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来自拉法耶特的反击(上)
    20日事件,激起了保卫党人和立宪派对巴黎暴-民以及幕后指使者的各种愤怒。由于长裤汉大军侵犯了杜伊勒里宫(已经不止一次),并对国王夫妇加以侮辱,在激烈的非法行动中呈递请愿书和武装游-行,都使雅各宾派受到强烈的责难。于是,立宪派联合王室发动了反击。
    不久,鼓动民众武装游-行的维尼奥和伊斯纳尔遭遇高等法院的指控,法官宣称他们犯下煽-动暴-乱罪。尽管国民议员拥有政治豁免权(除非80%的议员同意免除上述议员的资格,法院才能追究刑事罪),但也令二人灰头灰脸了好一阵;而救援不力的巴黎市长佩蒂翁,以及代理检察长马努埃尔也被解除了职务。至于教皇的丹东,他早在三天前就辞去巴黎检察长一职。在不利情况之下,布里索、罗兰等人不得不暂时采取守势,谨慎应对即将到来的重大危局。
    在旺多姆5号,一位银行家遗孀的豪宅里,布里索、孔多塞、维尼奥、杜科、伊斯纳尔、加代、让索内、葛瓦代、巴巴鲁,以及倒台的前财政大臣克拉维埃尔和前战争大臣塞尔旺等人正聚在一起举行紧急会议,商讨未来的应对策略。
    缺席的布里索派中,搬出内政大臣官邸的罗兰夫妇是回到里昂探望半年未见的女儿,并准备将孩子带到巴黎抚养;而没心没肺的佩蒂翁接受了一位貌美贵妇的邀请,一同乘船到鲁昂的郊外庄园内避暑度假;至于丹东和马努埃尔,他们与屋子里的人明显不属于一个派系。只是因为大家拥有共同的敌人,这才勉强同在一个阵营里。
    “我们是被丹东出卖了!”伊斯纳尔很是气愤的拍打着桌面。他说:“按照原定方案,丹东的科德利埃俱乐部必须向王室展现出人民的强悍力量!”
    听到这里,维尼奥颇为不满的望了伊斯纳尔一眼,当他看见所有人都不吭声时,他也只能闭上了嘴,心中忽略了朋友的这番措词。
    所谓“人民的强悍力量”这是一种委婉的修辞语,简单的说就是在王宫里杀几个人流血血,好让路易十六屈服,并促使立宪派内阁下台。只可惜事与愿违,国王在面对暴-徒时展现了无上的勇敢,相反还博得了不少民众的欢呼,加之保王党与立宪派的反扑,令布里索等人在雅各宾派俱乐部与立法议会里失分不少。
    “无论是丹东,德穆兰,马拉,还是科德利埃俱乐部的其他人,统统不可信!”孔多塞随即下了一个基调。作为风格优雅的贵族,他一向看不惯那个粗俗不堪的香槟农夫之子,尤其是丹东盯望孔多塞漂亮妻子时的淫-欲眼神。
    长椅上的布里索依然没有说话,他静静的在等着朋友们把话说完,哪怕是莫名其妙的发发牢骚也行。6月20日事件,对雅各宾派而言,的确是了一次真正的失败。不仅立宪派恢复了往日的优势,得以重新组阁政-府;保王党和军队也蠢蠢欲动起来,试图将国王、王后、公主与王储从民众看管的杜伊勒里宫带走。
    在鲁昂指挥军队的拉罗什富科—利昂库尔公爵想迎奉国王到自己的部队中去(第五骑兵团),因为这支军队是忠诚可靠的;拉法耶特则提议把国王带到贡比涅森林,由他指挥的中央军团去保卫国王一家人;此外,莱茵军团的吕内克元帅也公然宣称赞同拉法耶特的建议,他和斯特拉斯堡的市长一同致信杜伊勒里宫,希望能给予国王路易十六足够的庇护。
    让布里索感到庆幸的是,在动乱日当天曾勇敢了3、4个小时的路易十六居然又一次变得愚蠢起来。国王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上述所有的这些建议。那是由于他在玛丽王后的干涉下,认为这些军事强人的真实想法,不过是想绑架作为法国国王的自己,以达到其军事独-裁的目的。
    尤其是卑鄙的拉法耶特,最是不可靠。
    现如今,摆在布里索面前的棘手问题是:在本团队政治声望大减,实力大不如从前的状况下,如何尽快摆脱当下的窘境,早日恢复民众、议会与王室的信任,并最终夺回中央政-府的组阁权。
    一直保持沉默的孔多塞忽然说道:“1个月前,有人曾在我家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觉得是一则至理名言:‘所谓革-命的第一步,就是分清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布里索心下一动,他当然知道那句格言出自何人,孔多塞侯爵举办的那次宴会沙龙,他也是应邀参加了。事实上,房间里的参与会几乎那时都在现场。
    热情洋溢,性格直率的杜科接过科学院院士的话题,说道:“毫无疑问,我们的敌人就是反革-命的保王党人和立宪派;至于朋友,雅各宾派的会员都应该是我们的盟友。”
    布里索把目光投向维尼奥,后者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杜科,我的朋友。政治没这么简单,杜伊勒里宫支持的保王党,同斐扬俱乐部为核心的立宪派之间矛盾重重,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相互敌视;至于我们的雅各宾派内部,也是山头林立,互不统属。其中就包括我们、罗伯斯庇尔派,丹东与马拉领导的科德利埃派,还有安德鲁自成一系的军权派。”
    等到话音刚落,布里索就忽然插上一句。“那么,让我们回到安德鲁所说的第二句话,谁是我们当前的最主要敌人,谁是我们可以争取和团结的对象!”
    加代、让索内、葛瓦代、巴巴鲁一致认为以斐扬俱乐部为核心的立宪派才是当前的最大敌人,他们不仅获得了政-府组阁,还在立法议会中占据了多数,更为重要的是拉法耶特与吕内克控制了北方边境的两个主力军团,近10万大军;所谓的保王党人,他们中的大部分已在去年纷纷逃亡国外或是隐居田园。如今留在国内的政治实力少得可怜,即便有了杜伊勒里宫的支持,依然不成政治气候。
    至于可以团结的对象,布里索等人首先排除了罗伯斯庇尔派。因为对外战争的事情,在长达数月的论战中,双方早已扯下脸皮,进行了彻底决裂。而且,在那场失败的6月20日事件中,布里索怀疑是罗伯斯庇尔说动丹东在暗中使坏,让凶残成性的马雅尔居然不再杀人,放过了手无寸铁的国王夫妇。
    “虽然我不反对科德利埃俱乐部成为政治盟友,以便提升我们在巴黎长裤汉心中的形象,但过往的经验和教训告诉我们,那些地痞流氓与城市无赖或许可以利用一二,但绝不可信,”贵族出身的孔多塞侯爵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众人纷纷点头,6月20日事件中,布里索派向马雅尔、桑泰尔和勒让德尔等人提供了15万的政治资金,还在立法议会和巴黎市政厅那边为长裤汉创造了各种便利。但是到头来,却是被躲在一旁的流氓丹东暗地坑了一把。
    至于同安德鲁合作,之前的种种还算是愉快。那位索菲亚修女调教的兰斯孤儿,比起狡猾的农夫之子(丹东)要诚信可靠多。在讲条件、做交易时,他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可一旦协议达成,安德鲁就会认真遵守执行双方的盟约。
    即便双方私下或许有点小摩擦,也不会影响大局。就如同安德鲁反击前内阁减少巴黎警察学校补贴一事上,等到罗兰收回之前下发的政府令后,安德鲁也随即停止了对已投靠布里索派的警察副总监的贪污调查。
    “与安德鲁合作,付出的代价太高了!”这是克拉维埃尔和塞尔旺的隐约担忧。尤其是前任战争大臣,他非常担心安德鲁准备染指另外两个边境部队(中央军团和莱茵军团),继而控制法兰西王国三分之二的主力部队,形成事实上的军事独-裁者。
    5月上旬,安德鲁被派往北方军团担当特派员,原本以为德高望重的罗尚博元帅会限制安德鲁在军中的权势扩张。但万万没想到老元帅一转眼就辞职不干了,任由安德鲁控制北方军团的大小事务。一周不到,整个军团内部差不多沦为特派员的一言堂。
    当时,很多人跑来对布里索投诉,认为安德鲁权势太大,势必会对自由、民-主的政坛产生不利的影响。但其间,布里索依然表达了对安德鲁的坚定支持,便有了北方军团的6月北方大捷。也正是这场对奥地利军队的胜利,让布里索派安然渡过了对外战争之后的第一场重大政治危机。
    不过,政客之间相互道友谊是假,谈及自身利益才算真。
    6月捷报抵达巴黎的第二天,布里索便说服了议会,建议向北方军团再派出了两名特派员,名义是协助安德鲁分担军务,实则削弱后者在北方军团的巨大影响力。谁知道,两个新特派员一到前方军营,两小时之后就被安德鲁踢回里尔城里“享福”,无法插手大小军务,美其名曰是协助北方军团筹办粮草后勤,且责任重大。
    当然,想要限制特派员的权势不仅仅是布里索派,立法议会中妒忌安德鲁的大有人在。曾有国会代表写信给左路军与右路军的两位指挥官,法雷尔将军和博阿尔内将军,希望他们能警惕安德鲁特派员正在北方军团实施的军事独-裁。
    然而数天之后,博阿尔内将军忽然遭遇到军事法庭的调查,据说是被控指挥不利,延缓了左路军进攻蒙斯的步伐,导致一个奥地利步兵师逃脱大部……最后的结果,是博阿尔内将军主动承认了自己延误战机的事实,继而被特派员解除了军职。不久之后,博阿尔内获得陆军部再度任命,被派往莱茵军团中效力。在安德鲁的提议下,其嫡系奥什将军继任了右路军的指挥官。
    至于法雷尔将军,却意外得到了来自军团司令部的一份特别嘉奖。有传闻是他把议会议员写给自己的书信交给了安德鲁特派员。于是,法雷尔将军不仅获得赦免,还被继续委以信任,成为下一届北方军团司令官的有力竞争者。
    ……
    布里索政治考量也正是如此,差不多每一次与人合作,安德鲁无论在哪种环境之下,总能“在好几个鸡蛋上优雅灵活的跳着华尔兹舞”(罗兰夫人语),促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在不知不觉间,安德鲁的势力已膨胀到令盟友与对手都难以置信的程度。即便曾与安德鲁关系密切的吉伦特省的议员们,也在开始抱怨安德鲁的种种不是,犹如吸血鬼一般的贪婪可怕。
    想到这里时,布里索不禁感到脑袋里有了一种剧烈的疼痛感。当他用手指缓缓拿捏自己眉间和太阳穴,作为放松时,房间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身为别墅半个主人的维尼奥快步过去,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一名信使,后者递给维尼奥一份来自沙梅市的信函。
    “该死!”维尼奥拆开一看,立刻脸色大变,他急忙关上门,扬起手中的函件,对着众人说道:“两天前,拉法耶特擅离职守,正从中央军团的大本营驻地往巴黎!”
    ……
    同样关注拉法耶特一举一动的,还有远在里尔军营里的安德鲁。事实上,比起维尼奥收到那份密信,安德鲁早在两天前就得知这条消息。当然,这要归功于法兰西科学院的大神器,臂板信号机。从阿登省省会沙梅到里尔大约两百公里距离,臂板信号机发送的电报仅仅用了4、5个小时就传到了北方军团的大本营。
    对于拉法耶特的离职出走,安德鲁早有预料。他甚至指示阿登省与马恩省的两地军政官员,不要对此加以阻拦,即便是拉法耶特率领中央军团南下巴黎。事实上,法拉耶特差不多属于孤身离开军营,仅带有一名副官和几位巴黎籍的侍卫。
    对此,安德鲁反而显得非常失望。
    那个白马将军终究是勇气有佳但魄力不足,内心装载的各种旧的、老式的坛坛罐罐太多,迫使他不敢放手一搏。可以说如今的巴黎,大半政权已回归立宪派的掌握之中,只需要拉法耶特能带领两万人南下巴黎,就能控制首都的一切。
    可惜,拉法耶特依然固执的选择了他那可笑的骑士品质,带着清白之身回到了巴黎,同样也将历史给予立宪派的最后一次宝贵机会白白浪费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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