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摸了摸胡子,这东西可是宫中的隐秘手段了,“这是富贵人家才会有的病症,在五月里头倒是会遇上几例。铃兰本身是具有毒性的,所以一般不能在屋内盆植,而是要种在室外,须得气流通顺才好。因为它的品性同兰,很是受到文人墨客的喜欢,而品状似铃铛般灵巧,倒也是得了姑娘与夫人们的欢心,所以时常便有了人们把它们剪下来放在室内的情况。如果遇到了其他的特别香料,就会诱发出花中的毒素来。”
    “可是中了这种毒的人都会嗜睡昏沉?”林海想着李嬷嬷,觉得她那两日的头重脚轻到不光是玩牌玩的。
    “这是轻的了,开始都是那个症状,也重了会出现了幻觉与癔症的,那些这多是误食可铃兰的果实,与其他的药物混合了才会有的事情。不过,轻量的毒素算不得病,只要好好休息,呼吸些干净的空气,待过个几日这样的症状便会过去的。”王大夫的言下之意就是那样的话,便是找不到什么证据了。
    好在林海留下了那些佛香,他命管家拿了出来,“王大夫不知这香烛是不是那个引子?”
    王大夫接过了一支佛香,点着了它,待青烟升起,他凑近了闻着,倒是觉出了里头的特别味道,真是绝了,它与屋内的铃兰香合二为一,成了另一味的感觉。“依老朽所见,应该就是它了,这到真当是巧了。”
    话说到了这里,在场的都不是笨人,大致也是猜到了。林海目光死死地看了一眼佛香,利用佛门的请愿信物来做这样的事情,就不怕有报应吗?
    “姨夫。”薛蟠的话头顿了一下,这毕竟是林家的事情,想着那日林瑜的行色匆匆,出事的多半是黛玉了。要说真敢下手,莫不是贾家那边来的人。“侄儿先去见见瑜表哥与黛玉表妹吧。”
    “不必回避,我已是让瑜儿来了,你们表兄弟两个今天也是听听,也想个法子。”林海说话间,林瑜就已经过来了。而管家引着王大夫先行离开了,一边请他也去看看黛玉的病情,是不是能有个更好的方子。
    “爹,表弟。是不是有结果了,到底怎么说?”林瑜心里头还是十分着急的,一想到黛玉在他的面前落水,他的心就被揪起来的疼,都不敢去想要是有个万一,妹妹会如何的情况。
    林海看着面前的两人,要说沉着,林瑜是比不上比他要小的薛蟠的。“这事情大抵为父猜到了梗概,多半是利用花香与佛香为引子,布下的一个局。”随即把现在查到的事情告诉了二人,却也是没有多说别的,在几日之中林海已经几经愤怒,现在已是压制住了,反倒是问起了二人,“你们说这后面应该怎么能问个水落石出?”
    “爹,难道不能立即把这个人抓起来问个清楚吗?妹妹与她到底有何仇恨,要这般对待一个两岁的孩子。”林瑜是一刻也不想耽误,现在可以说是有了推论,知道与邱嬷嬷脱不开去,不动手还在等什么。
    林海只是沉默了一下,看向了薛蟠等着他的答案。
    薛蟠迎上了林海的目光,他知道这件事情林海已经有了成算,恐怕他现在是想教导林瑜如何遇事不乱,哪怕这件事情已经扎到了你的骨血。“姨夫,表哥说的有道理。侄儿觉得……”
    “说实话,蟠儿,你觉得如果这事情不是发生在林家,而是一般的查案,那人又牵连甚广,应该怎么做!”林海打断了薛蟠的附和。
    薛蟠看着林海颇有深意的眼神,缓了片刻再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41第四十一章
    在一间清冷的黑漆漆阳光不能照射半点的屋子里头,邱嬷嬷在里面来来回回地走了好一会,想要推开窗子去看看外头怎么样了,手伸出去刚到一半却又是停了下来,她倒是一下子忘记了这个窗子是从外面被死死地封住了。门口还站着好几个黑面神呢。
    ‘急不得、急不得’,她在低声地反复念叨着,走得倒是给自己都给转晕了,脑子像是一恍惚,片刻眼前有些不是很清楚,一下子给模糊了,她赶忙扶住了身边的桌子,就着椅子坐了下来。
    距离落水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六天了,外面应该在细细地查着这事情,林海把自己与其他凡是与黛玉有关的仆从都给关起来,这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结果。邱嬷嬷这时候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着,她进了这间房间之前,远远地看了黛玉一眼,应该没有性命之碍,她的心里也是少了一份焦虑,没有性命之忧就好,有的话怕是更麻烦了一些。
    就是这个屋子到处都是透着一丝霉味,连带着蜘蛛在头上也结着硕大的网,邱嬷嬷一进来还是被这样的灰尘给呛了一下,这辈子她倒是没有在这样的地方住过,来林府也是有几年了,还不知道居然有这样的小黑屋。
    一定是呆不了几天的,邱嬷嬷扳着手指头算着日子,那个小子也应该考完回来了,就是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能够好到哪里去呢?她自觉得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要是那小子没有能够获得功名,又有什么威胁呢,到时候只要再略施手段,就在这时一道亮光猛地刺了进来,晃得邱嬷嬷眼睛一阵生疼,这是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光亮了,平时都是从暗门里头送饭菜进来,莫不是已经有了结果,可以出去了?“侍卫小哥,可是能够出去了?”
    来人是邱嬷嬷从没有见过的生面孔,也不知是林海藏在哪个角落里头的人,他蔑视地看了一眼这个头发散乱的嬷嬷,凉凉地回答,“出去?!等着吧,还有时日呢——”他的身后是管家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他拎了一个食盒进来,没有和邱嬷嬷多话的任何意愿,‘砰!’地把食盒搁在了地上,“快点吃,吃完了晚上有人来收。”
    “你们不能这样啊,我是夫人身边的嬷嬷,也是贾家来的人,好歹告诉我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这心里头还记挂着姑娘呢,多少给句话头吧!”邱嬷嬷作势想要拉住管家衣袖,却被狠狠地甩开了,她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老爷说了,你们这些个人不论有没有牵扯到这事情里头,罪责都是逃不了的,哪怕是你邱嬷嬷,要不是你伙同着李嬷嬷连夜打牌能出这个事情。这也是为了姑娘积福才把你关在这里,要不然就是发落了你又怎么样!”管家说的那叫是一个不留余地,语调好带着一丝嘲讽,邱嬷嬷一下子有点愣住了,她是没有想到看上去温和的林海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她忽的抬头问道,“那夫人呢?夫人怎么说?我可是为姑娘去庙里头求香的啊,真的和这事情没有关系。”
    管家要关门的手停了一下,背着光线邱嬷嬷看不清楚管家的脸庞,只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光影泯灭中他的嘴角带着一种自己看不透的寒意,就听到管家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你确定是去求的佛祖,不是阎王?那么就好好拜拜你求的那位吧,希望你能早日从这里出去。”
    ‘啪——’地大门关上了,屋子里头没有了一丝光亮,邱嬷嬷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冷,这快要六月的天了,怎么还是这么的寒呢?她的手哆嗦了一下,摸到了那个被放在一边的食盒,打开它的时候,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香味扑面而来,但是再仔细一闻,就什么也没有了。邱嬷嬷想着总是要熬得,只要出去了,她总能把在这里受的气,给连本带利的还回去。她扒拉了一口饭菜,还带着一股馊味,“呕——”她忍不住胃中的恶心,吐了出来,连忙灌了几口凉水,刺激地胃部更难受了。
    当夜,邱嬷嬷在睡梦中似乎看见了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她在烛光泯灭里头,露出了她的半张脸,“嬷嬷,你还是记得我的吧。”随着她那个嘶哑的声音,邱嬷嬷看着越靠越近的女子,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做梦了,这个人会是谁?忽然一张被烧焦的侧脸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啊——”她突地叫了起来,那是在三十多年前就死去的贾公的姨娘。
    邱嬷嬷这一叫倒是醒了过来,她大喘着气,想要下床去喝杯茶压压惊,这茶水刚一入口,就被她噗的吐了出来,怎么有股血腥味,奈何房间里头根本没有火烛,她只能颤颤巍巍地凑到了窗户的缝隙边上,刚要就着一点也不清楚的月光,看看杯子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就在那个杯子的边缘上看到了一抹腥红的颜色,‘啪嗒!’,她立马把杯子扔了出去,这个碎裂的声音,倒是在午夜炸出了一记回声。
    “佛祖保佑,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邱嬷嬷摸索地回到了床上,躺下来想要合上眼睛,却总是睡不着,那些昔日里头明明被埋葬了的鬼魅好似约定好了似的,总是往她的脑袋里头钻着。好不容易听到了窗外的鸟鸣声,她才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如此,一连几夜,总是有着那些直接或是间接在她手中沾过鲜血的人影找上门来。这下子邱嬷嬷怎么也是不敢安慰自己没有事情了。想着管家的那句,她拜的到底是佛祖,还是阎王,邱嬷嬷心头一跳。从前,她是绝对不敢在佛家的东西上面动手脚的,这次也是巧合与天意,谁让那两种香正好有了反应呢?
    难道这就是佛祖的惩罚,对于自己亵渎了佛门清净的惩罚。这个念头一旦有了,就怎么也挥之不去,现在只怕是佛祖真的怪罪了,这些鬼魅才能够近身。看着脖子上面的淤痕就是昨晚的那个鬼掐的,不行她要离开这里,马上去庙里头向佛祖请罪。
    也就是几日的功夫,等管家再来的时候,他看着邱嬷嬷已经变成了一副疯癫的样子,被他的开门声一吓,跳到了椅子的后头,等看清是管家,立马窜了出来,“管家,你一定要救救我,这个房间闹鬼,我要换个地方,就是多派几个人在放里头看着我也没有关系。求求你了,和老爷通禀一声吧。”说着连着语调都带上了哭泣的声音。
    “行了,行了,像是个什么样子,好像我们林家虐待了你的样子。还闹鬼,你倒是编的出理由来。前面的事情查得清楚了,夫人为你求了情,今个你就能够回去了,还不快点走,想在这里筑巢啊。”管家不耐烦地让人把邱嬷嬷给拽了出去,她踏出了那个门栏,头也不敢回,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原来的屋子,隔壁屋的李嬷嬷却是已经不再了。“不用看了,那个已经给发卖了出去,也是她倒霉吧,一出门就被一匹马给撞翻了,现在也是进气少呼气多了,倒是你算是命好的啊。”
    邱嬷嬷怎么听这个命好怎么觉得像是在讽刺,奇异地与夜里头那些鬼怪们的语调重合在了一起,她心中一跳,李嬷嬷该不是要死了吧,难道也会来找自己,想着她以前就住在隔壁屋。这下子现在自己站在这个屋子里头,也是头皮发麻了。
    她还想说什么,管家已经是甩了衣袖走了,只留了一句,好好打理自己,不要吓到主子们。邱嬷嬷忙是看了一眼水盆中的倒影,这披头散发的样子,真是把自己吓了一跳。待稍微吃了一点东西,她就瞌睡了。
    不知何时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李嬷嬷背上一凉,醒了过来,原来是窗户忘了关上,她揉了揉眼睛走到了窗边,却是看到了一个一晃而过的人影,那衣着不就是管家说的要是不行的李嬷嬷么。在要定睛一看,却又什么也没有,等合上了窗,她一回头。就在这时,分明就是刚才在贴身的背后位置,李嬷嬷阴笑地看着她。
    邱嬷嬷吓得面白一白,倒退了几步,“李姐姐,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啊,可别不出声。”眼睛却是飘到了门那里,才发现从里面上的门扣根本没有打开!这一眼让邱嬷嬷发现李嬷嬷的脸色是不正常的青色,这种脸色她见过很多色,那是死人才有的脸色。
    她猛地想要往外头跑,从边上的空档中穿了过去,躲开了要扑到她跟前的李嬷嬷,却是怎么也打不开那扇门,就像是被奇怪的东西给锁住了似得,而这时李嬷嬷已是一把拽住了邱嬷嬷的头发,就像是要生生地把头皮剥下来一样,疼得邱嬷嬷当下留下了泪来。“老姐姐,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李嬷嬷呵呵地笑了起来,这笑声没有半分的人气,“那我不是白死了,要不是去阎王那里走了一圈,我还不知道老妹妹你能设下这么大一个套子让我往里头一跳。从打牌开始算计,在我的房里头也点燃那种佛香,等着我闻到了铃兰的味道,就会慢慢体乏混沉。
    你真是安排地那叫一个精细,先是借着去寺庙求香,在府里头传着凡事灵验一定要是亲自求,再是引导者姑娘看着那个蟾宫折桂,又是想着大爷最后一日午后复习的乏了一定回去院子里转转,弄湿了桂树下头的土地,姑娘脚一滑就能掉到池塘里头,就连小丫头们会回去拿衣服不能让姑娘冷着,也是夫人早前关心过的,这倒是都是在你的局里头,真是看不出来老妹妹倒是会做,不愧是贾家出来的人。
    怕是已经用此手段害死不少人了吧,这两天大家都来找你了呢。阎王可是发了话,这人间的算计,居然沾上了佛家的香火,是绝对容忍不得的,老妹妹以前多捐了多少香油钱都没有用啊。今天就同我一起走了吧。”
    邱嬷嬷听着她说的分毫不差,顿时倒在了地上,是了如果这个不是鬼怪,怎么可能知道地这么清楚,她自认做的不是滴水不漏,也是看不出多少来的,难道这次真的是要死在这里了,不要,她是受人指使的啊。“老姐姐,你等等,我不是主谋啊,放我一命吧,我真的是受命于人啊!有人看不得林家的小子,才让我这么干的。”
    李嬷嬷却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狡辩!你再狡辩啊!大爷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害的是姑娘,你倒是说啊!”
    “我说,嘶——,求你别拽了,我说。”邱嬷嬷觉得这头皮就要不是自己的了。她可不敢耽误,这鬼怪可是不讲道理的。
    “要我用这一方法害的姑娘落水,针对的就是大爷。他只要跳下去救人了,不论救不救得上来,自己都得遭一次罪。看着妹妹在眼前被淹个半死,这心里头能好好地考试,还不是得急的发一场病,定是这会名落孙山了。
    这后头,如果老爷查到了姑娘是为了大爷的高中而去折了桂花,心里头定是会不舒服的,倒是候要是大爷没能考好或者考好了,都是在老爷心里留下了一个坎。
    这以后要是再来几次,大爷这个过继的还能落得个好?”
    李嬷嬷打断了她的呜咽声,突地问了,“这大爷不好,与你又有什么好呢?”
    “姑娘一个女儿家家的,要是没有了兄长可以依靠,以后还不是要靠着贾家的大势么。最好的是姑娘根本没有一个哥哥。”邱嬷嬷一顺口就把心底最深的话给说了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地亮起了不少火把,门被‘唰!’地打开了,林海气愤地踏进了门栏,而比他的速度要快一步的却是贾敏,她二话没有的当场给了邱嬷嬷两个巴掌,气息不稳地狠狠说着,“很好!这就是我娘派给我的得力嬷嬷,我贾敏要不起这样的下人,爹临走之前,还对着娘有愧疚,说是当年亲着姨娘,没在娘生下大哥的时候,能陪在一边,现在看来这里头还不是一点的秘密吧。现在还把手伸到了玉儿的头上,有那样一个外家,就是她最大的麻烦,还依靠,我就是死了,也决不让她再进入贾府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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