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侯爵先生,我们不一样!
    两位貌合神离的老朋友一见面,当然是高兴的把臂言欢。在胡乱瞎扯的闲聊过程中,大厅里的副官们也已收拾好乱糟糟的桌椅文件;匆忙赶来的军乐团更是在教堂广场上摆好阵型,继而演奏起一首舒缓优雅的《小舞步曲》。除了宫廷舞会上使用,《小舞步曲》时常也作为非正式的迎宾曲。
    一切准备就绪时,拉法耶特的脸上浮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他开始以中央军团司令官的身份,为远道而来的安德鲁特派员逐一介绍身边的高级军官。
    按照穿越者的想法,除了3位将军算作比较熟悉或相对熟知外,对于其他军官安德鲁基本上都没什么印象,也不打算去加深印象。他们会在大革-命的大浪淘沙中,迅速沦为路人甲,或是路人乙,甚至是断头台上没有头颅的尸骨。
    相貌英俊,举止优雅的博尔博纳将军是安德鲁的老熟人,作为前内阁战争大臣,两人曾联手坑过倒霉的迪穆里埃。等到上一届内阁解散时,这位传说中路易十五的私生子索性投奔立宪派好友拉法耶特身边,跑到中央军团里任职;
    另一位是面容严肃,性格刚毅的凯勒曼将军。安德鲁对他的熟知源自穿越之前,教科书上记载的那场改写法兰西命运的关键战役,那天之前是君主制,之后就属于共和国。在战场的那个山丘上还竖起了一尊克勒曼指挥若定的塑像;
    最后一位是居斯蒂纳将军,拥有一副修剪得体的大络腮胡,头发花白但身体硬朗的老将军,差不多快50岁了。穿越者对这位战功卓著,为法兰西赤胆忠心的将军的了解,源自后者登上断头台时的死前遗言。
    有几位高级军官在与安德鲁握手时不仅神情怠慢,而且语气轻蔑,不过是在例行公事的敷衍这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巴黎特派员。一旁的拉法耶特看到之后皱了着眉头,身为司令官的他不方便出言制止,随即以目光怒视之,这才好了一点。
    见此情景,博尔博纳暗自摇了摇头,心想这群傻瓜同僚是不是吃错了药,明里暗地塞给对方制造发飙的机会。有关这位特派员的巨大能量,前战争大臣在巴黎见识过太多。好在安德鲁表情依旧平淡无奇,既然没上位者的漠视高冷、不屑一顾,但也绝对不会以自己的笑脸迎接对方的冷面,心里也有个记仇的小本本。
    “与一群死人、活死人生气什么?”这是安德鲁内心的真实想法。
    等到军乐团的军号吹起节奏明快的《骠骑兵进行曲》时,中央军团的司令官诚挚邀请国民议会的特派员一同阅兵。至于接受检阅的部队来自巴黎北郊,是博尔博纳将军麾下的蒙马特高地步兵团。
    教堂广场中央,两千名士兵身穿蓝色阅兵服,排列成整齐方阵。他们外表整洁,衬衣干净,精神饱满,就连身上的纽扣和每条武装带都显得光亮。
    在大批将校军官的陪同下,拉法耶特司令官与安德鲁特派员,一路有说有笑的走下教堂台阶。
    不一会,军乐声骤停,步兵团长随即大吼一声,发出口令:“全体-――立正!”士兵们屏住了呼吸,自觉地的将队形调整到最佳位置,挺起胸膛,高昂头颅。
    两位长官即将走到首派上校团长面前时,手中的闪亮军刀挥舞出一个刀花,然后立刀礼、托刀礼、举刀礼至前胸。上校再度高喊了一声口令:“向长官致敬!”
    “向长官致敬!”全团士兵“刷”的一声举枪致敬。
    响彻云霄的呐喊声后,整个广场上变得一片寂静。等到两位长官原本停下的脚步,再度迈向前时,军乐团一遍又一遍的演奏起激昂的战争进行曲,《胜利一定属于我们》。(说明一下,这首军乐有不同的版本,从路易十五到拿破仑时代)
    安德鲁笑容满脸的从队列中缓慢走过,偶尔的,他也停下脚步,会与其中熟识的官兵交谈上一两句,聊一聊目前巴黎的情况,军旅生活的趣闻等。因为这个蒙马特高地步兵团曾在巴库尔军营修整过几日,安德鲁也邀请该团大部分军官共进晚餐。拉法耶特今天能拉出这支部队做检阅,也算是煞费苦心。
    阅兵结束后,拉法耶特领着特派员来到教堂后殿二楼的会客室做片刻的休息,而高级军官们则集体留在隔壁的会议室里,等候命令。
    军需官在不停面对同僚的抱怨,说自己的事务太忙,没有时间陪同特派员瞎耽搁功夫。此人外形厚实,肥头大耳,凹陷的脸上,横着两条浓密的眉毛。每次军需官说到激动时,他的眉毛就随着声调有节奏上下抖动。
    “闭嘴!格朗上校!”博尔博纳忍不住出声呵斥道。“安德鲁就在隔壁的司令官办公室里,你有意见可以当面去提,别在这里瞎嚷嚷!”
    格朗军需官不服气的暗自嘀咕了一两句,却不敢再大声说话。博尔博纳伯爵是拉法耶特将军的挚友,军需官虽说也有后台,但没必要与其爆发直接冲突。
    凯勒曼将军纳似乎很喜欢看到军需官吃亏的样子,对着朝博尔博纳问道:“听说你之前和安德鲁特派员很熟悉,说说他的情况。”
    说着,这位将军以鄙夷的眼神盯了矮胖的军需官一眼,那个混蛋也曾经克扣过自己师团的不少军需。但格朗上校背景不小,自己是本地雅各宾派俱乐部的会员,又与布里索保持着密切往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安德鲁来之前,格朗军需官就是雅各宾派安插在军团的特派员,负责监视高级军官的言行举止。
    对于凯勒曼将军的小举动,博尔博纳心领神会的微微一笑,说道:“是啊,非常熟悉!3年前,安德鲁还是个刚来巴黎,专为司法宫送公文的小律师;1790年的那场巴贝夫案,作为辩护律师的他几乎是以一人之力挑战整个夏特莱刑事法院。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居然翻盘成功,大获全胜;随后,他受命税务检察官,在波尔多与巴黎两地追缴关税,惩处那些大发国难财的包税商人,当年就为国敛财3千万里弗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届议员们的生活补助以及这次参与北方战争15万大军的军饷,都是安德鲁担当税务检察官时期筹措而来的。
    当然这不是最厉害的,当年内阁成员中,内政大臣德-圣-普里克斯伯爵,战争大臣德-拉图尔-杜宾伯爵,以及司法大臣德-钱丕恩子爵都收到了安德鲁的弹劾指控,而不得不向国王递交了辞呈;就在去年,我的朋友,外交大臣德莱萨尔同样吃过大亏,三天之内不仅损失了多名得力助手,还不得不将四位重要驻外使节的任命权拱手相让;对了,就在前不久海峡省与摩泽尔省的省长和检察长主动辞职,起因也是安德鲁特派员的弹劾。总之言之一句话,这位香槟年轻人的能耐极大,据说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专挑刺头下手,而且屡次不爽。”
    博尔博纳将“刺头”一次故意拔高了声调,赢得会议室里哄堂大笑,其中就属居斯蒂纳老将军的笑声最洪亮,这自然惹得胖军需官怀恨在心,他发誓从明天开始把博尔博纳师团,凯勒曼师团与居斯蒂纳旅团的部队军需供应减半发放。
    会议室里军官们的勾心斗角,并没有影响隔壁房间两位长官的愉悦交谈。安德鲁拒绝了法拉耶特的香槟酒,他向门外的值班军官要了一壶热咖啡,指示务必多加糖和鲜奶。3月份,梅斯的天气阴暗而潮湿,安德鲁习惯于喝点热饮料。
    “咖啡和蔗糖价格又涨了,而且经常缺货。”拉法耶特没好气的嘟哝了一句。
    安德鲁不以为然的笑道:“没关系,我的朋友,很快就要跌价了。咖啡、可可、蔗糖,甚至是靛蓝,一切都会有的。”
    圣多明各殖民地的战事,远比安德鲁当初最坏的打算要好得多。“冷枭”圣西尔上校果然不负穿越者的厚望,居然凭借仅有的8千国民自卫军(民兵),拼死顶住15万黑奴军长达5个月年的轮番攻击,稳稳守住了法兰西角的防线。今年1月下旬,他还指挥部队顺势发动了一系列反击,歼灭军2万多暴民。
    在东南方向,原本命悬一线的太子港最终等到从法兰西角海渡而来紧急援助,那是布耶侯爵亲自率领的3千殖民地军队。他们与当地的国民自卫军联合起来,同样成功保住了这座重要的海港城市,以免受10多万暴-民的蹂躏。
    如无意外,等到迪穆里埃的远征大军抵达圣多明各的时候,殖民地当局就会转守为攻,向躲藏山区的40万黑奴暴动者发动进攻。力争在今年年底之前结束所有战事,将剩余的数十万黑奴重新赶回种植园,或是贩卖到北美大陆。
    就在“布里索的朋友内阁”成立一周之后,3月17日,时隔半年之后,五艘来自法兰西角港,满载着咖啡、蔗糖与可可的贸易商船停靠于塞纳河口的勒阿弗尔港,等候大陆海关的检验通关。
    而第二天,在巴黎的大宗商品期货交易市场上,长期居高不下的咖啡与蔗糖的价格狂跌近一半。那些早已被天价咖啡折磨死去活来的巴黎小资分子居然走上街,狂欢着高呼“咖啡万岁”与“蔗糖万岁”的荒诞口号。至于远在圣多明各殖民地受苦受难的50万黑奴,没有谁还记得,也许是没有谁还愿意记得。
    《费加罗报》很是适时的发表了一片社论,讴歌伟大、光荣、正义的安德鲁议员高瞻远瞩,他是第一个察觉圣多明各殖民地存在的重大危机;并第一个呼吁、且身体力行的向圣多明各派去各种军援的政治家。数艘商船除了满载军援物资外,还包括上百名军事教官,其中就有守卫法兰西角的英雄,圣西尔上校。
    《费加罗报》的这篇报道为安德鲁在巴黎市民,尤其是小资分子那里赢得了无与伦比的巨大声望。一句发乎内心的“安德鲁万岁”,就很快就那些云集着众多知识分子的咖啡馆里,一遍又一遍的高喊起来。事后,布里索不得不承认,尽管用尽了全力,他始终无法超越安德鲁在巴黎的影响力。
    从1790年7月开始,安德鲁那长达21个月的心血与努力,终于得到了丰厚回报。这不仅仅是涉及到每年几千万,上亿里弗尔的商业利益;更多的是在把控人心,尤其是在巴黎知识分子中的崇高声望和巨大号召力,通常是金钱难以办到的。必须说明的,人心这种东西看似虚无,时常还屈服于强-权和暴-政。可一旦达到某个阶段,就是一种浩浩荡荡,不可阻挡的强大推动力。
    ……
    视野再回到中央军团司令官的会客室里,安德鲁将英国制造的骨瓷金边咖啡杯小心翼翼的放到茶几,因为这是第一任美国驻法国大使本杰明-富兰克林赠送拉法耶特将军的精美餐具中的一件。放到21世纪,这一整套玩意就是天价。哪怕要川普用纽约曼哈顿岛上的豪华公寓来交换,这位骨瓷爱好者也非常乐意。
    “说吧,安德鲁,你的视察工作,到底想怎么进行,我会派人全力配合你和你的人!”毫无耐心的拉法耶特司令官很是直接的问道。
    安德鲁笑了笑,说:“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我只需办完一件事情,而且是给你帮个大忙。然而就会离开你的军营,转身回巴黎报道。另外,你也别把我想象的那么独-裁与专-制。要知道,立法议会可是有745名代表,我只是其中一个。即便是结党营私,也不可能让744个身披三色绶带的家伙,时刻紧跟随我的脚步。”
    “但是你会诱惑他们!”拉法耶特反驳道,而后一句“你就是撒旦!”最终没能说出口。
    “诱惑?!”安德鲁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笑声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拉法耶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司令官先生,无论是诱惑的金钱或是权势,都是人们所向往追求的美好东西。
    我们不一样,
    你天生高贵,可以终日锦衣玉食,享受人生;
    而我,必须为自己所需要的一切努力奋斗,常常身边就是地狱。
    你只需振臂高呼,就有无数人愿意跟随着到北美作战;
    而我,第一件事情总是先填饱肚皮,为了得到一片黑面包,必须将诸多愿望放之脑后。
    对你来说,机会多的是,没了这一个,可以选择下一个;
    而我,通常只会遭遇人生中的唯一一次机遇。一旦错过了,就什么都没有。所以,侯爵先生,你没资格指责我!因为我拥有的一起,都是自己双手奋斗得来的,不是依靠施舍,不是依靠头衔,不是依靠所谓的贵族血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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