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川内力深厚,率先转醒,趴在桌上双眼未睁,只觉头痛欲裂。他右手抚在脑后,左手在桌上拍过三下,未摸到画剑,立时抬头睁眼,见自己坐在屋内,心下一阵诧异,脑袋左转右转,见江城子抱着画剑坐在地上,便即问道:“江前辈,我怎会在这里?”
    江城子冷冷一哼,将画剑向他射去,“你们戒心太低,被人下了药!”
    陆三川接住画剑,端详片刻,喃喃地道:“怎么会...”他眼珠四转,见栾氏兄弟趴在桌上、苏青躺在床上依旧未醒,便也不得不信,愣过一会,忽道,“欧阳兄弟呢?”
    江城子低声道:“大约还在下面睡着!我与他并不熟识,自然不会将他一并带来。”
    陆三川知晓江城子脾性,不敢反驳,只是说了一句“那我下去看看”,便出门而去。
    他下了楼梯,却并未见到欧阳玉清,在酒馆内一阵查找,依旧一无所获,只好问洪掌柜,“请问,刚才趴在桌上的那个人呢?”
    洪掌柜顺着他所指瞟过一眼,“你是说,之前和你一起吃饭的王茂?早就跑了。”
    陆三川双眉一紧,隐隐觉得不妙,“王茂?他不是叫欧阳玉清吗?”
    洪掌柜耸了耸肩,顾自打着算盘,计算上午的支出与收入,“我怎么知道,他一会自称王茂,一会自称欧阳玉清,前些天还自称陆三川。不过他只要吃饭付钱就行,其他的一概与我无关。”
    陆三川听毕,神情极其严肃,回身上到客房,将一切与江城子告知,江城子听完之后却是哈哈大笑,“原来如此!他先前握了筷子转过一圈,已将迷药洒在了饭菜中,后催我们快快用餐,便是为了逼我们上勾了!江城子啊江城子,你纵横江湖几十载,居然栽在了如此粗鄙的手段中!”
    陆三川垂着头,实在不知为何会如此。
    江城子冷笑道:“小子,吃一堑长一智,你记住了!倘若不知对方底细,敞开胸怀无异送死!除非你早已听过他名号,知他豪放不羁高风亮节,才可与他举杯畅饮!”
    陆三川点过头,转眼瞟向栾氏兄弟,见他们依旧未醒,心生一计,脱口而出道:“袁启明带着美酒回来了!”
    栾氏兄弟果然立时转醒。
    栾不为叫道:“门主!”
    栾为叫道:“美酒!”
    却只见绷着脸的江城子与笑盈盈的陆三川,还有空空荡荡的房间。
    二人立时软了下来,各自抬手摸了一把面孔。
    江城子冷笑了一声,“小子,你还挺聪明的!那青儿呢?”
    陆三川抬头望了一眼苏青,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不仅因为江城子对苏青的称呼如此亲昵,还因为自己对苏青的复杂感情。他沉思许久,却是摇了摇头,“江前辈,不如将栾大哥、不为大哥和苏姑娘留在这里,我们二人去拜访夏婆婆吧!”
    江城子冷冷地道,“想法倒是不错,但是这样不告而别好么?你可曾想过青儿醒来不见了你,会做如何想法?”
    陆三川怎会不知?他正是不愿见到苏青满眼的关怀,才想丢下苏青离去。但既然江城子说了,他也别无选择,只好点了点头。
    江城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走去床边,在苏青耳旁轻声道:“陆三川有危险。”
    “陆三川!”苏青立时睁开双眼一声尖叫,坐起便要下地。
    江城子微笑着按住她肩膀,温言道:“没事的。我们已经知道了剑山所在,但是上山十分困难,你和千行门的留在这里,我和陆三川上山去,待见到夏倾城问清真相便回来。”
    “可是...”苏青转头望向陆三川,见陆三川只是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也只好点了点头,抓住江城子胳膊说道,“那你们快去快回!可千万别让陆三川受伤。”
    江城子微笑颔首,面向陆三川时,却又冰冷无情,“走吧。”
    陆三川应了一声,与栾氏兄弟道,“栾大哥,不为大哥,你们且在这里稍作休息,我与江前辈去去就来。”便折身出门。
    苏青伸着脖子望向陆三川出门而去,咬牙思索片刻,掀开被子下地,便要夺门而出。
    栾氏兄弟双双拦在她身前,“苏姑娘!你还是休息吧!以你武功,去了反而会牵累他们!”
    苏青虽向来冷血,一旦热起来,却是堪比那滚烫的岩浆,“谁说我会牵累他们,你们给我让开。”
    栾氏兄弟对望过一眼,摇了摇头。
    “你们给我让开!”苏青一声喝叫,见他们依旧没有让开的意思,奔到桌边抄起剑,抽剑向他们砍去。
    栾氏兄弟与苏青武功本就不相上下,加之苏青有剑在手,又不能伤她,三两招之后便被苏青冲出了门。
    苏青连剑也不插回鞘中,狂奔下楼,冲出门口时,陆三川与江城子乘在马背,已极速奔驰而过。
    她只看到一个背影,转眼即逝。
    苏青只是望着。过不一会,栾氏兄弟先后冲出酒馆,在她左右落定,说道:“苏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
    苏青又能如何?她只是不懂,为何陆三川临走前竟不看她一眼。
    陆三川与江城子策马奔出二十里地,远远望见一座光秃秃的白山立在连成片的绿色之中。
    那山笔直挺拔,山脚与山顶同宽,正如一柄巨剑插入云间。
    陆三川忍不住叹到:“好一座剑山!”
    二人驱马向剑山奔去,待到得山脚下,抬头望去,果见山崖光滑如洗,五丈以上才有一个小小黑点。那便是被剑痴整柄没入的宝剑了。
    江城子下了马,将缰绳绑在一棵树干,走到山壁边上,伸手摸过一把,凉润似水。“小子,你先上!”
    陆三川跟着走来,向上望去,只见三四个依稀黑点,“江前辈,还是您先请吧!”
    江城子哼道:“少废话!要是我先上,你掉下去了我怎么知道?你先上,要是你轻功不济掉下来了,我也好托你一把。”
    陆三川不再反驳,抬头望向那最近的黑点,纵身一跃,左脚稳稳踩在露出石外的剑柄,随后右膝一提,复向上腾去。
    江城子在山下等候,琢磨陆三川当踏上第二十根剑柄了,再提身而起,双脚接连不断踏过剑道,直直往山顶冲去。
    越往上,空气越稀薄且冷,而身体确是愈加疲劳。
    陆三川踏上第五十条剑道,已可见依稀薄云,缠绕身间,待踏上第八十五条剑道,更是气喘吁吁,双眼模糊,但他心中知晓,此时只有往上,若是掉落下去,必死无疑。
    他咬着牙,用力腾起,踏上第八十六条剑道,却不得不屈膝暂歇片刻,也是因为这短暂停歇,惹得身子僵硬,脚下一滑,自剑道坠落。
    江城子及时赶到,一手抓住他衣领,大喝一声,犹如直上天际的大鹏,接连踏过剑道,“簌簌”冲到山顶,而后将陆三川随手扔在地上,睥睨而视,冷冷地道,“这么些程度就不行了!”
    陆三川趴在地上大喘着粗气,一炷香之后才终于有了力气,艰难站起,不敢直视江城子,答道:“晚辈武功尚浅,还需多加锻炼。”
    江城子哼了一声,“知道就好”,迈步走去。
    二人穿过一片树林,见一座茅屋坐在空地之上,一想便知此乃夏倾城住所。
    江城子虽然资格深老,但对于剑痴的女儿,仍是不敢过于嚣张。他走到茅屋五丈以外,对着茅屋毕恭毕敬地行过礼,启喉说道:“晚辈江城子特来拜见夏前辈!”
    茅屋内并无响动。
    陆三川跟上前,在江城子身后一步站定,同将身子埋得甚低,恭敬道:“晚辈陆三川特来拜见夏前辈!”
    茅屋内依旧没有响动。
    江城子与陆三川望过一眼,深觉怪异,便向前迈了一步,却在此时,有四枚银针朝他们二人射来。
    二人各自施展乾陵虚步,躲过银针,随后退出三步之外,只听茅屋内有人冷冷地道,“既然都能躲过我的银针,还怕什么!”
    江城子道:“此为敬而非惧。”
    茅屋内的人笑过两声,“算你嘴皮子机灵,进来吧!”
    二人齐齐走去,走上木阶梯来到木门之外。江城子抬起手将要叩门,却是犹豫了片刻。
    门忽然打开,飘来悠悠的琴瑟之声。
    陆三川定睛一看,只见屋内正中坐了一名女子,身着大红衣裳,正自弹琴,琴声幽怨,似在诉苦。
    过得片刻,那女子抬起头来。
    这哪里是被称为“婆婆”的人该有的面容?柳眉细长、凤眼娇媚,那肌肤宛如新生婴儿,白嫩柔滑,吹弹可破。
    陆三川多看了一眼,却正好被夏倾城捉了个正着。夏倾城莞尔一笑,问道:“小鬼,婆婆我,生得这样好看么?”
    陆三川立时收起目光转移视线,大是窘迫,“夏前辈,实在抱歉!我听闻你是剑痴前辈的女儿,又听别人称你为夏婆婆,猜想你当是一位白发老妪,没想到,没想到你竟这般年轻貌美。”
    夏倾城“咯咯”笑过几声,过不一会便又失神落寞,轻轻拨弄着琴弦,“可为何,他就看不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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