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海市蜃楼就是巨人的手掌,翻云覆雨,拨弄众生。
    有些人自以为看透了海市蜃楼,从中获得了上天的启示。比如从前宫廷中的天象观测占卜师就是这样一群人,拿着皇家的俸禄,做着瞒天过海的工作,忽视了海市蜃楼,只是简单地把它当成一种自然现象,认为它既不能影响世界,也不能影响人类的生活,这更是完全错误的。
    海市蜃楼到底是唯心主义科学还是唯物主义科学,世界上并没有定论。
    不管是资本主义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都同时奉行两种主义。我们不是科学家,也不是哲学家,而是江湖人,没有必要去深入分析这些条条框框。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适合自己的理论拿来使用,就像现在,我们承认海市蜃楼的存在,也承认它有巨灵之力,卷走了交战双方。
    “那么,龙先生,我来问你,你目睹了这一切,是不是能够分析出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雪菩萨问。
    我一直困惑于海市蜃楼吞噬了数百人这件事,所以还没有静下心来思考下一步究竟应该如何行动。雪菩萨的话提醒了我,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并非影响大事进行的关键。
    什么是大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解决反贼坑的危机。不管大将军能不能按时归来,我必须得赶往反贼坑,而不是被动等待着由黄花会去解决这件事。
    “谢谢提醒。”我说。
    插曲只是插曲,无法影响主流。就像现在,即便是罗盘村的人死光了,也不会影响黄花会的大局。像大将军那种人,只关心最后结果,而不在意过程。正如古代人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留在这里,看事态发展。像你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大局而出现的,只有在大战争中才能发挥你的作用。”雪菩萨说。
    “什么是大战争?”我问。
    雪菩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摇摇头:“你累了,或许可以躺下来睡一觉,然后再考虑那些复杂的问题。”
    听完她的话,我突然觉得昏昏欲睡,无法控制地连打了三个哈欠,眼皮像有千斤重,再也支撑不起来。
    “睡吧,就算是铁打的人,也需要休息。”雪菩萨缓缓地说。
    我闭上眼睛,睡意就像浓重的夜色,无声地将我淹没。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我和长枪女一起进入了海市蜃楼,眼中所见全都是惨烈的杀戮,耳中听到的都是罗盘村的人在*哭嚎。
    我无法做什么,因为这是在梦中,救不了任何人,也挽回不了任何损失
    此刻,我在海市蜃楼中心,四周全是光线,各种景物诡异无比,宛如正在播放一场光怪陆离的玄幻电影。银幕上的人在战斗,银幕下的罗盘村人被杀戮,两者仿佛有了某种奇怪的同步现象。
    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变成了那个被围困的、穿浅色铠甲的将军,背后被砍的不是长枪女,而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呢。”我无声地自问,但却得不到回答。
    我知道,那个人不会是孟乔,因为孟乔从小就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扶持,自己就能打理一切,独当一面。
    或许她是明水秀抑或是顾倾城——我想到了自己印象中最独特的两个人。
    当然,一系列突发事件中,我见过黄黄花会中的很多人,都是特立独行的女孩子,都有各自的优点,甚至包括刚刚见面的长枪女在内,也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只不过,这些人并不在我的梦里。
    梦是潜意识的表现,没有梦到她们,或者没有想到她们,就是因为她们在我的思想意识中只占很小的比例。
    在海市蜃楼中,我听到了声音,那是一种悲怆的呼喊声,仿佛某一个人心里怀着无比巨大的冤屈,向上天诘问,向宇宙诘问。只有真正经历过不公平待遇的人,创痛巨深,无法压抑,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历史上那位著名的抗金名将,在风波亭中受死的时候,就曾发出这样的不朽质问,但是他得到的回答却只有“莫须有”三个字。
    我向上望,因为我感觉那声音来自天上。天空昏暗,夜色迷茫,我只能看到海市蜃楼带来的虚幻光影,却得不到真正的启示。
    “谁在叫喊?是谁在叫喊?”我纵声高呼。
    那声音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变化无方,捉摸不定。
    这是在梦中,我很清楚,如果重回到山上,不一定能够有这样的感受。潜意识和第六感是难以捉摸的东西,出现与否,并不受主观控制。
    “就在那里,危险就要来了,真正的危险就要来了。”我听见长枪女发出的惊恐的叫声。
    她握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冰凉,似乎已经惊骇到极点。
    “危险从何而来?”我问。
    她指向海市蜃楼的顶端最灿烂处,那里的光线快速变换着,就像一场舞台上的激光秀。
    “就是那里,一切祸端的发源地。”长枪女回答。
    “好吧,我带你逃出去。”我说。
    长枪女摇头:“这是一个噩梦的漩涡,任何人来到这里,都不可能逃逸。你不要管我,这是我的宿命,与其他人无关。”
    她突然甩开了我的手,大步走向光线来处。
    我叫着她的名字,但她决绝前行,根本不理睬我。
    那些光影突然向这边扑过来,把长枪女笼罩住。她的身体立刻变得光怪陆离起来,像是即将被光影分解,并成为光影的一部分。
    我又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向我挥手。
    我看不清她的脸,大概是因为那张脸已经被分解为各种光线和光束。
    “回去告诉所有人,大灾难就要来了,一切都将被吞噬……敦煌与莫高窟……就是开始。告诉所有人,如果能够逃离,就赶紧逃吧……”她说。
    她的声音变得十分奇怪,既不是女声,也不是男声,中间夹杂着嗡嗡的电波啸叫声。
    我向前走了几步,试着伸手,想把她从光影中拉出来,但是那光影迅速后退,挟持着长枪女远离我的指尖。
    “你告诉大将军,告诉雪菩萨……这不是人力所能决定的,是天意……上天的旨意。雪菩萨从不犯错,到敦煌来,却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这里是死亡之地,任何人都无法幸免……”长枪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到了最后,几不可闻。
    四周的杀戮仍然在继续,我看到六名俄罗斯人拳打脚踢、手起刀落,瞬间便夺走了十几个罗盘村人的性命。
    海市蜃楼带来了巨大的危险,但这些人却惘然不顾,鼠目寸光,把杀戮当成了最重要的事。
    要知道,大自然的力量如同深海狂潮,一旦发作,所有人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瞬间遭受灭顶之灾。
    就像现在,海市蜃楼已经覆盖了整片山坡,所有人都在光线笼罩之下,那么,任何人都无法逃脱被席卷一空的命运。
    “现在应该怎么办?”我扪心自问。
    这并非一个简单的问题,表面看来,我是想逃离海市蜃楼的追杀,往更深远的地方想,却是一个如何拯救敦煌危机的大问题。
    甚至说,眼下我们应该思考的是人类未来的命运,而不是个人生死荣辱。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最早觉醒的人,应该叫醒那些沉睡的人,或者是提前为所有人铺一条退路。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我相信黄花会就是肉食者,他们更多地考虑美利坚合众国的利益,为五角大楼的野心去打前站,妄图征服全世界全人类,把地球变成美国人的巨大殖民地。这样的人,是不值得谈论理想和责任的,就像美国从未在联合国担负起大国责任一样。
    仔细分析,黄花会已经沦为政治工具,而不是单纯的江湖门派,大将军等人的身份更像是国家特工,而不是江湖豪杰。关键时刻,他们会以美国的国家利益为重,宁愿牺牲所有人,也会保护美国。
    正如美国总统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天佑美国。”
    他们把美国当成天之骄子,认为即使面临再大的天灾人祸,冥冥之中也会有力量帮他们维护国家政权,永远存在,永远强大。
    我向后退,不再想拯救长枪女,也不敢顾及这场战斗。
    我必须活着回去,把这些坏消息告诉雪菩萨以及更多的人。这不懦夫的行为,而是另外一种层面上的英雄。英雄无名,只要能解除危机,并不需要世人记得他。幸运的是,我很快就退出了海市蜃楼,站在光影的边缘。
    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所有人都不在意我的存在,甚至忽视了海市蜃楼的存在。
    这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一旦战斗开始,交战双方就忘记了究竟为何而战。这其实也是人类的劣根性,长于行动,缺乏思考。
    虽然《论语》中已经有“思而不学则殆、学而不思则罔”的名言警句,也有“敏于行而讷于言”的真理,但眼前这些人未必读过《论语》,更不会理解这些警句里包含的深意。所以,他们一接到长枪女的命令,心里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战斗,并且以战死沙场为荣,完全轻视自己与敌人的生命,更不会想到家国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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