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哨问沈词话怎么回事。
    沈词话正站在墙根下压腿练功,闻言说道:
    “我妈说周叔叔帮我们家这么多忙,她也没什么好回报的,然后就去了一趟首都,回来的时候就说解决了,我问她,她就说我小孩子说了也不懂。”
    花哨陷入沉思。
    沈词话哎呀呀的喊她:
    “伶伶姐姐,帮我压一下腿。”
    花哨出神,不小心用力过猛,把她疼得直冒眼泪花子。
    ......
    大概很多年后,花哨才听宋老师说起这件事。
    她那时候已经满头白发,但笑容依旧温柔:
    “那个女孩不是个坏孩子,就是太年轻了,又没有多少人生阅历,被家人撺掇两下,就以为你爸是她的真命天子,我带着她去首都好好玩了一圈,让她看看这个世界其实很大,也很漂亮精彩,她还这么年轻,这么早结婚就该围着老公灶台转了,多亏呀。”
    花哨趴在她膝盖上笑起来。
    宋韵宁伸出手,轻柔的摸着她的头发说:
    “伶伶啊,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好人其实很多,我们都可以真心以对,微笑以待。他们也许只是一时犯了错,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就能改正。”
    那是花哨第一次明白,为什么说温柔是最厉害的武器。
    因为温柔最能直击人心。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
    花哨没有想到,她初中毕业的当天,周爸爸就跟她宣布了他成功脱单的消息。
    花哨刚好在穿鞋,准备去学校拿毕业证书。
    闻言把鞋子套在手上,大力鼓掌,抑扬顿挫的喊道:
    “恭喜老周!贺喜老周!追妻成功!可喜可贺!”
    周爸爸哈哈一笑,笑骂:“鬼丫头!”
    这个暑假好事一连。
    花哨顺利考上青城一中,
    沈词话参加的全国青少年古典舞大赛,成功进入前十强,也因此被星探发掘,想早早签下她。
    宋老师让她自己做选择。
    这条路一旦走了,就是半只脚踏进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了。
    沈词话仔细想了好几天,中途还找花哨商量。
    花哨这种从来不怕事,又四肢发达的人,就甩了一句话:
    “喜欢你就去呗,有人欺负你,你回来跟我说,我去捶ta。”
    沈词话就这么放心大胆的去了。
    ......
    两年后,骆棋顺利考入同济大学,学的临床医学。
    花哨觉得医生这个职业再合适不过他了。
    骆棋有着比女生还细的心,和足够正直的人品,以后一定是一个优秀的好医生。
    一年后,花哨和他考在了同一个城市的清华。
    真正的三年苦读。
    这三年她几乎什么事也没干,就一门心思的搞学习。
    她的学习时间几乎是别人的两倍,考不上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也是这一年,周爸爸和宋老师顺利结婚啦!
    两家人也搬到了一起住。
    周爸爸将自家楼上的那一套房子也买了下来,上下打通,重新装修成楼中楼,作为他们的新房。
    但其实就只有他们两个住。
    因为花哨要上大学,而沈词话已经出道了,每天忙着拍戏,是近几年娱乐圈小有名气的新生小花旦。
    但也是这一年,骆淮的女朋友权琳琳还是自杀离开了这个世界。
    花哨当时正在军训,得了消息,请了假和骆棋赶回来。
    骆淮靠在她的灵柩前,见花哨和骆棋进来,抬头,眼下一片青灰,静静的说:
    “她走了。”
    骆棋眼睛一红,上前搂住他哥。
    骆淮伏在弟弟肩上,哽咽道:
    “我还没来得及跟她求婚,她就走了。”
    花哨看到了遗像旁边的婚戒盒,大红色的盒子和黑白的遗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刺的人眼生疼。
    权琳琳的遗体直到火化那一刻,她的父母家人都没有出现过。
    所有的丧葬事都是骆家一手操办的,让她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离开的。
    骆淮说:“她早该离开了,活着对她来说太痛苦,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赚了.....”
    对于重度抑郁的人来说,活着就是件痛苦至极的事。
    每一刻每一秒都是煎熬,都觉得恶心。
    骆淮一辈子都没有再娶。
    他真正做到了他对爱人的承诺,也做到了他心中的‘好男人’。
    花哨在他去世后,按照他的嘱咐,将他的骨灰和权琳琳的骨灰混在一起,让陶瓷师傅融进一只杯子里,沉入大海。
    杯子,一辈子。
    花哨看着平静无涛的海面,伸出自己皮肤松弛的手捕捉无形的海风。
    这个世界,她活了六十岁,
    看着骆淮继承了大姑的酒业,辛苦工作了一辈子,最后沉了这海里。
    看着沈词话从小演员,一步步成为大明星,最后成为老艺术家。
    看着骆棋从一个少年,长大成人,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外科医生,
    看着他找到喜欢的女孩,结婚生子,膝下承欢,变成此刻站在她身边白发苍苍的模样。
    最后看着爸爸从成熟男人,变成如今卧病在床的迟暮老人......
    “妹,我们回去吧,这里冷。”
    骆棋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小心翼翼的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裹上。
    花哨觉得这海风吹得她眼睛发干,忍不住揉揉眼睛,却模糊了视线。
    周爸爸生命的最后一刻,拉着她的手,嗫嚅着说着什么,紧紧看着她,眼中有泪。
    他的牙齿掉光了,说话总是说不清,花哨伏在他耳边,听到他含糊不清的说:
    “...你叫什么名字。”
    花哨说周伶伶。
    周爸爸流下泪来,呐呐的摇头:
    “...我说的是十四岁后的你,别再骗爸爸了。”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鬼丫头......”
    他一直都知道,她上的外国中学根本就没有什么格斗老师。
    也知道,才学了几个月的射箭,根本不可能达到职业选手的水准。
    他只是不说罢了。
    花哨泪如泉涌。
    她哽咽着一遍遍重复:
    “我叫花哨,花哨,花哨......爸爸!爸——”
    回答她的是他松开的手,和心电仪的长鸣声。
    那句爸爸我爱你,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花哨再也忍不住了,埋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周爸爸骨灰葬在了晋龙山的山顶上。
    没有立什么碑,什么墓。
    就像是他生前说的那样,死了也要默默守着这个城市,看着它一天天日新月异,东海扬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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