪,北方独-裁者随即以支援巴黎3万支步枪,150门火炮,以及每两周输送五千吨廉价粮食为代价,促使在议会占据多数的雅各宾派和布里索派,两派联手推迟了对路易十六的审判日期,直到两月中旬,也就是15号之后。
    2月上旬,国民公会在安德鲁的请求下,审判之日再度延期了一周。但在第三次,处于自身尊严的考虑,无论是激进的雅各宾派,还是保守的布里索派都不打算向北方独-裁者妥协了;至于身处中间的沼泽派,自从北方15省的半数国会议员以各种理由或借口离开国民公会之后,而剩下来的也只能是随波逐流。
    年初,在法学专家图里奥的建议下,国民公会讨论过路易十六的辩护权问题,最后也宣布,无论他是国王还是平民,只要他是被告人,就有权获得辩护。作为律师,“在看到法律的利剑在其同类的头上时,任何人都应当为之辩护。”
    昔日高高在上的法兰西国王,如今万夫所指的全民公敌,想要为其辩护,没有名利,只有奉献与风险。巴黎律师界的很多人都望而却步,拒绝给被废黜的国王提供司法辩护,唯独马尔泽布、特龙谢和德赛兹三位律师主动站出来。
    其中,年已70岁的马尔泽布,曾因批评君主专制而被流放,此时却主动愿意担任辩护人;而43岁的德赛兹,为巴黎律师的法学专家,也是主动加入;至于律师特龙谢属于温和的共和派,原本是对前国王路易十六没有多少好感的,他只是认真履行着律师的职责。事实上,3人加入国王律师团队之日,各种各样的污蔑、诽谤、恐吓,甚至是暗杀都陪伴着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
    而此时,国家针对路易十六判决的基调,早在国民公会上就已经定了。以至于圣鞠斯特等到马尔泽布、特龙谢和德赛兹3人进入议会大厅的第一天,就语出惊人的将枪口对准了辩护席上的律师们,他以“第一检察官”的口吻告诫不请自来的搅局者:“国王的辩护士们,你们要为他做什么?如果路易-卡佩是纯洁的,那么人民就是罪恶的!”
    国民代表这番以道德取代司法的强横言辞,令马尔泽布等人几乎无言以对。而年轻气盛的德赛兹想要站起来反唇相讥,但被马尔泽布和特龙谢阻拦下来。意气之争毫无意义,还不如以弱胜强,尽可能的博得其他人的同情。毕竟,国民公会中的半数议员都属于律师出身,他们同样精通法律,清楚道德与司法的区别。
    短暂的沉默之后,镇定自若的德赛兹拿出那一叠看起来已经毫无价值的文件,倔强而光荣的履行自己的危险使命。那天在国民公会的法庭上,他没喝一口水就一连辩护了三个多小时,整个辩护词显得光明磊落,技巧娴熟且勇气十足,尤其是43岁法学专家那温和的语调和令人同情的口才。坐在一旁的路易十六,甚至是含着热泪听完了律师对自己的辩词。
    等到中场休息,路易十六擦干眼泪之后,便立刻感觉腹中饥饿,那是他忽然闻到面包的香。于是转过身,看到巴黎公社的检察长肖梅特正和一名议会法警在角落里忙着分食一大块面包。于是,路易十六惦着脸对着长裤汉领袖说,他也想吃一点。那是从大清早喧闹的鼓声与喧哗声开始,被审判者仅仅吃了一点蛋糕。
    肖梅特先是楞了一下,不过,他手中的动作还是本能的将面包再度一分为二,递了给受审的前国王一份。吃完之后的路易十六依然饥饿,再看到那名法警准备将有点烤焦的面包片丢弃地上时,他讨要了过来,急忙塞进自己嘴里。上述这一幕被罗兰与布里索等人看到眼中,各人目光中充满了对路易十六的一丝同情。
    其后,马尔泽布律师与德赛兹律师轮番上阵,前者最先质疑国民公会设置特别法庭的合法性。因为《1791年宪法》规定国王的人身神圣不可侵犯。即使国王有罪,最高刑罚不过放弃王位,流放到异国他乡,或是软禁到某个废弃的古修道院里;其次,已丧失国王权力的路易,依然保有普通公民的权利,德赛兹甚至嘲讽现场只看到一个个“检察官”,唯独没有一个真正的法官。
    当然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在巴黎公社与科德利埃俱乐部的煽动下,国民公会的辩论大厅里上演了一幕幕请愿“好戏”。最初,是一个跛脚的老乞丐拄着拐棍在休息时间闯了进来,他冲着那些依然对路易十六抱有同情之心的议会代表,大声斥责;不久,一群自称是在8月10日参与围攻杜伊勒里宫的遇难革-命者家属,聚集于马术学校的广场上,这些孤儿寡母们接连发出暴动般的呐喊声,还试图冲破了警察的阻拦,想要殴打为路易十六辩护的3位律师;等到数天之后,那些戴着革-命小红帽、手持长矛的长裤汉卫队,便日夜守在议会大厅外……
    面对马尔泽布等人的辩护对特别法庭造成的不良影响,已经正式成为雅各宾派第一领袖罗伯斯庇尔再度站了起来,他作了一份后来被名为《关于审判路易十六的意见》的冗长而又晦涩的发言,其核心思想表述为:
    “……当国王被革-命推翻,而革-命还远远没有由正义的法律巩固起来的时候,监狱也好,放逐也罢,都不能使国王的存在成为对公共福利毫无威胁的事情。审判上所承认的这种普通法律的残酷的例外,只可能由国王的犯罪本质来解释。我以悲痛的心情说出这一重大的真理:路易十六必须死,因为法国需要生。”
    当罗伯斯庇尔话音落下之后,议会大厅里的听众像被魔法缠住了一样,寂静无声。数秒之后,突然掌声雷动。很快,国民公会的讲坛上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主席台下首秘书的名单上至少有五十多人等着发言,而此时,守在议会大厅外面的巴黎民众不停的高呼各种反路易口号,怒吼声即将形成惊天动地的龙卷风。
    临近黄昏时分,不堪噪音折磨的轮值议长便匆匆宣布:有关路易十六的辩论与指控已经全部终止,三天之后,也就是2月22日举行第一轮不记名投票。自从北方15省议会代表半数离开巴黎之后,国民公会的749名代表,如今只有658人,再出去因生病或公差而缺席者,22日开启的投票中有650位议员参与。
    第一轮的投票,意在决定路易十六是否有罪。毫无疑问,被废黜的前国王肯定有罪;否则,一旦国王被宣布无罪,那么有罪的就是雅各宾派;是吉伦特派(布里索派);是指挥、参与和进攻杜伊勒里宫的革-命者。当然也包括安德鲁,这个北方独-裁者。所以在参加投票的6百多名议会代表中,90%以上确认路易十六有罪;弃权的占了6%左右;仅有4%,差不多26位议员坚持路易十六无罪。
    第二轮的投票放在第三天,决定是否将路易十六的审判权交给3300万法国人民。然而,现如今的问题是,革-命的法国事实上已经分裂成为以巴黎为首的雅各宾派法国(2千万人口),和安德鲁拥有的北方法国(包括北方15省,比利时和西德意志地区,差不多1300万人口)。
    无论是吉伦特派,还是雅各宾派,都不希望安德鲁的法国参与此事。他们已经否决了安德鲁第三次申请拖延审判前国王的请求,也意味着不愿意让兰斯方面再来搅和。很多议员担心,一旦将表决权交给人民,但人民的立场是飘忽不定,很容易被人误导,最终导致南北法国分裂,而一场内战也将不可避免的爆发。
    所以,在议会左右两派的相互妥协下,吉伦特派收回了必须“四分之三多数”的表决要求,而雅各宾派保证将继续坚持无记名投票的方式。最终,国民公会的议员们以425票对225票的优势,否决了举行全国性的投票,决定让法国人民的代表,国民公会现场的全体议员充当法官,实施对路易十六的最终审判权。
    等到第二轮投票结束时,已经是1793年2月25日,针对路易十六的调查、庭审与表决经历时间已长达五个月之久。巴黎的爱国者被这场旷日持久的审判程序搞得满腔怒火,在马拉、埃贝尔等人的煽动下,长裤汉又一次聚集在议会大厅外,众人高唱着《马赛曲》《出征曲》与《一切都会好的》,亟不可待的要求“砍掉暴君的头颅!”而不用等到该死的第三轮,以及第四轮,甚至更多的投票。
    但事实上,包括罗伯斯庇尔在内的国民公会中的律师从业者,坚持了司法程序的合法性。于是在场外不断持续的呐喊声中,650名议员们举行了第三轮投票,即对前国王路易十六的实施何种惩治:处死、流放,或是监禁。
    后世之人或许对这种表决现场的景象,想象十分的阴沉而又恐怖,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整个辩论大厅的一部分几乎成为歌剧院的包厢,那些衣着光鲜,佩戴闪亮三色饰品的迷人女士吃着掰好的橙子和冰激凌,但要是听到“处死”的字眼时,她们都会大声叫好;
    至于喝着香槟,红葡萄酒,和各种廉价烈酒的男人们,一般会在议员们发表冗长难懂的演说时,要么玩起纸牌,或是转过头来,对那群风骚的娘们逐个评头论足。议员们也不甘示弱,有人甚至带来了毯子、睡袍和睡帽;
    姗姗来迟的有钱人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里弗尔扔给长裤汉,好让后者挪出一个视野绝佳的好位置,仿佛置身于饭店的他甚至还能点个外卖,让可以叫唤自由进出议会的女货郎,送来两磅香喷喷的面包与几根烤香肠;
    在马术学校之外的一个咖啡厅里,闲暇无事的赌徒们已经为投票结果开了赌局。很快赌徒们获知,在第三轮投票中,死刑票数刚刚过半而已,326票死刑对324票的流放或监禁,这似乎意味着路易十六即将走上断头台。不过,事情再度出现了新的反转。
    当新上台轮值议长维尼奥以充满悲伤的语调说:“我以国民公会的名义宣布,对路易-卡佩的惩罚是死刑!”之后,前国王的三位辩护律师进行了最后一搏。他们一下子就扣住了不严谨的法律字眼,并随即提出了抗议,认为即便是死刑判决成为一道法令,但实施时间与执行方式还需要进行下一步确认,可以通过缓刑两年或是特赦令的方式,来消除一场根本不需要的暴力血腥。
    特龙谢和德赛兹的辩护简短而有力,头发花白的马尔泽布由于过于激动而老泪纵横……事实上,效果还是有的,最终促使国民公会同意开启第四轮投票,决定是否在24小时内执行死刑,还是缓期两年之后执行死刑。
    第三轮的整个表决过程,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拿出最终方案,强调是最后一项方案。尽管如此,马拉代表巴黎的长裤汉表达了愤怒的咆哮,“这个该死的第四轮投票,谁知道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投票或休会的投票,现在一个极其简单的事情依然悬而未决……所有爱国者必须提高警觉,表达愤怒,那些隐藏在巴黎的保王党人,已经同我们中间的温和派勾结起来了。”
    那是马拉发现了一个阴谋,因为在明天即将开始的第四轮投票中,原本投了死刑票的议员会被3位辩护律师的悲情所感染,继而极有可能会选择缓刑执行死刑。因此,马拉呼吁不能执行第四轮投票,而是选择执行已通过的决议。
    然而,愤怒的瑞士医生终究抵不过司法程序的正义性。就当他的神经濒临崩溃,情绪上几乎绝望之际,坐在后排的圣鞠斯特触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感,他在浑身散发着醋酸味的马拉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令长裤汉领袖眼前一亮。
    于是,马拉冲到讲演台上,对着轮值议长发出了一个呼吁,他说:“我必须代表巴黎人民提出一个正义的要求:在明天的第四轮投票中,执行记名投票。”
    马拉话音一落,那些事先被人暗地鼓动的革-命观众们就拼命鼓掌起来,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惊醒的人也跟着加以鼓掌,意在表达我支持了革-命。不过,轮值议长维尼奥并不打算妥协,此外大部分议会代表也不愿意屈服于巴黎人的无聊决议,但两个小时之后,一件突发的紧急事件令整个事情有了第三次反转。
    前国王卫队中的一名军官梅奥,居然在议会附近的餐馆里,明目张胆的杀死了一个投了死刑票的国会议员,自然而然的捅了全巴黎爱国者的马蜂窝。等到保王党人的这一“神助攻”被传到议会辩论大厅时,很多议员都变得异常愤怒,纷纷表示同意做记名投票,准备在明天的第四轮投票中表明自己的立场。
    见状,马尔泽布、特龙谢和德赛兹三位律师暗叫不好,当他们无权干涉国会代表们已经得出的任何一项决议。
    已经48小时没有合过眼的特龙谢律师在离开国民公会时,他邀请两位同伴拉倒自己车马上,低声说道:“现在还有一个拯救国王的希望,那就是北方独-裁者,安德鲁-弗兰克。两天前,兰斯方面传来一则消息,说正在归国途中的安德鲁给国民公会的写了一份公开信,建议赦免路易十六的部分罪行,将其终审囚禁到某个人迹罕至的废弃修道院里,从而避免法兰西的分裂,或是一场战争。”
    的确,作为北方法国绝对的政治领袖,军事独-裁者,以及国民公会最著名的温和派代表,安德鲁对那些失去反抗能力的政敌从不施加毒手。在他主政法国期间(曾经以轮值议长身份担当了近两周的最高国家元首),一口气流放了成千上万的保王党份子,以及立宪派贵族。
    当时马尔泽布等人还对此大肆抨击,如今看来,反而展现了那位北方独-裁者内心善良的一面。此外,安德鲁还基于人道主义精神,积极营救过路易十六的女儿,玛丽?特蕾莎公主;甚至有传闻,他在1791年6月“国王外逃事件”中,私下放跑了王弟普罗旺斯伯爵和王妹维多利亚公主。
    就目前的票数而言,律师们乐观估计安德鲁的公开信至少能让一百名原本投死刑票的议员改变原有立场,从而避免一场国家悲剧。不过,令他们万万没能想到的是,当晚深夜那个携带着安德鲁那份公开信的兰斯信使,刚一抵达巴黎东面城门,就被一大群全部武装的长裤汉支队阻拦下来。一名带着革-命小红帽的小队长宣称兰斯信使违反了巴黎的宵禁令,需要将其拘留48到72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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