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龙涎香充斥着鼻端,令有姝有些醺醺欲醉,他不着痕迹地深呼吸,想把主子的气味装进肺里。
    玄光帝睨视他微微抽动的鼻头,嘴角飞快翘了翘,等人站稳之后才克制有礼地收回手臂,问道,“赵郎中,账目整理妥当了?”
    “妥当了,皇上请看。”有姝抖着手呈上一沓卷宗,黑亮眼瞳这里看看,那里瞟瞟,就是不敢直视圣颜。
    玄光帝一面轻咳一面接过卷宗细看,又命魏琛把昨天的老账一并拿来核对。他此番行径果如阎罗王所料,十分谨慎严格,若是哪里出错,绝对逃不过他的法眼。昨天还想入非非的有姝,现在却懊悔不迭,额角不禁冒出一粒粒细汗。
    玄光帝捧着账册查阅,时不时瞥他一眼,神情极为莫测。大约三刻钟后,他扔掉卷宗,诘问赵侍郎为何做事如此马虎,竟一连弄错好些条目。
    有姝噗通一声跪下,用发抖的嗓音请求恕罪,然后力陈老式记账法的种种弊端,辩解说自己被弄晕了才会频频出错,又说从中吸取了教训,总结出一种新式记账法,恳请皇上仔细一观,对比优劣。
    玄光帝转过身,走到窗边眺望远方,背影十分威严冷酷,叫有姝心惊胆战,冷汗淋漓。然而他若是换一个角度从前面去看,就会发现玄光帝的脸庞已经扭曲变形,不是因为失望愤怒,而是极力憋笑。有趣,太有趣了!与有姝相处的每时每刻都能让他乐不可支。
    有姝结结巴巴说了一大堆,这才翻出用新式记账法总结的账目,恳请皇上再次查阅,趁皇上还未转身的片刻,用袖子飞快擦干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揉了揉心悸不已的胸口。
    玄光帝等猛烈的笑意尽皆消散才转过身,先把有姝扶起来,然后接了账册查看,许久之后颔首道,“此法大善!魏琛,把各部尚书全都叫来,朕要让他们看看这种新式记账法,此后各部递交的账册均要沿袭此法,并且载入律令!”
    魏琛领命而去。
    有姝悄悄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自己快虚脱了。别人耍个小心眼是信手拈来,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那么艰难?在官场上攀爬果然是件技术活,一根筋的人很不好混。
    玄光帝把人逗弄得差不多了,这才颁下早已备好的赏赐,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加官进爵,而是许许多多蝴蝶标本,有的闪闪发光,有的通体雪白,有的色彩斑斓,一只一只钉在木板上,表面罩着透明的琉璃,晃得人眼睛发花。
    这些赏赐简直送进了有姝心坎里。他盯着标本看了许久,待主子询问他是否喜欢时才猛然回神,激动道,“喜欢,太喜欢了!谢皇上隆恩。”
    玄光帝被他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感染,也跟着扬起唇角。喜欢就好,这些蝴蝶全是他穿梭阳阴两界,一只只亲手抓来。能看见有姝如此明媚灿烂的表情,也就不枉他寻寻觅觅、煞费苦心。
    等各部官员学会了新式记账法,一天时间也过去了,有姝美滋滋的跨进家门,就见阎罗王正坐在客厅喝茶。
    候在一旁的老祖连忙迎上来,“主人,您回来了,可要传膳?”
    “不用,今儿皇上留我用了御宴。”
    听出他话中难以掩藏的得意,阎罗王忍笑道,“看来你那小机灵是抖出去了?玄光帝是不是先大怒,然后大喜,最后给你加官进爵了?”
    有姝脸颊涨红一瞬,老实摇头,“没有加官进爵,就是送给我许多礼物。”话落忍不住翘起唇角,露出两个小梨涡。
    “什么礼物?拿出来让本王开开眼。”
    “是一些蝴蝶标本,很漂亮,许多品种我见都没见过。我只偶尔提过,说自己喜欢虫子,皇上竟然就记在心里去了,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些好感?即便没有,也该印象深刻吧?”有姝眼巴巴地看过去。
    几名鬼仆已经把他带回来的箱子打开,把一块块木板摆放在桌面上,供大王欣赏。
    阎罗王咳了咳,故作酸涩道,“本王怎会知道他对你有无好感?不过是些凡物而已,竟叫你高兴成这样,你若是喜欢,本王有更好的礼物相送。”话落指尖一点便消去木板上的琉璃罩,令所有蝴蝶死而复生,翩翩飞舞。
    有姝看得目瞪口呆,等所有蝴蝶飞入璀璨夕阳,化成点点鳞粉才张开嘴,短促地“啊”了一声,语音中饱含惊喜与赞叹。
    阎罗王揪住他腮侧的嫩肉,追问道,“本王和玄光帝的礼物,你更喜欢哪一个?”
    有姝想了又想才道,“皇上送给我的是实实在在的拥有,而你送给我的是生命与希望。珍惜现有的一切,好好活在当下,但也不能对未来失去希望,二者都很重要,所以我都喜欢。”
    阎罗王愣了许久才点着他鼻尖,宠溺道,“很好,本王就喜欢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
    有姝极力否认,转过脸却露出一个心虚的表情。被逗弄久了,他也变狡猾了。
    第83章 王者
    户部官吏均是做假账的老手,出项、进项一早就抹得平滑光整,莫说皇上找来十几个能吏审核,就算找一百个也是无济于事。各大世家也都老神在在地观望,只等皇上查不出个一二三来就集体上奏对他进行弹劾,皇室宗亲亦做好了发难的准备。
    然而事与愿违,不过查了三天账,皇上竟已揪出五六个石破天惊的贪腐大案,有盗军粮案、盗军饷案、冒赈案、截库银案等等,贪腐金额总计达到了令人震惊的一万万两,等同于大庸国十年赋税收入的总和,更牵连大小官员几百人。
    先皇忌惮各大驻边将领,力图打压,因此对户部盗取军饷、军粮的罪行视而不见,以至于情况越演越烈,竟到了边疆士兵每年冻死、饿死无数的惨况。也正因为如此,五皇子一说入京勤王,各地将士就群起响应,拱立他为新主。
    他要整顿朝纲,肃清户部,京城的权贵们不答应又能如何?他只需把边疆的威虎军、奔虎军、龙骑军等饱受饥寒之苦的将士们调入京城,往朝堂内外一放,刀光剑影、杀气腾腾之下谁敢说一个“不”字?
    户部尚书首先被判凌迟处死,株连九族,其从属更是一个不留,斩尽杀绝。不仅户部,其他各部官员均有所牵连,一时间入狱者甚众。这场血雨腥风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叫大庸权贵们措手不及,也气急败坏。他们无法想象皇上是如何在三天之内把如此庞杂的账目理清的,又是如何找到的铁证?
    当是时,被关押在天牢里的户部尚书还曾给他们带过话,说账目绝对没有问题,让他们只管去帮自己斡旋,然后反制皇上。现在再看,这叫没问题?简直是漏洞百出!于是便有人买通了按察司的几名官吏打听情况,这才知道所有的证据竟全是刑部借调过去的一名小小郎中找出来的,他查账的本领堪称举世无双。而他现在还只查了十分之一的账目,若是继续下去,被牵连的人还会更多。
    若是赵郎中没了,天下也就太平了!这个想法同时浮现在许多权贵脑海,随即各自吩咐下去,欲用重金购买其人头。
    有姝的宅院最近很热闹,为了保护他的安全,阎罗王每晚都来,及至翌日把他安全送入乾清宫偏殿才离开。那些造访赵府的杀手要么疯了,要么昏迷不醒,要么不知去向,一连半月,竟连赵郎中的边都没摸着。而那些出卖他的同僚却被罢免官职,打入天牢,秋后待斩。
    也怪他们眼界短浅,若是好好把这趟差事办完,加官进爵指日可待。但他们偏偏以为皇上根基浅薄,终归斗不过满朝文武,竟反过来当了内贼。殊不知,皇上在朝中的根基的确浅薄,手里却足足握有三百万兵马,且已调遣大半围困京城,臣子不听话斩了就是,再换一批新的,于他而言不过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他一不靠世家大族扶持,二不靠朝中群臣拥护,根本无需受任何人掣肘。但很可惜,想明白这个道理的人目前还很少。
    户部除了贪腐问题严重,还积压了一大堆借条,不但先皇爱随意支取国库银两,各大官员也都有样学样,家中修建宅院向户部借钱,办婚宴向户部借钱,甚至于日常用度也都从库银里掏,中饱私囊的情况十分严重。有姝是保皇党的中坚份子,迅速查完账册后又加入了欧泰的讨债队伍,力图让主子看见自己最能干的一面。
    敦促大家尽快还款的皇榜已经张贴出去,等了三天却无人响应,这日,欧泰准备亲自去欠款最多的礼亲王家讨债。礼亲王是先皇的嫡亲弟弟,也是玄光帝的皇叔,历经两朝而屹立不倒,在京中颇有威望。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大家你瞅着我,我瞅着你,都不肯先动,那就找一个点子最硬的下手。
    欧泰领着许多禁卫军气势汹汹而去,却连门都没进就被礼亲王的私兵打了出来,一身官袍七零八落,好不狼狈。有姝也被推搡了两下,跌倒在路旁,手掌不小心按到一块令牌,拿起来一看,发觉十分眼熟。
    这图案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仔细一想,不免暗暗吃惊,这块令牌的造型与阎罗王腰间那块极其相似,而上面雕刻的花纹竟与第四狱主的面具一模一样。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这块令牌又属于谁?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在场众人,发现大家身后都拖着一条斜影,显然都是大活人,一时间也有些迷惑。在他怔愣之时,礼亲王已跨步而出,叫嚣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回去告诉皇上,他若是再派人来骚扰,本王就一头撞死在皇陵,好去地府找阎罗王告他大逆不道之罪!”话落砰地一声锁了正门,谢绝见客。
    欧泰一面扶正官帽,一面冲礼亲王府的匾额啐了一口,转过身,发现有姝手里的令牌很眼熟,连忙夺过来系在腰间。
    “这是你的令牌?”有姝略感惊讶。
    “难不成还是你的?”欧泰奇怪地瞥他一眼。
    令牌大多都是这种造型,偶然相似不足为奇。有姝见他反应平淡,也就消去满心疑虑,互相搀扶着往刑部走。欧泰仿佛伤了腰,坐下之后哼哼唧唧,呻吟不断,又一连请了两名太医来诊治。
    太医走后,他状似无奈地道,“赵郎中,你也看见了,本官伤到腰椎,行动不便,但皇上已发下话来,定然要在三天之内摆平礼亲王。要不,这个差事就交给你去办?”
    若是换个人,定然会对欧泰推卸责任的行为大感厌恶,然而有姝却十分欢喜,连忙领命而去。欧泰等人走远方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道好险,若是被赵郎中识破身份,连同主子也要跟着翻船。所幸赵郎中聪明归聪明,却不大爱想事,也从不疑神疑鬼,这才蒙混过关。
    令牌的小插曲有姝转头就忘了,满心都装着讨债的事。他要借此机会让主子刮目相看,自然要办得妥妥当当、尽善尽美。礼亲王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仗着自己辈分高,惯爱拿腔拿调,对付这样的人,软的不行,会被蹬鼻子上脸;硬的更不行,会激得他狗急跳墙,该怎么办呢?
    有姝从来不走寻常路,眼珠子一转就计上心头。到了晚上,他领着一众鬼仆,在障眼法的掩护下顺利入了礼亲王府,把熟睡中的礼亲王拽起来,带到正厅审问。而他的爱妾则被施展迷魂术,彻底睡死过去,翌日阳光一照方能转醒。
    礼亲王迷糊中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见堂上坐着一名脸覆面具的男子,两旁站着牛头马面,不禁大吃一惊。男子自称自己是阎罗王,喝令他尽快归还库银,否则便要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礼亲王极口喊冤,顽抗到底,被牛头马面摁在地上一顿好打,又用地狱业火焚烧全身,令他打滚惨嚎,苦不堪言。被折磨了一个多时辰,当真生不如死、死不如生,他才磕头道,“我明天就把银子还了,阎罗王,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
    牛头马面把他押送回去,指着床上的娇媚女子言道,“明日自然有人带着信物前来讨债,你若是不还,咱们地府里再见。”
    礼亲王正要询问是什么信物,就见马面伸出一只蹄子,点了点女子,便有一阵阴风削去她满头青丝,然后尽数卷入一个小盒之内。待鬼影散去,礼亲王这才吓瘫在床边,极度后怕地忖道:鬼神的手段果然骇人。若是自己不肯听从,下一回是不是就要把自己的脑袋削去?但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死后还要永生永世在地狱里受罪。如此,倒不如赶紧把银子还了,多做一些善事,争取积足阴德,换一个投胎的机会。
    礼亲王如何懊悔暂且不提,这边厢,有姝已捧着盒子回到鬼宅,准备泡个脚就上床睡觉。
    “冒充本王私设公堂,赵有姝,你该当何罪?”一道低沉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害他一脚踩翻铜盆,弄得满地都是水。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有姝一脸心虚。
    “这件事暂且不提,本王问你,你真是赵有姝?”阎罗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二人就从鬼宅转移到空旷冷寂的幽冥殿。
    有姝越发紧张,嗫嚅道,“我自是赵有姝,你缘何有此一问?”
    阎罗王定定看他许久才拿起桌上的生死薄,提点道,“你自己翻到第六十四页看看。”
    有姝心有所感,颤着手翻开,只见第六十四页第二、三、四、五排均为一片空白,旁边却都写满了字,记载着一个个人名以及生平、寿数、轮回次数、功德多少等等。他脑袋越埋越低,已不敢往下想。
    阎罗王见他如此,笃定道,“本王早就发现,生死薄上有关于赵有姝的文字正慢慢变淡,及至今日竟完全消失,可见真正的赵有姝已经死了,你不是他。本王掐算许久也无法查明你的来历,生死薄上更找不到记载,可见你并非此界中人。”
    有姝猛然抬头,质问道,“所以你一直跟着我,是在试探我,怀疑我吗?”他心痛如绞,万万没想到自己认定的第一个朋友,竟是为了这种目的来接近自己。那些一路相伴,秉烛夜谈,全心信任,原来全都是笑话。
    “你猜得没错,我是世外之人。你现在意欲对我如何?把我吃掉?”他语气平淡,泪珠却争先恐后地往下掉,素来泛着红晕的脸庞现在已是惨白一片。
    阎罗王僵立许久才一步一步朝他逼近,将他按压在椅子里,双手搭住扶手,将他禁锢在怀中,一字一句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想把你吃掉。”
    有姝瞪圆眼睛,哽咽道,“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阎罗王!你一直都在骗我!”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都快碎了,除了主子之外,这是他最喜欢的人,喜欢到竟忘了他们的立场是对立的。
    “哭什么?”阎罗王凑近些许,哑声道,“我说我要吃掉你可不是那种吃法。就你这小身板,只够吃一顿的,有什么意思?我要天天吃,顿顿吃。”
    有姝开始瑟瑟发抖,颤声道,“难道你打算把我养肥了,一天割一斤肉?”
    阎罗王哑然失笑,一只手勒住他纤细腰肢,一只手朝他挺翘的臀部摸去,提点道,“方才说错了,应该是你吃我,而不是我吃你,用这里,明白吗?”
    感觉到股间的手指,有姝惨白的脸颊迅速涨红,本就瞪圆的眼睛又大了很多,不敢置信道,“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我喜欢你那么久,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我身为一界之主,”事实上是两界,但现在还没有说的必要,“本就已经足够忙碌,却为了护你周全日日夜夜陪伴,甚至不惜以权谋私,为你夺回家产,料理家宅琐事。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转头却爱上了玄光帝,叫我如何甘心?没错,我早就发现你是世外之人,若想害你早就下手了,何须等到现在?”
    他揪住有姝左腮的嫩肉,骂道,“没良心的小混蛋,你自个儿算算你究竟欠我几条命,又该拿什么来还?”
    对啊,他要害我不过是弹指间的事,哪用等到现在?相反,他还一直保护我,照顾我,堪称无微不至。这样一想,有姝心中的恐惧、悲愤,尽皆被内疚取代。他不敢挣扎,却也止住了眼泪,细细一算,还真欠了这人好几条性命,秉持着有恩报恩的原则,的确应该还清,但他要的却是……却是自己的后庭花,这可怎么办?
    有姝纠结了,觉得这人的怀抱像火炉一般滚烫,叫他坐立难安、满心羞臊。他抬了抬屁股,又蹬了蹬双腿,恨不得化身蚱蜢,一下蹦出去。
    阎罗王掐住他下颚,令他直视自己,沉声道,“看看你这张小脸,除了羞臊、为难、犹豫,竟没有痛恨与厌恶。这代表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这代表什么?”有姝的脑袋已经烧糊涂了,完全没办法思考。
    “这代表你也喜欢我,像喜欢玄光帝那般喜欢我,只是你不愿承认罢了。”
    “胡说!我喜欢的只有主子!我上上辈子,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喜欢他!我喜欢他永生永世!”有姝已经语无伦次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感觉舌头有些打结。
    如此痴情不悔的宣言,阎罗王还是头一次听见,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还有些难以名状的酸涩:小混蛋嘴里说钟情于玄光帝,却又爱黏着自己,分明两个都喜欢,偏不肯承认。所幸两个同属一人,否则真该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压了压喉头的笑意,他威胁道,“选我还是选玄光帝,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得记住,这世上除了我,再也没人能救你,若是这本生死薄让别的鬼仙发现,你应该知道后果?”
    有姝尚来不及反应就被送回鬼宅,老祖立刻端来一盆热水让他继续泡脚。他哪里有那个心情,直接擦干脚上床,翻滚了一夜都没睡着。但公归公,私归私,不能因私而忘公,翌日一早,他强打精神去礼亲王府要债。
    看见小盒子里的头发,礼亲王吓坏了,连声问他从哪儿得来的。有姝说晚上阎罗王托梦,让他带着东西前来要债,虽自己半信半疑,但勉力一试。礼亲王彻底吓破了胆,砸锅卖铁把欠款给还了,还写了折子向皇上告罪。 朝臣们见礼亲王都已经妥协,感觉再拖下去便是自寻死路,只得纷纷掏腰包。
    本已耗空的国库不出半月就丰盈起来,令玄光帝心情大悦,特地在乾清宫里设宴款待赵郎中。此次彻查户部与追讨国债,他是当之无愧的大功臣。
    因心里存着事,向来滴酒不沾的有姝今天连喝了三杯烈酒,弄得粉面如霞、双瞳剪水,十分动人。玄光帝一再劝酒,表情莫测。
    恰在此时,一道高大身影凭空出现,缓步行至桌边,从背后将赵郎中拥住,柔声低语,“三天已过,你想好没有?”
    有姝瞬间转醒,用精神力结结巴巴回复,“没,没有,再给我几天时间可好?”
    “一天又一天,你打算拖到何时?”阎罗王一面低笑一面探入他衣襟,缓缓抚摸揉弄。他双手可由虚化实,故而直接穿透布料,触摸有姝细腻温软的皮肤。
    有姝被那酥麻的感觉弄得浑身瘫软,几欲呻吟,但主子就在一旁看着,他哪能露出丑态,不得不咬紧唇瓣强忍。阎罗王趁此间隙将他摸了个遍,当按揉到下腹时竟让他猛然抖动一下,然后闷哼一声。
    玄光帝露出担心的表情,“赵郎中,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恙,要不要叫太医前来诊治?”
    “不,不要。”有姝趴在桌上喘着粗气。
    玄光帝连忙把他搂入怀中,一面解开他衣襟,一面附耳低语,“可是喝多了胸闷?待朕帮你揉一揉。”说着说着已缓缓动作起来。
    两只手在自己身上游移,且总是按到最敏感的地方,令有姝脸颊涨红,几近崩溃。正当他想反抗时,阎罗王已从后面掐住他下颚,将他脸庞扭转过去,深深吻住。
    隔着面具也能接吻?有姝先是怔愣,然后才去伸手去推,摸到的却不是冰冷面具,而是极富弹性的肌理。这起伏的形状,这高鼻、深眼、薄唇,怎么越摸越熟悉呢?他脸上的慌乱之色慢慢退去,变成了惊疑不定。
    见他如此,阎罗王与玄光帝齐齐停下动作,低笑起来。笑声诡异地重合,令有姝左看右看,脑袋发晕。
    “你们,你们长着一样的脸?”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电光火石之间终于想起欧泰那块令牌,隐约了悟。
    阎罗王解除障眼法,慢慢与玄光帝融为一体,笑道,“傻瓜,玄光帝是我,阎罗王也是我,我们本就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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