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内,落雨正在服侍青郁穿戴。
    白底的长袍,上绣红色梅花、几枝枯干。
    外披一件大红色斗篷。
    这斗篷又名莲蓬衣,立领,对襟,衣身长及踝。领部打襕收小,穿时以领部短带系结,领部以下散开无纽扣,故上部小下部大,形状如钟。丝织物制就,以御风雪,内里衬有皮毛,以挡冬寒,外表饰以飞禽云朵,以显身份。
    落雨笑吟吟的说道:“荣贵人送来的这件斗篷真是名贵,内衬竟然是狐皮呢,小主穿上,肯定又暖和又好看。”
    正说着,风眠撩起帘子,进了屋。
    “小主怎么那么又信得过荣贵人了?”
    青郁容色淡淡的,无悲无喜,说道:“也无所谓信还是不信,只是那日她一味投诚,我说出自残二字,她竟然也不惧。我难道真的掷一枚簪子给她,让她划花脸么?差不多就算了。宫中争宠虽然不是人多就能胜,但是多一个臂助,总也不是坏事。”
    说着扶了扶头上红玉髓步摇。
    少顷,御花园。
    荣贵人正陪着皇上赏雪。
    走到承光门西侧的堆秀山附近,突然一个滚石从假山上滑落。
    此刻正是暴雪初歇,滚石夹杂着雪花,眼前一片迷朦,霎时众人都乱了方寸。
    “皇上小心!”
    荣贵人飞速把皇上往路边推去,躲过了落石。自己却站立不稳,滑倒扭伤了脚踝。
    宫女太监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荣贵人扶起来。
    “朕的御辇呢?快送荣贵人回宫,宣太医诊治。”
    抬撵轿的小太监们慌忙从后面不远处跟了上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荣贵人架上御辇。
    “先让他们送你回宫,朕马上就回去看你。”
    皇上握着荣贵人的手,依依不舍。
    眼见众人走远了,皇上身边就剩下一个高成。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路上。
    忽见延晖阁附近有一红点,越来越大,走近些看更像是一朵红云,在雪中更显得光华夺目。
    天光映雪,白茫茫的一片,影响了视线。皇帝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宫装美人。红色斗篷与雪景交相辉映,旗头上似有红色梅花点缀,当真是明媚纤妍。
    “是你?”
    “奴婢博尔济吉特·静欢叩见皇上。”
    皇上扶起她,又一次触到她的手,五指纤纤如同白玉一般。
    “手怎么还是这样凉?”皇上问道:“听说你病了,不在宫中歇息,怎么在雪地里站着?”
    青郁仰着一张俏生生的小脸,轻启朱唇,齿如瓠犀。
    “想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走到这儿想起皇上的诗就走不动了,想得出了神。”
    “你知道朕的诗?”
    “修行数竿幽韵惬,长松百尺翠涛翻。”青郁顿了一下,看皇上怔怔地望着自己,流露出无限娇羞的神色,继续说道:“可惜正值隆冬,见不到诗中所言的景致。”
    “那有何难?明年入夏,朕再陪你来延晖阁。”
    “皇上当真?只怕到时候不记得静欢了。”
    皇上再次拉住青郁的手,说道:“荣儿总和朕讲,六宫众人之中唯有你与她交好。她方才受了伤,你可愿陪朕去看看她?太医们都在,正好给你把把脉。”
    说着便让高成快步前去打点一切,自己携了静贵人缓缓地往延禧宫走去。
    养心殿,晚膳时分。
    皇上有些食不下咽,对高成问道:“敬事房怎么还没来人?”
    “已经派人去催了。”
    这时正巧小太监来回禀。
    皇上连忙传召敬事房太监进殿。
    写有妃嫔名字的绿头签放在了一个银盘中,敬事房太监跪在地上高举银盘,听候皇上吩咐。
    皇上拿起静贵人的绿头牌翻了个个儿,砸在银盘之中发出“叮”的一声,自然清脆,甚是悦耳。
    皇上龙颜大悦。
    敬事房太监回禀道:“今日刚听说静贵人已经痊愈,加紧赶工方才不误吉时。”
    言毕,便跪拜退下了。
    永和宫内,风眠、雨落正在服侍青郁沐浴更衣。
    温水划过青郁凝脂般光洁细腻的皮肤。
    她不由得想到与小姐同在府中之时,她也是如此服侍小姐沐浴。
    旁人都说她与小姐面容相似,殊不知她们的身材可是天差地别。
    静欢是蒙古格格,从小就吃牛羊肉,喝马奶酒,弓马骑射样样不落,因此身材出落得凹凸有致,颇为动人。
    而青郁自小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因此面有菜色,身形清瘦,腰肢盈盈一握,堪比汉宫飞燕。
    不久,时辰到了,太监用羽毛制成的锦被将侍寝的妃嫔裹住,蒙着眼睛,抬到了皇上的龙床上。
    嫔妃之所以要衣衫尽去,还要蒙着眼睛,传说是因为雍正年间侠女吕四娘入宫刺杀皇上,虽然没有成功,但是皇上吓破了胆,从此下令所有妃嫔侍寝都得一丝不挂,防止夹带利器。
    传说所言不可信。其实是“壬寅宫变”导致的。明朝嘉靖帝荒淫无道、求仙炼丹,甚至听信术士的妖言,采取处子的经血炼制丹药,宫女们不堪被迫害,预谋趁嘉靖皇帝睡着的时候用绳子勒死他,结果慌乱之中绳子打了个死结,嘉靖才死里逃生。之后便有了这则侍寝的奇规,而且被清朝所沿用。
    青郁说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她的心再狠再硬,此时也难免紧张起来。
    锦被的边缘隐隐露出一痕雪脯,随着她的气息起伏着。一双玉足兀自交叠,一只足尖微微地在另一只足背上刮来蹭去。
    仿佛是一股冷风悄然飘过。身子竟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寒冬腊月,即便是暖阁,也仍有寒意。
    突然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指肚轻柔地划过她的脸颊,到了她的唇边。
    “别怕。”是皇上的声音。
    她像是一只等待取茸的小鹿,紧张,却又雀跃。
    那只手顺着她的下巴一直向下,她的身子像是不停地往深海里沉去。仿佛快要沉到海底的时候,皇上托住了她。她抓住皇上的肩,由着他把自己带向头顶上方唯一光亮的所在。
    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席卷而来,从下到上,直冲天灵盖。
    她不由得周身战栗,使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双臂紧紧环住。
    此时门外正是“狂洒玉墀初散絮,密黏宫树未妨花。”
    而养心殿内却是一片春色旖旎。
    忽而听得殿外有太监不男不女的声音喊了一句:“是时候了!”
    皇上佯装不知。
    片刻之后,太监又催。
    依旧装聋作哑。
    终于在第三次时,皇上俯下身,鼻尖对鼻尖,轻轻一碰,然后贴着静欢的脸颊,说:“等朕下朝便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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